“接下来,是讲一下时间安排。”

“上午是文化科的课程,我会把课程表张贴在墙上。每天7点起床,7点半必须到达课室。然后是5个小时的五节课,l2点到12点半,是自由时间,12点半开始两个小时的午睡。”

“2点半起床,听广播到达训练场,进行下午实战课程,也是5小时但中途无休息时间,7点到8点一个小时给你们自由安排。”

“9点到10点开始专系课程,10点半回到宿舍开始休息。希望你们珍惜一下宝贵的休息时间,因为每天的安排是满得不能再满。”睡眠也许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因为在宇宙战场上,不用说停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逃亡,刺杀,正面对抗,同归于尽,宇宙浩瀚无垠,一刻都不可以松懈。人最缺的是时间,一个人荒芜需要时间,受伤要时间,愈伤需要时间,改过需要时间,回忆需要时间。她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能力,有了人们千金不换的寿命,但无论如何,是人就会累,体力不支倒在战场上,换来必死的命运。

她那一届战队,是在她亲眼目睹了那段悲惨的命运后,彻底解散。

幸好,她有时间疗伤。

夜微弧其实打心底是心疼他们的,她当年也是这样训练过来,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告诉他们做好准备。但她不能流露出来,现在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他们下了慢性自杀的毒药。

通往地狱的路是由善意铺成的。她能做的不是放纵他们而是让他们跨过阻碍。如果她要他们成为枝上凤凰,人中龙凤,必须做这个坏人。

“另外,我们班有人做过机械组装的吗?学校装备部需要帮工,有工资的。”

“不是专门有装备科的吗?”毕洲突然发话。

“也有装备科的学生,但装备科的录取要求很高,人数不多,所以学习量更大。”夜微弧把手中的粉笔一扔,“如果在战场上,这根粉笔就是炸弹,那么这里面的原理计算大到不能想象。裝备科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只有天赋而从零开始的,要他们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我去。我接触过这种类似的。”毕洲说。他的眼神不经意透出一股寒气。瞳孔中是透着紫意的黑墨缓缓扩散。

夜微弧怔住。

她曾在荒芜的恒星表面找到一块巨石做掩体恢复体力,撞见最强悍的敌人。那种耳朵,眼睛,触觉被冰刺包围的疼痛难耐感,令她记忆犹新。

她的狐耳又有这种感觉了。也是这种缓缓扩散至全身的感觉。

这个学生绝对不是只是感染者这么简单,而且是血统被监视的那一类!

“也好,你以前的理科成绩一直满分。”夜微弧一挑眉。

她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究竟有什么让木香忽然把他留下。“另外,你别去防御系报到,去控制系。防御系不适合你。”

大概是语气中挑衅的成分太多了,空气迅速凝固。教室里的光影交错,大家神情莫测。窗外树叶被风吹动,惊起一群麻雀。

白药言不管不顾地站起来,连椅子都撞倒了。

“老师,为什么?”白药言顾及到钟荇琪会与她一同退学,她不希望钟荇琪的前途被她一齐葬送,才隐忍了冲动。换在平时,她一定会冲上去,一刀了结。

刺杀,忍术,这些要做到的前提是冷静。对于白家人来讲习以为常,但白药言却学不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们一起考上耶和华吧。”以及钟荇琪认可的笑容。

她在乎毕洲这个朋友,但很明显,钟荇琪在她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没有什么,就是不适合。”夜微弧懒得解释,但她真心赞赏白药言。

挺有我当年的几分志气的,要是阿北有她这么敢说就好了,我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孬种!

“药言,别说了。”毕洲扯扯白药言的白色衬衫,白药言委屈巴巴地看着毕洲,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钟荇琪拍拍白药言的肩,白药言的脸上就多云转晴了。

毕洲想得很清楚,大家都和他不太熟悉,虽然听得觉得过分,但都不愿冒险替他说话,故而袖手旁观。白药言钟荇琪不同,可惜他只拉住了钟荇琪没拉住白药言。

而且控制系对他来说,更有发展前景。更何况,他眼角瞥见关雎低下头,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笑。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件事关雎一定知道内幕。并且一定对他有好处。

装备部吗?真的太适合他了,每周才回一次家,“诗经”不开张就断了收入,每月收入入不敷出,对他来说太心焦了。他接触过一些大型机械组装乃至拆卸,收入一般来说都很可观。

其实在大家眼中,这种针对对毕洲各种不利,但从毕洲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有利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了,现在放学,大家去熟悉熟悉耶和华的部门,免得迷路回不去宿舍。”夜微弧的狐尾一扫地面,在原地消失。

就……这样?班会结束了?

装备部很热闹。一年也不见得有几次人这么多过。简禅按按太阳穴,看着这群打扰他研究的新生。干脆把一箱F级的激光枪扔给他们,让他们用桌子上的工具拆卸。

简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乱哄哄地走来走去。

发了阵呆……

好想吃松塔……

然后忍不住去看那群新生拆得怎么样。走一圈发现这群新生基本都是瞎拆,有螺丝拧螺丝,有螺母拧螺母。

转了半天,他把目光投到角落里的一个男生身上。男生面前的激光枪已经拆了有一半,似乎游刃有余所以不会像他们那样焦头烂额。

等等,这不是我发的F级激光枪!他快步走过去。男生似乎注意到他的到来,把一颗螺丝拧下,那把激光枪的组装片散成一堆。

“老师,我过关了吧。”男生抬头,黑色碎发下透出一双黑中微微发紫的眸。

“你刚刚是在重新组装……不,改装它?”简禅惊愕地盯着他。

“嗯。”原来他长这样。毕洲心不在焉。

跟院长长得一点都不像。

简禅虽整天与这些危险的武器打交道,但却长得十分女气。虽然好看,但一点老师的样子都没有,看上去比夜微弧啊,陆要啊年轻几辈。个子估摸着比毕洲高点。整个人看上去昏昏欲睡。

“A组,以后每天来。来工作半小时也成,时间自己安排。”简禅想想便释怀,F级的武器很普遍,也许他有些后台弄到设计图了。简禅挺讨厌这种仗着身家的人,对毕洲的印象变味了,跑去看别的学生的成绩。

毕洲张张嘴,想叫住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反正那群学生拆得七七八八,工作台上的设计图告诉他简禅原本是有很重要的灵感,被他们硬生生打断。

于是毕洲开始鼓捣他面前的组装片。他拆了一部分激光发射核心,了解原理后,开始改装。

简禅给他们分组说明班次后,打发他们离开,心里还在想这群新生还要再练练,就看见毕洲用改型器完成改装的最后一步。

改型器是他六年前发明出来的。改型器有切割,矫形等功能,由软青铁打制。软青铁有将金属软化的功能而本身密度不高,制造成本不高又方便,很快在高新技术制造厂推广。

大抵是非常反感他人碰他的东西,他忍不住发火:“喂!你干什么!”

“简禅老师,简雅院长她很想你。”毕洲忽视他的怒火,扭过头来,“我要负责把话带到,现在我要回去了。很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动了您的东西。”说完毕洲就往外走。

这个名字,简禅几十年都没有听过,所以他蒙几秒,又因为血缘的呼唤迅速回忆起来。

“等等!妹妹她还……活着……你是他儿子……不对,你长得不像她。”简禅像被五雷轰顶般,恶狠狠地握住毕洲的手腕,拽得毕洲手腕一阵生疼。晌久他语无伦次地问毕洲。

毕洲笑了,这个哥哥真的有点不称职:“我不是他儿子,但她算我半个母亲。她当过主席夫人,现在开孤儿院,我就是那里出来的孤儿。她过得挺好,现在都是些正直热血的好青年当政,挺崇拜院长,挺关照院长。”大概是知道这个以为自己无亲无故的人想关心自己的妹妹,他一口气说了。

他毕竟也是孤儿,所以他理解他。自己孤身一人的感受太难过。

“我的妹妹比我小太多。我工作的时候,她也才八岁,我小有名气时,她也才十五。”一阵难言的伤感从他身上袭卷而来,“我在城里,我的其余家人在镇里。战争来时,先受害的是镇上。”

毕洲知道他现在是陷在回忆里,默默地没有打扰他。

“我收到镇上遇害的消息,说是家破人亡,我简直要疯了好吗!我恨不得直接回镇上,但城中的人员转移和疏散刻不容缓。我反复说我要回去,但他们却跟我说,”他的悲哀侵噬了他不高的身躯。

“为他们报仇吧,别去送死。”他咬牙切齿。

“她过得怎么样?她恨我吗?没有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出现,让她一个人在外闯荡。那时候镇上传来的消息是无人生还,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活下来的?”

“院长她一点也不恨你。她一直坚持说你一定还活着,哪怕你进入耶和华销声匿迹她也一直这么坚持,现在她看上去比你老多了。”毕洲摇摇头,“院长她就是这么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你活着,我能在耶和华见到你,她应该很高兴。”毕洲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他虽然习惯把自己藏起来,但对人至少是真心。他乐意对朋友或陌生人温柔,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都能得心应手地安慰别人。

毕洲的话像流水潺潺,却铿锵有力地敲在简禅的心脏最脆弱的地方,一字一句。

简禅现在像个孩子,想放开自己号啕大哭一番。岁月磨平一个人过于激烈的情感。所以,简禅终究是没有哭出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孩子。”简禅心情平复了些,轻声问。

“没什么特别的。我翻过几十年前的报纸,为了把历史学好那一阵,几乎把那些发霉的报纸翻烂了。我一进这个学校,我就觉得不对劲,感觉自己好像在穿梭时空,见到了很多不该见到的老师。再加上你手上的项链,我曾经在院长手中看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毕洲说起这些令人尴尬的话,也是淡淡的,好像不值得炫耀。

“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没人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了。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这些。是对你好的。”简禅苦口婆心,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丝哽咽后的颤抖。他感谢毕洲,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感谢毕洲。

“你放心。没有强大的异能,我只能多动动脑子。没办法。”毕洲自然是清楚。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该说哪些又不该说,不动声色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算准简禅不会上报学校高层领导,才敢坦然相待。

简禅大概还是把毕洲当小孩看待。不以为然,心里想着要盯紧毕洲:“你的能力是什么?”

毕洲踌躇,回答道:“无极限自愈。”

简禅马上就明白毕洲说的上句话的意思。就连刚刚******恐怕也是他经过自己的计算做到的。

简禅拿起那把激光枪,不,现在应该叫激光笔。简禅一上手就知道这激光笔的好坏。质量轻,构造较简单,口径小,把激光的威力集中,射程更远。只是:“这激光笔你来试试。”将手放在墙上的一盏电灯台上一扭,钢制墙壁分开,露出一个测试室。

简禅拍拍他的肩:“进来吧。”

毕洲早已心痒难耐,二话不说踏进测试室。

测试室里琳琅满目,摆着高端的精密仪器。最多的是枪耙。简禅按下手中的遥控,耙子开始无规律地运动。

简禅点上烟:“来试试,在这支烟燃完之前击中。”

毕洲:“对我这么没信心?”。毕洲捏紧手中的激光笔,锁定一个耙子,扣紧扣环。能量给他的双手带来难以控制的作用力。他的手不住颤抖。

“嗡!咻!”激光掠过耙子,向测试室的深处冲去,直到撞到特殊金属制成的墙壁“轰”地一声留下一个烧化的凹陷痕迹。

“再来!”简禅看见毕洲的手在颤抖,迅速掐灭烟吼道。他彻底让毕洲孤注一掷。

毕洲感受到了那种能量在手中汇聚的快感,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好。”

这次他的手稳稳当当地握紧激光笔,连发几次,击中耙子,耙子轰然碎裂。

“可惜了,蓄力时间太长,后作力太大!”毕洲大喜过望,但十分认真地自我检讨。他的手因为能量带来的后作力不住颤抖。

“得了吧,臭小子。第一次接触军火装备就做到这个程度,可以啊。以后向夜微弧要宵禁卡,做我的学徒,一天两小时。”简禅忽然豪爽一番。“有时间去跟我妹问声好。有什么困难需要我的转告我。我尽已所能。”

毕洲一愣,委实没有想到简禅会收他做学徒。就算是他想到,也难以启齿。毕洲答应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毕洲一出装备部大门,就遇上了关雎:“关雎?”

关雎倚在墙上询问他:“弄好了?”

“好,好了。”关雎听到他的回答后,拉着他的手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解释:“装备部隔音,你听不见刚刚广播在叫你。”

尽管毕洲手有些疼,耳边风声不绝,他特别想知道什么事这么急。他看了一眼关雎握着他的手。罢了,反正应该不会害我。

他就一直盯着他们的手,连沿路经过一些什么建筑都没注意。直到关雎骤然停下,他撞到关雎的后背,鼻梁骨一阵生疼。

“这里是……”毕洲看见一个偌大的林子。只是深处黑黝黝。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毕洲沉下脸,将手放到半空中,慢慢前探。手忽然停住,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毕洲轻轻地把手掌贴上去。

“嗡——”整座林子都亮起来,一个浅绿色的防护罩被刺激到,发出光。

“这是学校的生物园,具体面积我也不知道。”关雎知道毕洲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

毕洲仔细地用手指勾勒上面的纹路:“为什么要把它们保护起来?”

“因为这里面养殖外星植物。”

外星植物,其实是一种以植物形式生存的生物。与地球绿色植物不同,它们可以化成任何形态,有思想,有语言中枢,还有人类遥不可及的炼金术。

一道彩色的旋风翩然而至。清脆利落的女音迅速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声色的清脆利落,语调却吴侬软语,有些悠长。是南方特有的口音。

“你是……曾母暗沙自治区的巫术族的……”毕洲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心想自己说对了。

毕洲是故意而为,他要先给这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一个下马威。他从毎个人的体检表中了解到,他们将来的战斗,不再是普通的个人战,而是团体战斗。他曾经认识一个巫术族的人,如出一辙的眼中带有不可侵犯的骄傲。

如果他将来会在这个团体中担任控制系的角色,那他要确保大家认可他。那么,他要展现先知角色的一面。

倒是她旁边的那个人,一席长发垂地,一直偏过脸,一言不发。

“魔琴”的佟琴娜,那么她旁边的那个,就是“刀剑操控”的乐瑾凌!

毕洲眉头轻皱。这两个人不好惹。只要她们的异能结合起来,就可以把敌人打压得无还手之力。

乐氏?有些耳熟。不,乐氏族人以器官强化的异能出名才对。如果她是狼独族的人,那只有异能变异一说,不然会遵守“能力遗传学”。

狼独族,生活在中国最西北端区域的特殊少数民族,区域全方位自治。与之对应的,是最南端的曾母暗沙的巫术族,全方位自治。狼独族擅撕杀,巫术族会巫术。几十年多都没有特别大的动静,没有特别亲密的往来。隔了大半个中国呢。

关雎拉住毕洲:“来人了。”

一个浑身被衣服包裹的人走过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狭长,眼角似乎有淡淡的笑意,眼中深邃而不可测。

毕洲走近,也辨不出男女。这个人的身上几乎没有体香。那双眼睛却告诉他,这个人一定有故事,不是一般人。

这个人伸手触碰防护罩,防护罩打开一个洞。他伸手作揖,作邀请状。

关雎说:“进去吧。”

“你不进去?”毕洲扯扯他的衣服。

“不进。学校只安排你和乐瑾凌进去,我和佟琴娜只负责通知你们。如果我没猜错,是让你们获取冷兵器。因为你们两个都不得不依靠武器带来的战斗力。”

毕洲只好放弃拉扯,往里边走去。他知道关雎清楚这个地方的秘密。

因为他并不是只能依靠冷兵器,也可以依靠***。但关雎只说前者,后者只字不提。

这个地方的机密性不言而喻,关雎虽没有把所有秘密坦白出来,就凭他向毕洲透露这么多信息,就足以让毕洲信任他。更何况毕洲也有言不由衷的地方,大家都有隐瞒的苦衷。

那个领路人在林子中缓缓穿行。这里的树参天,遮天蔽日,一路上不乏萤光植物照明。乐瑾凌尾随毕洲其后。大家的身影忽隐忽现。

走了大概十分钟,毕洲发现乐瑾凌不见了。起初三个人的脚步声,只剩下两个人的。毕洲蓦然回头,身后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路上的萤光尽灭。黑暗中窸窸窣窣,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的东西在摩拳擦掌。

毕洲开始警觉,偷偷捡根树枝,准备防身,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个人。

前面的人停下来了。毕洲警戒。

那人转身,伸手递给他一个圆珠:“拿好,你就可以到该去的地方,捏碎就可以回来。”

声色清悦尖细,即使因为隔着口罩有些闷闷的,但还是听得出来是女子。

毕洲接过珠子,一阵紫烟腾起。

女子扯下口罩。

“不错,会主动思考,了解局势。只是有些不够成熟。”木香笑了。

谁知道,这个学校每个角落有多少道她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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