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9点后,位于余杭的杭州水产市场逐渐热闹开来。数以吨计的草鱼、白鲢、泥鳅,甚至当季小龙虾,在这里完成买卖交易——它们从全国各地来,又以批发的方式,分销到全国各地。
繁忙的交易景象,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状况。在这个拥有近千水产经销户、水产品类达几十种的大型市场内,用于保鲜鱼货的冰块却是长期垄断经营,也就是说,由市场外送来的冰块,一概不准进入该市场。
7月8日深夜至7月9日凌晨,钱江晚报记者接到爆料后对此事进行了暗访。我们了解到,市场外每块八九十斤重、普遍成交价在10元左右的冰块,在市场内、同规格的成交价达到15元,涨价幅度在50%以上。而这样的状况,已维持约两年时间。
一块由普通淡水冷却后制成的冰块,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利益?市场内的摊主,为何没有自主选择如何购买冰块的权利?哪些部门管理此事,又担负了怎样的责任?对此,我们进行了调查。
亲历:
为了一块冰,
外来销售人员和“市场保安部”僵持半小时
47岁的阿东(化名)做了20多年冰块生意,技术人员出身的他,早早下海研发制冰技术,并在杭州郊区开了一家制冰厂,规模逐渐发展壮大,以此铺就了致富里。如今,阿东承包着杭州不少水产市场、餐饮店的冰块需求,年销额达几千万元。
“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生产的冰块,即便质量再好,也从来没有打开过杭州水产市场的销路。”阿东说,“市场方面给的理由是,为了安全,外来冰块必须报批登记,即便手续合格,也还需要经销商自己到门口拿货。”
市场内垄断的冰块正在销售
事实上,又重又滑的冰块,经销户没有专业运输工具,是不可能到距离摊位约100米开外的大门口自行取走的。
为了证实此事,7月8日晚上10点多,钱江晚报记者和阿东的同事周先生等人一起来到杭州水产市场门口。我们跟随周先生用冰夹拖着一块冰刚进入市场大门,就被门口穿着印有“市场保安”字样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周先生告诉他们,自己随身带了冰块生产许可证,也有客户订货通知和联系方式,“你们总不能阻止我们为客户服务吧。”周先生说。
市场方面工作人员依然不肯放行。来往几分钟后,一位胸前挂着“市场保安部队长许卫权”字样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给出拒绝进入的理由是:外来冰块或许存在安全隐患,“你们自行拉冰进去,是违法市场经营秩序的。”最后,许卫权还反问:“我让你们拉着并进去,里面的制冰厂家怎么办?”
双方报了警。民警赶到后给出的意见是,周先生等人去找市场监管部门,再由市场监管部门找市场方面负责人协调,“其他事,我们管不了。”执勤民警说。
一块经营户预定、销售价为10元的冰块,双方僵持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周先生经民警劝阻,将冰块重新拉回了货车。
质疑:
经销户不堪高价,花万元安装制冷机
垄断经营背后,是一天几万元的收益
那么,谁在垄断这个市场的冰块?摊主们为何明知内部销售价格远高于外来价,却仍甘愿忍受?
来自江苏的杨先生在市场的中间位置经营着黑鱼、泥鳅等水产生意,这个时节,他们每天的用冰量,在七八块之间。“手机里存着市场内卖冰老板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他们就会派人把冰块送来。”杨先生说,做了20多年水产生意的他,当然知道冰块的市场价,“这里每块要高5元左右,但谁敢去说这个事。”杨先生摇摇头。
旁边一位女士告诉我们,很多冰块经销户都想过打开这个市场,最终不了了之。“两年前,市场内每块冰的销售价还是12元,之后涨到了15元,很多人想法可能跟我一样,一天平均用10块冰,也就贵了几十元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们了解到,经销户敢怒不敢言背后,还有着另一方面的担忧:一时“贪便宜”从外来买来冰块,一旦被市场方面发现,很可能会进行阻碍,甚至在之后生意中,受到市场方面给予冰块“断供”的状况,这样的损失可能更大。
随后,记者以一名经营户的身份向市场管理人员反映冰块价格偏高的情况,并表示自己希望从外部自行运冰块进来。一位穿着制服,工作证上印有“叶小飞”的工作人员表示:“有本事,你自己运进来看看。”
两年来的这次冰块涨价,已经让不少经销商感到了成本压力。钱江晚报记者在现场发现,不少摊主自行安装上了制冷设备,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降低鱼池中的水温。
不少经营户为了节省成本,甚至自行安装了制冷设备
一位安装了制冷设备的摊主说,他们仔细核算过成本,最终决定花1万元安装了制冷设备,这样一来,一天原本需要10块左右冰可以减少50%以上,“因为这里冰块卖得太贵,一算下来,还是合算的。”
事实上,就在市场内的显眼处,就是售卖冰块的场地,这个占地约为两个摊位的地方,有四五位管理人员,其中有两个人拿着夹冰工具坐在冰块旁,时不时将冰块拖到来装货的三轮车上,而另一位穿着花衬衫的人员,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周边情况。当记者对他们进行视频拍摄时,花衬衫男子迅速放下酒杯冲了过来,要求我们将视频记录删除。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摊主告诉我们,目前市场上大约有1000户水产经销摊主,按照每个摊主每天用10块冰计算,他们比市场外多卖5元一块的售价,可以让他们相比而言多赚5万元一天。
周先生等人因无法将冰块运入市场内,和安保人员争执
这样的经营方式,市场管理部门是否知情?这些在市场内垄断经营的冰块售卖者,到底是谁?相关部门有没有接到过举报,又是如何处理的呢?对此,钱江晚报记者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