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溜子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娃最近颇为惹小伙伴眼红。
不为别的,就为着他最近一段时日老是能从兜里摸出几个铜钱儿去街角铺子买果子。刚开始是攥着带汗渍的一枚古币,扭扭捏捏买了个最便宜的叶儿饼,后来没过几天,掏出十个挺新的币,指划着要油果子。
后来是月饼、桂花糕,甚至渐渐能掏出半吊钱来买几个糯米红豆糍粑。街头巷尾的老人家看着,都摇摇头,很可惜的,估计长娃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可月亮圆了又圆,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是没谁家发现少了钱。那破旧衣衫仍灰头土脸的长娃手里的钱是哪来的呢?难不成暗里遇上吐钱的田螺,背地里偷着养起来了不成?
王奶奶是给过长娃几年饭的,结果她孙子瞅着香喷喷的点心不乐意了。孩子年纪小,口里话怪没遮拦,指着长娃喊贼。结果,打了一架,俩小子脸上都挂了彩。长娃愣是还没透露一点儿风声。
不过附近镇上的刘秀才心思活络,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把长娃拉去树下嘀嘀咕咕。谁都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刘秀才一大清早就湿漉漉地叩裁缝铺的门,要了两身新衣服。
刘秀才渐渐手头也宽松了。
众人都觉得奇怪,他考秀才已经花到穷得叮当响了,这长娃是有什么致富经呢?
不过也没人问,这年头大家对营生的一手鲜都藏得紧,没人愿意犯嫌。问一个孩子已经是丑事了,没人愿意做第二个丢人现眼的刘秀才。
可是这刘秀才的钱多得可比长娃快多了。他第二个月圆直接带来几块碎银子做零花,出手阔绰,学着那往来的客商要了招牌菜。伙计是熟人,问他这是哪里高就,他啊,一拍小酒杯,笑呵呵地说最近辛苦,在河里讨生活。
河是什么河?河是清水河。大河支流,贩夫走卒转场必经的一个地方。小二不懂,追问,刘秀才故意悄咪咪实则带点炫耀地说,在河里拉纤。
侧着耳朵听得周围哄堂大笑。哎!纤夫才挣几个子儿,秀才这是埋汰谁呢。可又有人说,每天赵秀才还真在河上哼哧哼哧地做,帮路过的小客舟停泊——大船他拉不动!
这真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从这经过的船一天天少了。客栈老板急了,问来人,都说清水河下游近来有点邪门,隔几天就淹死人。
淹死人?怎么会呢,清水河一向风平浪静。
这天来往办事的张家相公倒说清了,水里有东西!
据他所说,下了摆渡舟回家,再去另一摆渡舟,就在这下游熟练的艄公突然手滑了,杆子掉下去,小舟翻过来,张某一愣神的功夫已经在水里中,眼前一个硕大的脑袋蓬着头发面对面紧拥着他,没有眼白,眼眶空洞洞的。得亏他是走兵器的,当即腰里拔出一柄匕首,捅了那东西脖子,才挣脱了浮起来。
有见识的老人听了一惊,有水鬼!
靠河吃饭的大伙这下可慌了神。怎么办?不安全来客少,死了人之后河货也没得客商买。渐渐有人坐不住了,考虑着这怪事是从赵秀才开划开始的,就纷纷地找上门去,问这秀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不是他收了水鬼的财,故意送人去给它害。
赵秀才当然是死不承认,他扯着脖子嚷嚷,声着实不小,一口咬定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又急又气,赵秀才这幅样子摆明了知道些内情。可惜没法儿报官,于是结伙把他押到个大姓祠堂里。摁着赵秀才的脑袋问他情况。赵秀才见事情瞒不过去了,才吐露实话:
他讲他手里来的钱确实和溺亡的人有关,不过只是他在河里拉纤后去个地方捡的罢了!不知为什么,葬身河底的不幸者财物里的碎银子都会被冲到一处小沟壑里,他那天问长娃就是为了这个。
众人当然不信,他们依旧认为是财迷心窍的秀才把好好的大活人献祭了。他们要秀才指出那地方,秀才不肯说,怕秘密败露无处发财。就当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许久不见的长娃出现了。
一脸沉静的他把那个聚财的地儿指出来了,不管赵秀才的鬼哭狼嚎。但是他给秀才做了证,他对乡里乡亲说:
这河里所谓水鬼没成气候。其实死的人多了不是因为什么水鬼作祟拉人偿命,而是周围围湖作田太厉害了引得河神震怒,少垦点地就完事了。而是他们这边清水河旁开荒种地,下游淤堵住,水流不畅更湍急,才让几个老艄公接连失手。
长娃叹口气,说这几天他到处跑着查看才确定了这回事。本来他拿的那些钱币,是之前给河里捞垃圾河神指引去捡的!
有人不信,问他那张家相公是怎么回事。长娃不屑地嘘了一声,说,去问他家隔壁寡妇吧,百年修得同船渡呢!喔,原是情侣打闹怕丢人。
长娃虽小,终于说动了乡里乡亲合理开垦。可他一个娃子怎么知道这么多?嘿嘿,原来是赵秀才和他合演的一场戏,他们这边清水河旁开荒种地,下游淤堵住,水流不畅更湍急,才让几个老艄公接连失手死了人。赵秀才懂得多,向官老爷提议,官老爷觉得民情宜疏不宜堵,才供出钱让他们用了这个法子。
果然,清水河县从此太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