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湖南溆浦县有座圣人山,当地传说大禹治水,曾登圣人山,山因而得名。历史上,溆浦县一直“为水所困”,水患和旱灾频繁交替。现在,当地“治水”由大型水利工程建设转向“最后一公里”的综合高效利用。新时代,治水与脱贫相结合,既解决了“水”的后顾之忧,又帮当地群众脱贫致富

今朝脱贫记 千年治水史

烈日一个接着一个,烤得大地热气蒸腾。眼看旱季就要来临,地表蓄水正在加速萎缩。在贫困县湖南溆浦,属于喀斯特地貌的竹坡坳村,即将进入一年当中最为缺水的季节。

“水的问题不解决,就谈不上脱贫”——竹坡坳村党支部书记杨祖易如是说。然而,对于今年的旱季用水,他多了几分信心。不久前,村里新修了两口山塘,20厘米的三合泥作底,12厘米的水泥作边坡,一滴不漏地“盛”着一泓清水,将缓解季节性缺水。

位于湖南西部大山里的溆浦县,地因水得名,人沿水而聚,但千百年来饱受水患旱灾之苦,一些地方甚至因缺水致贫。时至今日,对于这个正在脱贫攻坚的贫困县来说,扶贫产业离不开水的灌溉,“两不愁三保障”少不了水的保障。“水”,是一道关乎生存与发展、脱贫与致富的千年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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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子湖水库航拍图。张微渺摄

从大禹治水到“引水功臣”

“溆浦”,最早见于屈原诗篇《涉江》:“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溆浦县境内有4条溆水支流,分别叫一都河、二都河、三都河、四都河。这4条支流在县城汇入溆水,溆水再自东向西,在大江口镇犁头嘴注入沅水,最终通湖(洞庭湖)达江(长江)。

据《湖南省志》记载,溆水盆地是沅水中上游地域最大的河谷盆地,这里盛产稻米,素有“湘西粮仓”之称。郦道元《水经注》中记载,“所治序溪(即溆水),最为沃壤,良田数百顷,特宜稻,修作无废”。

溆水最大的支流是四都河。不久前,记者沿着四都河往北溯源,驱车出县城没多久,窗外出现大片山谷平地,田园村庄风光旖旎——这一带是溆浦县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再往北行,抵达溆浦县最北端的圣人山村。这里是鸡鸣三县之地,溆浦、沅陵、安化在此交界。

圣人山村是一个深度贫困村,初到此地,便听村民说“圣人山上出圣人”。这位圣人指的是大禹,当地传说大禹治水,曾登此山,山因而得名。最传奇的说法来自一篇当地文人的文章:大禹告别新婚三日的妻子治水时,曾路过此山,他和他的助手应龙、玄龟在这里治水,风餐露宿,与恶龙搏斗,降服了洪水,使这一带成了风调雨顺的湘黔粮仓。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去,圣人山村党支部书记曾文生带着记者搭乘摩托车,沿山路来到一开阔地。眼前山峦重叠,山色近浓远淡。曾文生指着远处的山尖说,那里便是圣人山的顶峰天平峰。据传,山上有石碑记录大禹治水之事。

在《溆浦县志》等书籍上,确实刊载有这块石碑的照片,但石碑上所刻何字,已是模糊难辨。至于石碑如今存放何处,当地人表示,不知所踪了。

如果说“圣人山上出圣人”只是远古神话传说,县城南边“千工坝”的古人治水故事,则多少有迹可循。

溆浦县城往南,是溆水的另一条支流——二都河。在水东镇莲塘村,二都河被一道500多米长的矮坝截住,水面如镜云脚低,倒映着黛青色的远山。有捕鱼者卷起裤脚,头戴斗笠,在铺满鹅卵石的滩涂里,寻觅鱼虾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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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工坝。本报记者白田田摄

这座矮坝名为“千工坝”,算得上是一项“古代水利遗产”,经后世的翻修、硬化,有了今日的模样。千工坝从二都河东岸开渠引水西流,河水在这里拐个弯,倾泻而下往城关镇的方向奔流而去。

千工坝的修建历史可追溯到明朝。据记载,千工坝自明朝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始修,至成化二十一年(公元1485年)竣工通水,耗时18年。相传,主持修建者为茅坪村乡绅覃希淳。

1464年,溆浦大旱,茅坪这一带的村子尤其严重,很多村民逃荒他乡。于是,覃希淳有了拦河筑坝、开渠引水的想法,邀请十二位热心公益的乡民共同磋商。后来,覃希淳获朝廷上谕,督修千工坝。

据说,覃希淳死后被乡民称颂为“水德星”,当地修建了“水德星殿”。20世纪90年代,茅坪村村委会在乡政府和县水利、文物部门的支持下,筹集资金复修“水德星殿”。这座宗祠式的建筑位于县城几公里外的一处路边高台上,房子白墙黛瓦,八字门楼,飞檐高挑。大门正上方刻有“引水功臣”四个大字,殿内有塑像和功德碑。

覃希淳是否有如此大的功绩,经过数百年时光湮没,已经难以考证。但千工坝,历经岁月的冲刷,确实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莲塘村,82岁的村民黄宗尚说,他们这里种田“靠天吃饭,天旱喊娘”。灌溉条件不好的地方,遇到大旱,要靠人工挑水、脚踩水车或者电排抽水来抗旱。“如果没有千工坝,上万亩农田就会歉收,农民就会受穷。”

千工坝灌区管理所所长胡扬民告诉记者,千工坝水利工程以灌溉为主,兼顾防洪,沿线渠道长38公里,灌溉面积有2万多亩。

近几年,千工坝新装了闸门,硬化了渠道,在主坝和泄洪室安装了摄像头。每年有财政涉农资金用于千工坝灌区水利工程的维修。2019年,财政拨款24万元,用于引水坝加固维修、灌区渠道清理、安全设施维护等,因此受益的贫困户有上百人。

“立下愚公移山志,誓叫高峡出平湖”

到了近现代,溆浦县仍然“为水所困”,水患和旱灾频繁。当地流传谚语云:“大灾大减产,小灾小减产,风调雨顺增点产。”“抗旱抗到天低头,保苗保到谷进仓。”

在溆浦县档案馆,工作人员找出一本1981年编撰的《溆浦县水利电力志》。其中有这样的表述:水、旱灾害是溆浦县农业生产的主要障碍,其中又以旱灾为害最大。据县志记载,自1912年至1921年的九年内,发生旱灾两次、水灾六次,平均4.5年出现一次旱灾,1.5年出现一次水灾。1916年,发生大旱。1921年,全县有三分之二的农田因旱颗粒无收。

新中国成立后,据溆浦气象站1952年至1984年的32年资料记载,发生不同程度的旱灾24次(其中小旱七年、中旱九年、大旱五年、特大干旱三年)、水灾12次。

说起这个时期的治水史,“深子湖水库”是一个绕不开的地名,老书记孙学辰是一个绕不开的人名。溆浦当地人告诉记者,“焦裕禄治沙,孙学辰治水”,要不是孙书记,这里还是三年两旱,靠天吃饭。

孙学辰是北方人,1975年6月调到溆浦县担任县委书记。到任后,他迈开双腿到农民群众和基层干部中去调查。低庄、花桥、麻阳水、桥江等地的农民说,这些地方抗旱能力一般只有四五十天,粮食产量没有保障,他们迫切希望兴修水库。

在调查的基础上,溆浦县委决定修建深子湖水库、杉木塘水库、芹江电站以及金家洞水库的安装发电工程。1975年8月,深子湖水库、杉木塘水库、芹江电站三项工程先后破土动工。其中,深子湖水库工程是怀化地区最大的水利工程,也是当时湖南省十大水利工程之一。

那个年代,由于资金困难,凡抽调的劳动力都要自建工棚,自带工具,自带生活费。溆浦县委为了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明文规定:县委常委下乡不准区、社招待;不准喝酒;吃饭要照价付钱。

深子湖水库坝址位于原谭家湾镇深子湖村。1975年,村民毛家展年仅17岁,他在工地上主要做“收方”的工作。如今担任深子湖村支部书记的毛家展回忆说,建深子湖水库是举全县之力,估计不少于7万人参加。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几乎全靠肩挑手抬。

“修水库真跟打仗一样。”毛家展说,县委书记亲自挂帅,处公所为团、公社为营、大队为连,各连队之间你追我赶,相互比拼。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低庄和桥江两个处公所负责主心墙部分,各管一半,两边的高度需同时往上升。有次低庄那边进度落后了,便连夜从村里调人,增加力量,追赶进度。

在深子湖水库灌区管理处的档案室里,有七八个铁皮柜子的历史档案,装着一份份泛黄的卷宗。其中油印的“工地战报”上,记下了很多“战歌”。比如:银锄飞舞战悬崖,炮声隆隆震山谷,立下愚公移山志,誓叫高峡出平湖——这些文字让人穿越回40多年前“战天斗地”的历史场景。

1977年1月9日,“工地战报”发出“喜报”:“深子湖水库大坝,于元月九日胜利竣工。经过四个月零九天的艰苦奋斗,共完成土石方1419854方,劳动工日479万个,提前二十一天完成了大坝填筑任务。”

1975年8月动工兴建,1977年1月关闸蓄水,这在当时创造了一个“水利奇迹”。毛家展说,那个年代是“苦干”,但大家不觉得苦、不觉得累,齐心协力冲破万难。这种“深子湖精神”,激励着几代人。

深子湖水库灌区管理处副主任胡明俊告诉记者,水库建好后,灌区包含深子湖、低庄、观音阁、桥江、双井等5个乡镇,灌溉面积6万亩。左干渠14公里,右干渠32公里,有大大小小100多个闸门,用于水量调配,基本能确保旱涝保收。

站在大坝顶部俯视,70米高的坝体气势恢宏。迎水面的土坡,前些年经过加固,铺设了水泥砖块。大坝背水面上,有“深子湖水库”几个大字。下面是相对较小、隐约可见的“深子湖水库·一九七六”,被杂草部分掩盖。大坝正对面,一座多拱渡槽横跨两山之间,水通过渡槽流向左干渠。

登上渡槽的中间位置,整个大坝以及泄洪道尽收眼底。两边粗犷裸露的山石和弧形的人造大坝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感叹什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什么又是人定胜天。河水从脚下的渠道汩汩流过,流向下游广袤的田野,滋润正在茁壮生长的秧苗。

如今,下游的低庄、桥江、双井等乡镇物产丰富、瓜果飘香,成为溆浦县较为富庶之地。2015年,溆浦县谭家湾镇、让家溪乡、水隘乡合并命名为“深子湖镇”,以纪念这一泽被后世的水利工程及“深子湖精神”。

“水的问题不解决,就谈不上脱贫”

到了近些年,“治水”的侧重点由大型水利工程建设转向“最后一公里”的综合高效利用,由生产用水转向生活用水。但不变的是,“治水”始终是摆脱贫困、拔掉“穷根”的关键因素之一。

水治不好,扶贫产业就容易被“卡脖子”。一位乡镇干部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2017年,溆浦县一个村子发展罗汉果产业,贫困户负责种植,合作社负责技术和销售。产业设想“看上去很美”,预计每亩利润4000多元。

可没想到的是,2018年溆浦县遭遇大旱,100亩罗汉果因为缺水而大幅减收,而且果子个头小,卖不起价,每亩利润缩减到只有一两千元。受干旱影响,今年罗汉果产业一下子“凉下来”,很多村民失去了信心。

大江口镇虎皮溪村是一个省级贫困村,大大小小22个自然院落分散在大山里。长期以来,由于水渠废弃、年轻人外出打工,很多农田荒芜,这里曾经是当地最穷的村子之一。今年,湖南省社科联扶贫工作队和村民们开会商议,将硬化水渠作为“头号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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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干部在省级贫困村虎皮溪村实地查看渠道灌溉情况。本报记者白田田摄

虎皮溪村11个组计划硬化水渠8.7公里,截至目前已完成三分之二的工程量。扶贫工作队队长陈远说,今年,虎皮溪村将脱贫出列。水渠修通后,他们准备对接种养项目,流转土地实施特色农业,这样才能走上持续稳定脱贫之路。

除了生产相关的用水,人们对生活用水也有了更高期待。根据政策要求,解决建档立卡贫困户饮水安全,是实施脱贫攻坚“两不愁、三保障”总体目标中“不愁吃”的重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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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皮溪村扶贫工作队员和村民一起查看水渠修建进展。 受访者供图

竹坡坳村位于舒溶溪乡,有贫困人口80户233人。这里“十里高山十里坡,无溪无河无流水”,过去十年九旱、惜水如油,曾有多任县领导在大旱时参与送水。很难想象,以河流纵横著称的溆浦县,会有如此“吃水难”的地方。

据介绍,竹坡坳村饮水难的根本原因,一是“先天不足”。竹坡坳村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高坡陡,溶洞遍布,全村有大小溶洞130多个,导致地表蓄水难。

这里祖祖辈辈“筑坑为井”,这种井称之为“雷公井”,意思是天上打雷下雨才有水。“雷公井”容积小,下雨时水外流,天旱时井底朝天。

二是“后天人为”。竹坡坳村位于采煤区,煤矿曾连续开采达50年,造成多处地表开裂、水井枯竭、水源断流。

由于天旱时节严重缺水,多年前的竹坡坳村实行“定时、定量”发水制度。每组一口水井,井外安装一道上锁的铁门。钥匙由组长保管,到了每天早上发水时间,组长才将门打开,村民们拎着铁皮桶去“领水”。由于“水贵如油”,一盆水要多次使用,洗完脸再洗脚,洗完脚再喂猪。

1954年出生的杨祖易从小对于缺水这件事刻骨铭心。2008年换届时,他对时任村主任说,这次与你竞选,就是想解决水的问题。2008年3月,他当选竹坡坳村村主任,之后当选村支书。上任之初,他跟全村乡亲讲了三句话:一是表示感谢,二是承诺3年内解决水的问题,三是如果没实现承诺,就主动辞职。

杨祖易的治水思路,一是掘井扩容,二是引水上山。地下溶洞一般有100多米深,地形险峻,他带着村民下洞找水,靠打着手电筒摸索前行。有一次,杨祖易在溶洞里把腿摔伤,至今腿里的钢板还没有取出来,走路时一瘸一拐。

经过不懈努力,杨祖易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竹坡坳村的用水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全村找到80多个溶洞水源,通过电机抽上来后,引入每家每户。此外,全村修了100多个地下水窖,下雨天集雨,天旱时便有水吃。

解决了“水”的后顾之忧,杨祖易有了发展产业的底气。近几年,杨祖易带领村民种植油茶、西瓜、杨梅等经济作物,面积近3000亩,不少贫困户因此脱贫。今年,山塘修好后,生产用水更有保障,他准备进一步扩大油茶种植面积,“产业会大有前途”。

人们称,杨祖易是“找水书记”。杨祖易对记者说,在竹坡坳村,“用水难”是一道千年难题,找水比什么事都重要。每次领导来,他都是不厌其烦讲水的问题。“水对老百姓来说,是第一粮食、第一生命。水的问题不解决,就谈不上脱贫。”

2019年,溆浦县有望脱贫摘帽。在这场脱贫攻坚战的“决胜阶段”,“治水”的故事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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