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全国中医骨伤名家梁铁民老师

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山东省中医院骨科

曹贻训 徐展望王明喜高飞

(济南市经十路16369号,邮编250011)

2019年山东省骨伤医院挂牌成立,标志着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山东省中医院骨科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每当我们看到山东省中医骨伤事业不断发展壮大,就不由得想起山东省中医骨伤事业的奠基人梁铁民老师。梁老已离开我们四十余年了,但他的学术思想、高超的整骨技术、固定方法及辨证用药等,还在深远影响着山东省中医院骨科的发展前进。以下简要介绍他在骨伤方面的业绩和贡献。

一、梁老简历

梁铁民(1915~1978),男,汉族,山东聊城人。出生于世医之家,祖传正骨,在当地有广泛影响和良好声誉。梁老自幼耳濡目染,立志继承家学,奉献于骨伤事业。为了全面掌握医学知识,提高自己学术、诊疗水平,遂于1935年考入山东省国医专科学校,于1937年毕业。在国医学校学习期间,得到了山东著名骨伤科专家杨茂芳教授的亲身传授(杨茂芳是山东省中医院著名骨伤科专家杨锡嘏的父亲,杨锡嘏和梁铁民是师兄弟,杨锡嘏精于中医骨伤正骨技术),梁老在骨伤理论、整骨手法、辨证用药等诸多方面都得到了极大提高,为中医骨伤科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解放后,他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1952年8月成立了济南第六联合诊所二分所,并任副所长,正骨医师。1956年在山东省中医研究班学习。经一年学习,以优异成绩毕业。1957年结业后任山东省中医进修学校教师。1960年7月任山东中医学院骨科教研组主任、山东中医院骨科主任。

梁老从事骨科临床、教学工作达四十年之久,在长期临床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宝贵经验,形成完整的学术思想,学术造诣很高。1959年编著了《整骨学》,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依据杨茂芳教授讲授的骨科学为基础,又结合他个人多年临床经验编著而成的。该书内容丰富,包括概述、整复手法、脱臼与错位、骨折、软组织损伤、固定方法、创伤后遗症、药物疗法等内容,有很高的临床实用价值,后成为骨科教材,在全国产生巨大影响,受到骨科界同仁们高度赞扬和好评。

1960年受卫生部委托,梁老在济南灵岩寺中医进修学校举办全国正骨师资培训班,当年四月二十六日开学,学员来自25个省市自治区,共计32名学员。学制为1年。这些学员都是当地有经验的正骨医师。如南京中医学院诸方受教授,安徽中医学院汤琢成教授,甘肃省中医院姚胜年教授,江西中医学院涂文辉教授,河南平乐正骨医院姜友民主任,黑龙江中医学院樊春洲教授等。学习班由梁老主讲,后由各个学员介绍宝贵经验,互相讨论相互学习。每位学员都毫无保留的把世代祖传的正骨术及学术经验、验方等全部贡献出来。而后由梁老主编成《正骨经验汇萃》一书,该书1963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汇集全国名老骨科专家临床宝贵经验,有较高的实用和学术价值。该书内容丰富,目前仍是全国畅销书之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能够举办这样规模的学习班并受到卫生部表彰,在全国产生极大影响。梁老的正骨经验在全国迅速传播开来,开花结果,培养了大量骨科人才,深受广大骨科专家高度赞扬和好评。

二、主要学术思想

(一)突出整体观念。中医认为,人体是一个完整的有机整体,五脏六腑、气血经络、皮肤筋骨等都有着相互联系,构成人体各个部分之间,各脏器形体之间,在结构上不可分割,功能上相互协调,相互为用,病理上相互影响,局部病变是整体病理的表现。就中医骨伤科而言,整体观念一直作为重要的基本理论贯穿于发病、病机、临床表现、治疗、预防等全过程。他特别强调临床必须重视整体治疗。正如《正体类要》云:“肢体损于外,则气血伤于内,营卫有所不惯,脏腑由之不和,岂可纯任手法而不求其脉理,审其虚实,以施补泻哉!”直到今天,中医骨伤科仍遵循着从整体出发,辨证论治的基本原则,治病必求于本。

(二)重视临床手法检查。梁老在骨伤临床诊断中非常重视手法检查,通过双手触、摸、挤、压、摇晃、屈伸、叩击、旋转等手法,检查伤处形态改变和患者感受(如畸形、肿胀、疼痛、麻木、软硬、温度、活动、摩擦感等体征),伤肢功能活动,从而可判断有无骨折、以及骨折部位、类型和移位程度,是否有瘀血、肿胀,是否有血管神经损伤等。通过临床认真手法检查,再配合望、闻、问、切诊法,对一般损伤就能做出明确诊断。他强调手法检查一定要轻巧、仔细、灵敏、稳妥,绝对不能使用粗暴手法,以免增加新的损伤。梁老最常用的是量诊,就是用软尺来测量肢体的长短、粗细、宽窄、畸形的角度,关节活动范围等。通过量诊与正常相比较,以确定伤肢形态改变的程度。在上世纪中叶缺乏现代化检查设备的情况下,手法检查就显得特别重要,在伤科诊断中占有重要地位。

(三)重视筋骨并重,动静结合。梁老师在治骨伤时,特别强调肢体的功能,他认为骨是人体支架,筋附着在骨上,大筋略关节。小筋附骨外,共同来完成肢体功能。筋骨相互依存,相互为用,当外伤致骨折后,必伤其筋。筋伤更难治疗、往往骨折愈合后,但筋伤仍未治愈,影响肢体功能,所以在诊治骨伤时不但要整骨复位,还要重视筋的处理。如在治疗桡骨远端骨折时,骨已复位,但需用理筋手法捋顺掌侧、背侧屈腕屈指肌和伸腕伸指肌,而后夹缚固定。在整个的治疗过程中要贯彻“筋骨并重”的原则。整复固定后,必须坚持动静结合,动即是肢体功能活动,但骨折局部要稳定,固定后应在医师指导下进行合理功能活动。动静结合有利于骨折的稳定和愈合,有利于肢体功能早日康复。梁老强调肢体没有功能即是废用,治骨伤时特别强调肢体功能的恢复。

(四)临床辨病和辨证相结,治骨折注重三期用药。治伤病首先要认识疾病,掌握伤病的发生、发展、病理、症状及预后基本规律,才能处方用药,这是辨病,不懂病又如何治疗呢?临床强调辨病的重要性,同时还要掌握疾病发展到某一阶段时,所产生的症状,这就是辨证。只有了解疾病及其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症状,才能实施合理有效的治疗。

1.骨折早期,梁老在治疗骨伤时,非常重视调理气血,在骨折早期,不但骨折,而血管筋脉也必然遭到损伤,致血液外溢于皮肉筋骨之间,产生肢体肿胀疼痛,在治疗时首要的是活血化瘀、理气止痛,他强调“损伤一证,专从血论”,“内治之法,必须以活血化瘀为先,血不和则瘀不能去,瘀不去则骨不能接”。所以在骨折早期所用药物皆为活血化瘀、通络止痛药物。梁老临床常用药多为复元活血汤加木香、延胡索等。因为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所以活血化瘀,必须加行气止痛之品,其效果甚佳。

2.骨折中期,此期骨折端基本稳定,全身症状逐渐消失,此期用药应以补骨生新,接骨续筋为主。梁老常用自己处方配置的接骨丹、代杖丹,效果较好。如果轻微骨折或裂纹骨折,常用伸筋膏、虎骨膏外敷,其作用活血通络、续筋接骨,同时还有局部外固定作用。初期也可用。

3.骨折末期,骨折已达到临床愈合标准,此期肢体气血运行不畅,筋脉不舒,关节活动不利等,梁老惯用活血舒筋汤、伸筋片等。外用熨药方洗药熏洗患肢,同时配合功能活动,促进肢体功能恢复。

(五)梁老在治骨伤时特别注重补益肝肾。因为“肾主骨,肾藏精,主骨髓,精生骨髓,髓养骨”。精足则髓足,髓足则骨坚。为此肾精充足,则骨髓生化有源,骨骼得以资养则骨坚有力,若肾精亏损骨得不到资养而痿弱无力。骨的强弱与肾有密切关系。所以梁老在治骨伤时应调理肾之阴阳,治病求本才能取得良好效果。临床常用代表方剂补肾活血汤,主要作用补肝肾强筋骨,活血止痛。

(六)梁老在治疗骨伤全过程始终注意顾护脾胃。他认为脾胃为后天之本。脾主运化,胃纳水谷,气血生化之源,滋养骨骼,先天之精有赖后天脾胃生化水谷之精不断充养。若脾胃衰败则会导致肾虚,肾虚无髓长骨,则骨枯筋痿,所以脾胃功能在骨伤疾病中占有重要地位。临床上不能乱用伐胃之品,否则伤其后天,病难治也。

三、临床经验集锦

梁老从事骨伤临床教学长达40年之久,在长期医疗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宝贵经验,形成了完整的学术思想,不但精通骨伤理论,长于辨证用药,更精于临床检查。其整骨手法准确、灵巧,达到了“法使骤然人不觉,患如知也骨已拢”的熟练程度,大多数骨折、脱位均能整复固定,但有些复杂骨折,如严重脊柱骨折并神经损伤和某些骨病,梁老也难以整复,所以他主张手术治疗,并积极倡导走中西医结合之路。以下介绍梁老的整骨手法。

(一)颈椎错位的整复治疗。颈椎错位闭合手法复位难度较大,易出现并发症,所以临床医师多以枕颌带、颅骨牵引治疗或者手术。但梁老对该病早有充分的认识,并有成熟手法整复经验。他把颈椎错位分为四种:即一侧错位,两侧错位,不全错位,完全错位。其病因:颈椎在过伸位猛然旋转头部便形成了一侧错位;颈椎在屈曲位时向下跌落,头先着地,便形成两侧错位。其病理为外力损伤椎间韧带,把上位一侧或两侧下关节突推向下一椎体上关节突的前方,形成了不全错位或完全错位。完全错位经常并发脊髓损伤。通过触诊是可判断一侧错位还是两侧错位,一侧错位的棘突离开中线歪向错位的一侧;两侧错位,错位的棘突下陷,其下一个棘突凸出。梁老的整复方法:患者俯卧位,术者两足蹬住患者两肩,两手对握头部,顺其伤后姿势向上拔伸牵引(或两助手相对牵引),牵引至颈部肌肉拉长时,再将头调至中线。一侧错位时,一手食指按定错位下一椎棘突的健侧,另手食指按错位棘突的伤侧向中线推之,至两棘突位置相齐后即是复位。两侧错位方法同上,在调线的同时两食指下压凸出的棘突至上下棘突平整,即复位。

(二)胸椎小关节错位的治疗。梁老对此病有丰富经验,常用以下整复方法:1.攀索整复法,此法适用于第8胸椎以下至腰骶椎错位,患者双手拉住单杠,双足离地,自身下垂,借以拉长腰背肌肉或拉开椎骨间隙,然后以手法整之。一侧错位,术者一手拇指按定错位下一棘突,另一手拇指向正中推挤错位的棘突,至两棘突相齐后复位成功。两侧错位,医者两手拇指下压凸出的棘突。压平后即是复位。2.一人复位法,此法适应于胸椎以下及腰椎错位。患者正坐,术者站在一侧,以肩臂环抱患者胸部向上拉,同时另一手拇指向正中推错位的棘突以整之,或下压凸出的棘突,但需患者咳嗽,借其气将错位的椎骨鼓出。

(三)肋骨骨折复位治疗。梁老对肋骨骨折十分重视,要复其位,恢复其原有的生理功能,而且复位方法安全可靠,其方法如下:患者仰卧,背部略垫高,一助手以手掌按住患者腹部,术者以拇指下压向外错位骨折端,令患者猛力咳嗽,在咳嗽的同时。助手下压腹部,借助于患者咳嗽时胸腔内压增高胸壁向外扩张之力,将塌陷之骨折端向外顶出,使塌陷之肋骨复位。

(四)陈旧性关节脱位的治疗。陈旧性关节脱位闭合复位较为困难,梁老对此也有丰富经验,在复位前先服化瘀舒筋的中药,外敷化坚膏,以促进局部较组织软化,气血疏通筋脉柔软后再予以复位,同时在复位前配合局部热敷,复位时手法要轻柔,绝对不能使用暴力生硬方法。活动关节时,由轻到重,活动范围由小到大,如此病人病苦少,多能收到满意效果。

(五)轻便有效的外固定。骨折复位后必须采取有效的外固定。梁老所用的外固定器材,就是用竹子做成各种类形并适合肢体形态的小夹板。在肘部、踝部骨折不适合此类板时,就用硬纸壳或胶布筒剪成适合该部位的固定器材,这些小夹板都是梁老亲自设计,轻便有效实用,在全国都处于领先地位,山东省中医院骨科沿用至今。

(六)临床重视功能锻炼。梁老不但长于整骨复位、固定等,而且特别注重肢体功能锻炼。他认为治伤目的最终就是恢复肢体功能,所以在骨折各个时期都应在医生指导下进行合理功能活动,功能活动具有以下好处:1.促进气血运行、消肿止痛,可加速改善和消除全身和局部症状。2.可以促进骨折愈合,缩短骨折愈合时间。3.防止患肢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4.积极练功可以预防其他并发症。梁老经常指导鼓励患者在固定后进行合理功能活动,使患肢早日康复。

四、宝贵的膏丹丸散处方。

梁老跟随山东省中医专科学校杨茂芳教授学习正骨时,继承了很多的宝贵方药,现在山东省中医院广泛使用,其卓越的疗效得到广大患者好评。现将主要品种介绍如下:1、活血祛瘀片,功能:活血通络、祛瘀消肿2、活血消肿膏,功能:活血祛瘀、消肿止痛。3、接骨丹,功能:活血化瘀、续筋接骨。4、鸡鸣接骨丹,功能:祛瘀续筋接骨。5、补骨丹,功能:补骨生新。6、乌鸡接骨丹,功能:接骨续筋。7、外用接骨丹,功能:接骨续筋,并起到良好的固定作用,特别适用于骨折迟延愈合或不愈合。8、伸筋膏,功能:散瘀止痛、行气活血、祛风通络。9、虎骨膏,功能:活血通络、续筋接骨、祛风胜湿。10、活血舒筋汤,功能:养血活血、舒筋通络。11、伸筋片,功能:活血舒筋、通络止痛。12、熨药方一(外洗药),功能:活血化瘀、消肿止痛。13、熨药方二(外洗药),功能:温经散寒、舒筋通络、活血止痛。14、熨药方三(外洗药),功能:活血化瘀、通络软坚。15、化坚膏,功能:活血软坚止痛。(上药组成请参阅《整骨学》)以上这些方药效果甚佳,治愈了大量骨伤病人,深受患者信赖。

梁老师具有高尚医德,对病人极端负责,临床详细检查,认真治疗,一丝不苟,和蔼可亲,有问必答,对每一个病人从不马虎敷衍。亲自为病人整骨、固定、处方等,并认真交待治疗后注意事项,定期复查等,如发现问题及时就诊,直至病人治愈为止。梁老深受病患信任和感激,但从未见老师收受患者礼品,即便是病人的一支烟也不吸,行医几十年一贯如此,是医德高尚的好医生。他的病人来自全国各地,病人非常崇敬他,几十年后都铭记他的仁慈之心、高超的医术,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他治学严谨,要求严格、讲课认真,语言清晰、深入浅出,并制作很多教具,学生一听就懂。在临床上更是认真负责,认真讲解,亲手示教。对弟子的优点鼓励表扬,如有缺点错误则批评教育,使同学感到温暖可亲,如同亲人一样。梁老离开我们已40余年了,每当回忆起他老人家的这些宝贵遗产和恩德,久久不能忘怀,永远值得我们后学敬佩和学习。

恩师梁老一生致力于骨伤专业,在全国有很高声誉,是一代骨科名家。他的学术思想,高超的整骨经验,设计制作轻便有效的固定器材以及灵活的辨证用药,遗留下宝贵有效的膏丹丸散。这些经验和技术在全国产生了深远影响。我们责无旁贷的应该传承下去,在梁老的学术思想影响下,经过几代人的传承,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骨科已发展壮大,在全国名列前茅,这些成就都与梁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可以说没有梁老这一代骨科专家的传授,省中医院骨科不可能发展这么快、这么强。全院的骨科同仁们不能忘记我们尊敬的梁铁民老师,不能忘记他的功德和贡献。让我们不忘初心,团结起来,砥砺前进,永远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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