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鱼
——乡村歌谣
文/黄马骊牛
黄马骊牛
照鱼是我们家乡一项有趣的活动。每年到了二三月间,就是照鱼的好时光。其时正值春日盎然,南风和熙,草籽开花了,油菜开花了,萝卜菜也开花了。要是夜晚来了一场爽快的春雨,第二天,你就能看到那被春雨洗出来的漫山遍野的花花绿绿,而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你又能看到那满山遍野的照鱼火光梭来梭去,这个时候,你就只能想起一句成语,叫做“流光溢彩”。
照鱼的工具很特别。一个是带木杆的铁灯笼,一个是带木杆的铁齿耙,另外需要的就是用以盛放松木梗的竹篮和装鱼的竹篓。松木梗如果是那种富含松油脂的松树结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因为它们燃烧起来又快又亮又持久。一般到了农闲或冬季的时候,照鱼人都会上山寻找松树枝桠和松树兜,把它们劈成五寸来长的小块松树梗,到春天照鱼的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照鱼的时候,照鱼人必须右手拿铁齿耙,左手拿烧松木梗的铁灯笼,腰间要绑上装鱼的竹篓,一个肩膀上还要挂盛放松木梗的竹篮。这种装束你想像不出是何等的古典,反正它能带我们进入一个神秘而又充满诱惑的世界。
然而,照鱼这种有趣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想做就能做得好的。照鱼人不仅要有强壮的身体,而且还要长得灵巧机智,反应迅速,动作麻利。因为,照鱼的时候,你稍一疏忽,那鱼就逃之夭夭了。我年少的时候,心里对于照鱼痒痒的,总想去显示一番身手。可是父亲却唠叨着:“你不行的。”这反倒激发了我难以认输的志气。于是,我经过几天的准备,一个照鱼的老把式终于愿意带上我。不过他却说:“我看你不是照鱼的料。试试吧,不然你不会甘心的。”
傍晚时分,我和老把式来到了田地间。老把式教我如何往铁灯笼里添加松木梗,如何发现鱼以及如何麻利地用铁齿耙斩住鱼。这样过去了好一会儿,老把式说:“像这样我们照不着鱼。基本的东西我都说给了你,关键在于你自己了。我到江那边去,你在这。记着要时不时地看山边上的天空,用心记住一些景致,不然你会迷路的。”我脸上一副听话的样子,心里却是万般地不屑:我生于斯长于斯,我会迷路?笑话!
我在这边田地间转悠了许多的时间,鱼儿却没有照到一条。有时候,我看到那鱼一动不动地,举起铁齿耙砍将下去,提起铁齿耙上面哪有鱼的影子,倒是衣服和脸上浅满了泥和水;有时候,那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像是在蔑视我的本事,待等我举起铁齿耙,它却一摆尾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圈圈回旋的水纹,这水纹许是惊扰了田里青蛙的美梦,串起一声声清脆的鸣叫,把我慌乱的神情吓个正着;有时候,情形是反过来的,我盯住了一条鱼,但偏偏在这当口,那铁灯笼里的火光暗了下去,我急忙把松木梗添进去,火光是明亮了,但那鱼,你知道的,我又会说:逃之夭夭了。
这时候,照鱼人陆续打道回府了。老把式在那边朝我大声喊:“收工了,你过江来我们一起回去。”我虽然心有不甘,但夜确实有点深了,只好悻悻地往过江的石桥走去。我记得我是走过了石桥,走了两袋烟的功夫还没有走到老把式身边,我感觉很奇怪,我距离老把式不会超过半里路,怎么要走这么多的时间呢?这时候,老把式的大嗓门又叫开了:“你迷路了,站着不要动,我到你那边去。”我慌慌张张地站定,一会儿感觉清醒了些,竟发现自己是站在了原来的地方。这真是活见鬼了,我走过了石桥,没有再次过桥,我是怎么回来的呢?这个问题把我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老把式来了,他把我的手一拉,然后顺着发际把我的脑袋一摸,说:“好了,是不是清醒了?迷路是迷路鬼在作怪,它会领着你打圈圈。这时候你要站着不动,或者小便,或者用手在额头上一摸,迷路鬼就被赶跑了。”又说:“这也是照鱼人必须的方法。没照着鱼吧?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么。可是,我还要说,你不是照鱼的料,你应该好好读书,今后能够让我们过过不照鱼的日子,你就为祖宗积了天大的德!”
以后的日子我就想着老把式的话,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是该好好地读书。我想,读书能够掌握知识,掌握了知识我就可以发明一种照鱼的机器,这样就可以免除了家乡老把式们日夜的操劳,再不济总可以研制一种照明的设备,把田地间照得亮如白昼,那照鱼的活儿岂不是就真的成了老把式们消遣休闲的方式?
我的梦想终于没有实现,倒是家乡那些照鱼的人和事,永远地在我的梦想中定格了。
日志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