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西”是一位活跃在视频网站上的网红。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它都会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和网友见面。
屏幕里的奥西在户外自由自在地奔跑着,时而走到小溪边戏水,时而在树林里跳跃,独自享受着大自然的气息;不一会儿,画面切换到了室内,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奥西慢慢沉浸其中,任凭主人如何叫唤都不愿离开半步……视频的弹幕里,出现最多的内容,除了“可爱”“帅气”,就是“云吸狼太满足了”!
奥西是一只小公狼。它的家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州吉木萨尔县天山脚下。和奥西一起生活成长的,还有200多匹大大小小、品种不一的狼。
奥西和一对小狼崽在玩耍。/良豪
狼是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它是生态链中的关键物种和重要一环,对维持生态平衡具有重要价值。
如果你看过纪录片《重返·狼群》,一定会被片中憨厚可爱的小狼“格林”所吸引。这部根据同名纪实文学而拍摄的纪录片里,80后野生动物画家李微漪在若尔盖草原救下小狼“格林”,将其带回老家成都抚养,长大后回到若尔盖放归自然。其真实而自然的画面,让无数观众认识到,狼原来还有如此生灵活泼的一面。
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长河里,狼的身影或多或少地被华夏文明典籍以神话传说的方式记载。最早的边疆和域外地理专篇《史记·大宛列传》中,就有乌孙王的首领猎骄靡在乱世中被狼喂养长大,而后被匈奴首领单于收养成人的故事。
我国也曾是狼种群数量最大的国家之一。动物学家结合史料研究发现,顶峰之时,除了台湾和海南之外,所有省(自治区、直辖市)都有中国灰狼的活动踪迹。
但是,由于人类活动日益频繁、人口数量与日俱增,如今在黑河—腾冲线以东的地区,除了在动物园,几乎看不到狼的踪迹。
今年5月8日,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县有狼出没的消息发布之后,就迅速引发人们的关注。
所幸,这只草原狼并没有伤害当地居民。
涿鹿县并非狼的主要栖息地,当地也缺少狼生存下去的完整食物链。当地林草局目前并未发现其他野生狼只的栖息痕迹,只能判断该狼是从外地进入涿鹿。
而在人口稠密的华北平原出现狼,没有引发人员伤亡已经是万幸。但这也像是在传递一个信号:从前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狼,又回来了。
狼会伤人吗?狼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真正的狼性又是什么样子的?狼真的有寓言童话里说的那么可怕、令人生厌吗?……一时间,各种各样与狼有关的问题铺天盖地,人们重新讨论起这种久违的野兽。
而在我国版图西北角的新疆,“狼王”杨长生和他的女儿杨洁已经与野狼谷里的200多匹狼共同生活了20多年。
与狼“共舞”的父女
从乌鲁木齐到吉木萨尔县城需要两个半小时,而从吉木萨尔县城到天山脚下的野狼谷则还需要40分钟的车程。5月的新疆风依然很大,车子一路向东开的时候,外面的风也一直刮个不停。
车子沿着乡村公路一路向大山深处驶去,高大的雪山逐渐映入眼帘。开车的师傅听我们说晚上要去野狼谷,很是惊讶。“你们也是来(野狼谷)养狼的吗?”他好奇地问我们。
到达野狼谷已经是傍晚时分,杨长生和杨洁在大厅里迎接我们。在野狼谷的接待大厅里,狼的元素随处可见:进门的木雕用狼的身形刻成,大厅内部放有两尊用死去的狼制作的标本;而大厅的每条立柱都挂上了狼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里,狼灵巧的眼睛都带着光芒。杨长生告诉我们,这里面的照片都是乌鲁木齐的摄影俱乐部成员的作品。
采访的第二天,野狼谷正下着小雨。猛烈的山风夹杂着雨水刮到脸上,让人感到丝丝寒意。
杨长生正在狼圈里走着。在他的身边,数头狼若无其事一般在圈内游走,偶尔过来蹭蹭杨长生,偶尔依附在杨长生身边。
突然间,杨长生发出一声号令,用手对狼指向另一个狼圈。所有狼仿佛听懂指令一般,迁往另一个狼圈,让人啧啧称奇。
杨洁此时正在山腰的温室里,给小狼崽们喂牛奶。这些牛奶,是杨洁早上从牧民买买提(化名)家中买回来的。据她讲述,因为奶质好,周边牧民都经常到他们家去打新鲜的牛奶。
“小狼们吃的牛奶必须热一热才能喂,不然它们会(因为着凉)拉肚子。”杨洁一边给小狼们倒奶,一边对我们说。
杨洁小心翼翼地向给小狼专用的奶瓶里,倒入尚有余温的牛奶。/良豪
给小狼喂奶的奶瓶并不大,但装满一瓶足以让三只小狼饱餐一顿。和给婴儿喂奶时常用的奶嘴不同,给小狼用的奶嘴有好几个洞,更像一个蓬头——这是杨洁根据经验亲自改良的,为了让小狼能够充分吃到牛奶,避免从狼嘴里漏出来浪费。
“来,吃奶子咯!”杨洁俯身蹲下,抱起一只小狼崽准备喂奶。饥肠辘辘的小狼崽一看见牛奶,小嘴迫不及待地咬住奶嘴,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喂饱的小狼崽仍不满足,尽管肚子已经鼓鼓囊囊,也不愿意离开杨洁的怀抱。已经饱餐过的小狼崽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嘴的移动轨迹,还有的干脆直接把奶瓶从杨洁手中抢走,叼到角落里大口大口地独自享受。
一只小狼在吃奶的同时,另一只小狼迫不及待地冲向奶瓶。/良豪
野狼谷职工、温室管理员冯春菊在旁边将煮好的冷鸡蛋切碎,和牛肉一起搅拌,给小狼准备另一道“午餐”。一盆鸡蛋牛肉碎刚放在地上,十几只小狼崽便一哄而上,转眼就把这盆精致的肉食吃得精光。
喂完牛奶后,杨洁便离开温室,走进父亲所在的圈舍。杨长生正在这里检查土质,准备过几天在这个圈里种些耐磨的草皮。在旁边一个更大的圈里,数十头狼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打盹,还有的静静伫立。
杨长生在狼圈里指挥狼群迁移。/良豪
长在圈里的狼会对外人的造访感到好奇,它们用鼻子四处嗅嗅,捕捉陌生的气息。
“你们是生人,这是它们跟你们互动,”杨洁说,“时间久了,玩上一阵子,它们觉得没意思了,就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对狼的刻板印象
在近距离接触后“不攻自破”
杨长生和杨洁经过任何一个狼圈,都会有狼凑上来,跟着他们的脚步走着。他们通常会停留一段时间,隔着栏杆摸摸群狼的额头,与它们说说话。
这番发生在现实里的人狼和谐共处场面,放在20年前却是耸人听闻的事情。
千禧年前后,北疆的部分村庄接连发生狼群闯入村内咬死牲畜的事件,“狼群偷袭”的报道在当时屡见不鲜。吉木萨尔县地处沙漠边缘的一些村庄,就曾连续两年遭受狼的攻击,其间更发生了狼在3个月内连续咬死138只牧民的羊的惨剧,让不少牧民胆战心惊。
而在阿勒泰地区富蕴县喀拉布勒根乡,甚至发生了狼袭击人的事件,导致6人受伤,其中一人的耳朵还被狼咬掉。
在我国北方,狼患依然是牧民们担心的事。
为了防止狼袭击,牧民只能联合靠拢居住,也请求森林公安协助。但狼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没有得到允许不可以随便捕杀,让失去经济收入的牧民们左右为难。
不得已之下,牧民们只好安装狼夹捕狼,然后把它们“囚”在笼子里。
2003年,在乌鲁木齐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的杨长生到一个牧民朋友家做客时恰巧看到这一幕。朋友告诉他,这只小狼被狼夹抓住后,因为担心它伤害人,朋友就用铁链把狼拴住并关在笼子里。
杨长生向我们回忆起当年看见狼的情形。“碰见狼以后,我看着它挺可爱,也不凶,看上去想和我示好一样。”说服朋友后,杨长生解去拴在狼身上的链子。
最开始,那只小狼呲着牙,用充满警惕性的眼神盯着杨长生,杨长生也担心小狼会扑过来咬人。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小狼过了一会儿便晃着尾巴跟着杨长生在院子里转圈。杨长生摸了摸它的后背,小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趴在地上,任由杨长生抚摸。
牧民朋友见到这一幕后大为震惊。于是,杨长生便把这只小狼带回了乌鲁木齐。
自从和狼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周边十里八乡的牧民都认为杨长生“与狼有着不可名状的缘分”。于是,每当有牧民捕到狼,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杨长生,杨长生便会马上来到牧民们的家中收狼。
眼看收到的狼越来越多,杨长生干脆就向有关部门申请野生动物养殖许可证和经营利用许可证,在乌鲁木齐找一处地方悉心养起了这些在外人眼中的“洪水猛兽”。
虽然接收到的狼越来越多,但杨长生都对他们一视同仁。/良豪
反对杨长生养狼的人之中,最开始也包括杨洁。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洁都很嫌弃狼;杨长生在乌鲁木齐的养殖场,她一次都没去过。
但杨洁对狼的态度,却在2007年冬天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当时我的父亲请了一些专业的摄影师,来为我们最初救助下来的小狼‘宝宝’和‘小不点’拍照片。”杨洁回忆道,拍照的那天雪后初晴,背后的山特别漂亮。
“摄影师给狼拍特写的时候,我爸过来跟我说‘没事,你过来跟它们(狼崽们)合个影’。我那时候离它们有个两米多远,很害怕,我爸就不断鼓励我,让我不用太僵硬,就这样连说带哄地拍下了我和小狼们的第一张合照。”
而在拍照的过程中,杨洁轻轻地摸了一下小狼毛茸茸的屁股,小狼们就像条件反射一般慢慢地靠近杨洁——那种毫无威胁的亲近感,让杨洁警惕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因为和小狼崽的一次接触,让杨洁从此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道路。/良豪
在那之后,杨洁便和父亲一样喜欢上了狼。
经过连年累月的观察,她慢慢地了解到了狼的肢体语言和习性,慢慢地能通过狼的一举一动来判断它们的意图。当了解愈发深入,她对狼的喜爱也溢于言表。
走在狼圈外围,狼王“猎奇”一看到杨洁来了,便飞奔到栏杆边跟着她走。杨洁驻足在狼圈外,一边伸手去给猎奇挠痒痒,一边指着远处的几只狼,向我们介绍它们的一举一动。
“这只狼的耳朵往两边趴着贴,代表它现在很凶,想要进攻(另外的狼);而那只狼不停地用爪子蹬地,这是在向别的狼发出警告;像这只黑狼孤零零地夹着尾巴远离狼群,意味着它在整个狼群里的地位最低。”杨洁解释道。
“有些地方,已经很难看得到狼了”
作为顶级捕食者,狼在生态系统中的作用非同一般。它们是食物链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能控制生态系统中大型有蹄类动物的重要物种。
“通俗地说,狼可以控制牛、羊、马、鹿等有蹄类种群在某个生态系统的数量,来维持整条食物链和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杨洁说。
野狼谷地处天山山脚,周边的少数民族牧民都知道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养狼高手。杨长生和杨洁也时不时拜访他们,和牧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住在野狼谷附近的哈萨克族牧民克巴斯·木沙告诉我们,他们时不时把从山上摔下来的牛羊无偿赠送给野狼谷,给狼作为食物。
“狼是一种好动物。”克巴斯·木沙告诉我们,他们放养在山里的牲畜如果没有狼的存在,那会对牲畜的长势和繁殖都不利。
“当牛、羊看到有狼出没,它们就会跑开躲避狼的袭击。而一般情况下,狼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得病而没办法跑的弱者,”克巴斯·木沙说,“如果牛、羊,还有马、鹿这些食草动物太多,那么山上的绿植很快就会被它们啃光了,因为它们吃植物太厉害了。”
克巴斯·木沙在他家后山的草场上。/良豪
事实上,人们对狼在生态系统中的作用的认知,曾经绕了很大一段弯路。
新中国成立前后,农牧事业百废待兴,狼的数量之多成了我国北方一些地区农业发展的绊脚石:临近傍晚,狼群便悄悄成群结队出动,偷袭农牧民自养的家禽和牲畜,人和牲畜稍不留神,就会被窜出来的狼袭击。
1951年2月26日,《宁夏日报》的一篇报道称,部分畜牧区的狼害使牧民财产受到严重损失,春耕生产受到严重影响。“要捕减野狼对牲畜的危害,就要发起群众性的打狼运动……只有将狼打尽灭绝,才能保住牲畜的安全。”
为消除狼害,各地政府提出各式各样的口号,如“打死一只狼,奖励一只羊”,号召全民掀起打狼除害运动,并向牧民、民兵配发枪支弹药。
一时间,轰轰烈烈的“打狼运动”在北方的牧区展开,几乎所有牧民都在一边放牛羊养殖,一边打狼灭狼。
长篇小说《狼图腾》里,就有与这场运动有关的描写:
“有几条头狼看清战况之后,立即毫不犹豫地率领狼群掉头往回冲……人们重新调整了猎圈阵形,挥着套马杆,快马加鞭地跟着狗群冲了过去。雪地上急奔的马蹄刨起雪块泥土,剽悍的蒙古骑手武士,喊着可怕短促的、曾让全世界闻声丧胆的‘嗬!嗬!嗬!嗬!’的杀声,配伴(注:原文如此)着战鼓般急促的马蹄声,朝狼群猛冲。”
“围场中,猎手们也三五一组地配合作战,一旦有人套住了狼,其他的人立即跳下马,拽住狼尾狼腿,再用沉重的马棒敲碎狼头。”
大规模“打狼运动”的效果肉眼可见:到了“文革”末期,狼群几乎被打得销声匿迹。
直到上世纪80年代,教导牧民如何灭狼保畜的文章仍刊载在一些专业期刊里。/ 《中国牦牛》1983年
但由于过度开垦,加上狼群消失后野兔、旱獭等动物因为没有天敌疯狂生长,原来的草场很快就退化成了大片荒地。
克巴斯·木沙家后面的山谷草场也是如此。“我小的时候,草场退化得特别严重,后山都是光秃秃的,也没有几棵树苗。”望着如今后山浓密的草地和成片的松林,卡巴斯姆萨感慨道。
1989年,《野生动物保护法》正式施行,狼被列入保护范围。之后,为了恢复生态环境,从前配发给牧民和民兵的枪支弹药被全数收缴。在这期间,狼群的数量恢复到了一定水平。
2009年,杨洁来到吉木萨尔商谈野狼谷引资事宜的时候,在夜晚都能看见从附近山头上下来觅食的狼。
“能听见狼的叫声,甚至看见狼出来,说明这一块的生态环境还算恢复得不错。”杨洁说,“但像在新疆其他地方,像离这里100公里远、靠近沙漠的那一带区域,现在已经很难见得到狼了。”
喜好群居的狼对铁路、公路、电厂、油田勘探基地等工业文明的产物非常警惕。据杨洁回忆,六七年前她和父亲去沙漠护林员朋友家中做客时还能偶遇狼。但在两年后,狼群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了,原本种植在沙漠的防风林苗却成了受灾者。
“狼退去之后,山里的野兔、旱獭就疯狂生长,护林员种下去的树苗被它们连根拔起。”杨长生感叹道,原本这位护林员朋友还会把自种的甜瓜送给他们,但之后因为野兔成灾,果树都被咬掉了。
这并不是一桩个例。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研究员李晟和其团队在去年发表的研究披露,自2008年开始的十年间,我国大熊猫分布区中73个自然保护地里,曾记录到狼的26个保护区仅存6个,超过3/4的历史分布区域被损毁。
狼群的栖息地丧失过半,种群数量遭到冲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栖息地被破坏,狼的分布范围越来越受限。/unsplash
“我希望有一天,能将亲手养大的狼放归回大自然”
对杨长生和杨洁来说,这200多头狼,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杨长生最初养的狼,都是他通过各方救助而来的。经过20多年发展,这些经过救助的狼已经繁育了好几代。据统计,如今繁育出来的狼的后代,约占整个野狼谷的大约一半。
“动物界里面最有感情的,我觉得莫过于狼,”杨长生说,“狼是有灵性的、忠诚的哺乳动物,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涌泉相报。”
杨长生向我们回忆起一次在狼圈中的意外经历。有一年,杨长生在狼圈里给狼喂食的时候,一只名叫“白脸”的狼误以为杨长生在抢食,于是“偷袭”了他,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圈里的狼王看到这场面,立马冲上去咬住了“白脸”。一声长嚎之后,所有的狼都聚集在狼王身边攻击“白脸”,保护杨长生。杨长生受了点皮外伤,衣服被扯破了一个口子,但“白脸”却险些被狼群咬死。
这桩意外发生后,杨长生并没有对“白脸”多加厌恶;相反,“白脸”和杨长生的关系却比以前更好。“白脸”后来当了妈妈之后,还会在杨长生靠近的时候来回跑,告诉杨长生这一喜讯。
整个野狼谷被划分为了多个大小不一的圈舍,而每个圈舍狼的数目也并非千篇一律。之所以如此划分,其实是因为狼的群居性和它们自有的等级制度。一群狼之中只能有一个狼王,而狼群之间的领域范围不会重叠,会以嚎声向其他狼群宣告范围。如果狼与狼之间领域范围重叠,那必然会发生冲突。
为了让狼保持原本的野性,野狼谷里都会定期给狼投喂一定量的鸡肉、牛肉,或是自养的活鸡。杨洁也在野狼谷里设置了投喂指引,吸引前来参观的游客给野狼喂食。
为了让狼原有的野性不被泯灭,野狼谷会定期给每个狼圈投喂活鸡。/良豪
今年4月,有游客对野狼谷把狼圈养的模式产生了质疑,认为把狼围起来养“太可怜”“是让狼受罪”,认为给狼投喂食物“是变相地磨灭了它们的天性”。
杨洁对这番质疑并不认同。“我们从来不会有意地去把狼驯成和狗一样听话的动物,不干预它们的日常生活,也不会磨灭它们的性格。如果说它们在决斗,或者处理别的问题,我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参与;但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有狼被咬受伤了,我们是必须要把受伤的狼弄出来救治的。”
我们采访期间,正好看见一只后腿沾有血迹的狼瘸着腿和它的同伴一起玩耍。杨洁和野狼谷的职工们千方百计地想把狼引出来救治,但一直没能成功。
“狼身上只要有一个小小的洞,它就可能会因此被感染、发烧,如果不救治,它几天内就会死亡。”
“我们既要保护它们的生命,又要让它们保持原本的野性,还要让它们自由生活。人们可能觉得(给狼)喂个活鸡、喂个活兔太残忍,但我们设置这一环节的目的,正是想让它们能展现狼天生具备的野性。”杨洁说。
的确,在当下人类活动频繁的大环境下,狼群不仅面临栖息地日益局限的困境,还要面对被猎手猎杀的风险——1252匹狼丧命在猎枪之下,只为换取一件用626张狼头皮做成的藏袍,《重返狼群》中的这一幕描写,让无数热爱自然的读者心痛不已。
如果说最开始养狼是为了爱护它们,那么如今他们在新疆养狼,更是一种责任。
今年2月5日,新调整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正式公布,共列入野生动物980种和8类,其中狼等474种(类)列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
这一消息,让整个野狼谷倍感振奋。
狼升级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让不少关注狼的热心人士振奋不已。/良豪
“我们养狼的目的,不仅是爱护它们,还要把这些狼里面优秀的基因通过代代繁育保留下来,把狼的种群保护好,不能让它们从地球上消失。”杨长生说,目前野狼谷已经拥有戈壁狼、草原狼、沙漠狼、西伯利亚黑狼等多个品种。
无论是杨长生还是杨洁,都不止一次产生过将狼放归野外的意愿。
“我们也有计划,如果哪片草原、哪个沙漠需要狼来维护生态,那么经过林业部门同意、办好了放养手续之后,我们就可以把狼放归野外。但是因为很多原因,这一愿望还没有真正实现。”杨长生告诉我们,他们一直在和政府部门沟通商讨,希望有一天能将亲手养大的狼放归大自然。
放归自然并非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2020年7月29日,中国首个狼生态保护监测站在四川省阿坝州若尔盖县正式揭牌成立。目前,在若尔盖的狼种群数量已超过200只。
“从我父亲到我,两代人养狼快20年,说实话,也不容易。”杨洁感慨,随着父亲年岁渐增,自己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为了让更多人能够了解狼的生活习性,杨洁还和乌鲁木齐的一些摄影俱乐部合作,每年俱乐部学员都会交一定的费用到野狼谷练习拍照,而杨洁也可以使用学员们的作品作宣传。
不仅如此,线上“云吸宠”兴起,也让杨洁萌生了线上“云养狼”的想法——就比如得到万千网友所宠爱的“奥西”,如今早已成为野狼谷的“网红狼”。
“我们借助研学、网络养狼等渠道,让更多的人了解狼真实的生活,改变对狼的印象,甚至亲身体验养狼、参与到保护野狼的队伍中来,这是我觉得养狼过程中获得良性循环的例证。”杨洁希望,有一天野狼谷也能成为真正的野狼保护基地。
采访的第三天天气终于转晴。这一天,冯春菊带着“奥西”和六只小狼崽们一同去野外的草地玩耍。
这是这六只小狼崽睁眼之后第一次走出温室。坐在三轮电动车里,它们对外面的世界很是新奇,不时透过笼子望着外面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冯春菊牵着奥西走在电动车的旁边。奥西对旁边的六只小家伙很是好奇,不停扭头张望着,像是看见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一样。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奥西两只前爪跃上栏杆,凑近脸仔细地观察笼子里的小家伙们,时不时蹭蹭探出头来的小狼崽的脸。
奥西前爪跃上栏杆,对一同出游的小狼崽满是好奇。/良豪
这幅大狼和小狼愉悦互动的场面,是整段采访中我见过的最有亲和力的场景。高山低谷中,它们和背后的雪山松林融为一体,成了这片世外桃源中最平和、最安乐的景色。
(感谢车师古道野狼谷景区全体工作人员对本刊采访的协助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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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2:再见格林》/李微漪
《狼图腾》姜戎
《狼的智慧》【德】埃莉·H·拉丁格
《被“发明”的传统:饿狼传说》/《世界博览》2020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