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天目山镇驻镇规划师金宇航（右）在现场踏勘。 胡剑欢摄（人民视觉）
天目山镇月亮桥村，小桥流水人家。 胡剑欢摄（人民视觉）
由旧校舍改建而成的天目山镇邻里中心。 胡剑欢摄（人民视觉）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是新时代做好“三农”工作的总抓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乡村振兴是包括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的全面振兴，是‘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在‘三农’工作的体现。”
乡村产业发展势头良好，乡村建设扎实推进，乡村治理效能不断提升……近年来，各地区各部门坚持和加强党对“三农”工作的全面领导，强化举措，确保各项政策落地见效，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迈出坚实步伐。
从今天起，记者调查版推出“乡村振兴新气象”系列报道，首期关注浙江驻镇规划师助力乡村建设。
乡村建设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任务，也是国家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内容。2020年12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乡村建设要遵循城乡发展建设规律，做到先规划后建设。”“乡村建设要注重保护传统村落和乡村特色风貌，不要一个样式盖到头，一种颜色刷到底。”
今年5月2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乡村建设行动实施方案》正式对外公布。《方案》围绕加强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体系建设，提出了12项重点任务，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加强乡村规划建设管理”。围绕强化乡村建设“人、地、钱”要素保障，《方案》提出了一揽子政策支持措施，其中提出“支持熟悉乡村的专业技术人员参与村庄规划设计和项目建设”。
近年来，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部署下，各地有关部门积极探索支持熟悉乡村的规划建设人才参与乡村规划建设。2018年9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印发的《关于开展引导和支持设计下乡工作的通知》提出：“借鉴浙江驻镇规划师、成都乡村规划师等经验和做法，探索建立本地区设计人员驻县市、驻乡镇和驻村的服务模式。”
“驻镇规划师是指乡镇人民政府（街道办事处）为加强规划建设管理，按照一定标准，通过购买服务、选调选派、义务服务、志愿服务等多种形式聘请任职的城乡规划、建设、设计、施工、管理等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2017年6月，浙江省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行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印发《关于推广驻镇规划师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在全省范围内推广驻镇规划师制度。
迄今，杭州市118个小城镇已实现驻镇规划师全覆盖。日前，记者跟随驻镇规划师走村串巷，记录当地的探索实践。
村民王志洪——
“规划师驻镇帮村，乡村更美了，乡味更浓了，乡亲们的增收路更宽”
“每周下乡两天搞设计，是我的必修课。”身兼两职的金宇航说。
金宇航是浙江省省直建筑设计院有限公司的设计师，同时也是杭州市临安区天目山镇的驻镇规划师。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他基本上每周都会安排2个工作日，驱车到距杭州市区80公里的天目山镇现场办公。目前，像金宇航这样的驻镇规划师，浙江省已签约聘用1099名。
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前庭后院……步入天目山镇白鹤村，一栋栋新居错落有致，颇具江南水乡风情。看见下乡走访的金宇航，正在自家小院纳凉的村民王志洪赶忙起身，热情打招呼。从新居的规划设计到施工，金宇航为包括王志洪在内的村民建房全程把关，定高、定形、定貌、定色，让新居与村落自然环境和其他建筑风貌融为一体。最近，王志洪将闲置的房间出租，3个月入账近6000元。
“规划师驻镇帮村，乡村更美了，乡味更浓了，乡亲们的增收路更宽。”王志洪说。
天目山镇副镇长赵海峰介绍，过去有的乡村建房存在超高超宽、少批多建、侵邻占道等现象，个别地方乡村建筑景观与当地自然风貌、文化传统不协调。2017年6月，浙江省出台《关于推广驻镇规划师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由乡镇政府和街道办事处按照一定标准聘请驻镇规划师，负责乡镇（街道）全域范围内规划建设管理全过程、多方位的技术服务与指导。2018年10月，金宇航被聘为驻天目山镇规划师。
金宇航受聘之时，王志洪和10多户村民刚分到自建房宅基地。房屋怎么建？王志洪比较倾向于西式风格。然而，宅基地的附近已开工修建了一片仿宋风格的商品房。村民们的自建房风格要不要与之相协调？大家的意见一时未能达成一致。
金宇航将村民们的建房风格意向一一记录下来，分别制作了两张白鹤村建筑风貌效果图，摊在桌上供乡亲们比选。
“有比较才有说服力。看到那张按大家各自意向绘制而成的效果图，房屋样式五花八门，与附近的商品房风貌也很不协调。”王志洪说，再看另一张效果图，建筑风格和谐大气。村民们很快达成共识，将自建房统一成宋韵风格。
“规划设计充分尊重村民意愿，努力做到集思广益。”金宇航说，在确保建筑整体风格基本一致的前提下，他还提供了10余款各具特色的房屋建设图纸供村民自主选择。王志洪选了“外观宋韵、内饰西式”方案，实现一体化设计理念与自家个性化需求相结合。
2017年以来，临安区完成13个镇域规划编制，实现222个村庄规划全覆盖，由驻镇规划师指导落实，确保农村建房“有图可循”、风貌协调。
市美丽城镇办干部边志杰——
“引得来、留得住、用得好，培养一批了解乡村、热爱乡村、致力于服务乡村的设计人员”
驱车行驶在海拔近千米的天目山镇，公路随山势起伏蜿蜒盘旋，金宇航全程没开导航，对每条路都熟稔于心。途经曾经参与规划的项目时，他会向同行者讲起当年的设计理念与自己的规划心得。
2004年，时年22岁的金宇航尚未大学毕业，就曾来过杭州所辖的县级市临安，参与乡镇规划设计工作。彼时，临安距撤市设区还有13年，与杭州市区的交通也没有现在这样便捷，得从市区搭乘近两个小时的中巴，再换上一辆借来的自行车走街串村跑工地。
10多年来，金宇航先后参与编制了《天目山镇城镇总体规划》《天目山镇小城镇环境综合整治规划》等，亲眼见证了山乡巨变，对天目山镇的山山水水了然于胸。成为一名驻镇规划师，金宇航有热情也有自信，但要从众多竞聘者中脱颖而出，须经资格审查、考核评议、公开公示等程序。
11∶1，这是天目山镇2018年启动驻镇规划师遴选工作时的报名与录取比例，经各单位推荐和自主报名的11位候选人，分别来自规划、建筑、市政、水利、交通等领域。为确保选拔公开透明，杭州市美丽城镇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派出工作人员全程指导。
“打印出来的简历材料有厚厚一沓。”杭州市美丽城镇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干部边志杰说，候选人将自己主持或参与过的规划设计项目材料附在简历中，其中不乏省、市级重点工程。工作人员将这些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制作成表格，方便遴选小组成员评议时参考。
杭州市城乡规划委员会办公室制定的《关于实施驻镇规划师和乡村规划员制度的工作意见》提出：驻镇规划师应具有城乡规划、建筑学或相关专业本科及以上学历；从事城乡规划、建筑、园林景观设计和管理工作5年以上；研究生学历的，从事相关工作2年以上。经过多轮筛选和天目山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金宇航最终被确定为驻镇规划师。
“‘引进来’是前提，‘用得好’是关键。”边志杰介绍，杭州市美丽城镇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每个月都综合乡镇反馈和随机抽查结果，对驻镇规划师进行动态考核——每周在乡镇服务的时间不少于两天，缺勤1次扣1分；就规划建设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或建议，单次计5分……“根据考核结果确定是否续聘，有个区的一名驻镇规划师因忙于个人项目多次缺勤，最终不再续聘。”
《关于推广驻镇规划师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建立健全与驻镇规划师制度相适应的工作督查制度、管理考核办法、工作通报制度等”“加强驻镇规划师制度的资金保障”“对表现优秀的，可进行一定的鼓励与奖励”。
“对驻镇规划师，打好人才政策‘组合拳’，给予荣誉、待遇和机遇。”边志杰说，杭州各乡镇（街道）在政策许可的框架内，因地制宜采取多样化的报酬支付方式。
“引得来、留得住、用得好，培养一批了解乡村、热爱乡村、致力于服务乡村的设计人员。”边志杰说，未来还将持续完善对驻镇规划师的规范管理，探索“正向激励为主、反向淘汰为辅，给予荣誉为主、支付报酬为辅”的管理机制。
驻镇规划师金宇航——
“当好决策‘建议人’、技术‘把关人’、实施‘协调人’，为美丽乡村建设提供陪伴式服务”
项目评审周期缩减一半以上——规划师驻镇后带来的效率，令杭州良九城乡规划设计有限公司项目经理陈科印象深刻。由于乡镇普遍没有专职的规划部门，同等体量的项目，城区通常半个月即可完成从调研、论证到出具评审结果的全过程，乡镇往往需要一个月以上。
“规划师驻镇后，在中标单位与乡镇各审批部门之间架起了桥梁。”陈科去年3月接手天目山镇一个项目时，便收到了包括地块基本情况、各项手续办理清单在内的一整套项目材料，这些都是金宇航分门别类整理好后打包传给他的。后续的每个流程也都得到驻镇规划师的指导、服务，项目推进效率得到提升。
“规划设计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涂涂画画，脚沾泥土方能以‘心’换‘新’。”金宇航说，他的不少设计方案都是在现场踏勘时提出动议的。2019年5月，在天目山镇走访期间，金宇航发现紧临藻溪的18间老旧公房与周边自然环境很不协调，且存在污水直排现象，建议将其拆除改造成滨溪绿地。有的干部对金宇航的建议不置可否，因为这18间老旧公房每年向镇里上交4万元租金。
“藻溪是天目山镇的重要水源地，岸线整治有利于提升流域环境。”金宇航将书面建议递交天目山镇党委。根据杭州市城乡规划委员会办公室《关于实施驻镇规划师和乡村规划员制度的工作意见》，驻镇规划师“受邀列席乡镇街道党政机关涉及规划建设的会议并参与研究决策”。最终，天目山镇决定拆除老旧公房，改建滨溪公园。工程于2019年底顺利完工，如今穿过花草繁茂的景观长廊，三三两两的村民在这里休闲小憩。
“乡村建设不是一味地拆旧建新，驻镇规划师要因地制宜提供最佳设计方案。”金宇航说，对藻溪18间老旧公房，他力主拆除；对一处旧校舍，他则建议保留。
2021年初，天目山镇计划拆除一处闲置校舍新建邻里中心。金宇航现场踏勘后发现，原有建筑具备较好的改造条件，建议在保留建筑主体的基础上原址改造，并提出了楼体加固、加装电梯和适老化改造等细化方案。赵海峰说，金宇航的设计方案避免了大拆大建，缩短了改造周期，降低了成本，最终得到采纳实施。2021年10月，天目山镇邻里中心竣工落成。
步入修葺一新的邻里中心，图书馆、健身中心、老年人娱乐室等公共服务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赵海峰感受颇深的是，规划师驻镇指导后，项目的实施过程由以前的完全按图纸执行转变为“即时沟通、动态调整”。邻里中心改造期间，金宇航隔三差五到现场踏勘。路面斜坡建多少度？儿童游乐区围挡建多高？……围绕这些施工细节，金宇航在广泛征集村民意见的基础上，结合实际情况提供建议。
“规划的生命力在于实施。”金宇航说，驻镇规划师必须做好施工图纸审查、项目建设管理、长效运营维护等后半篇文章，确保规划落地。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关于开展引导和支持设计下乡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充分尊重村民意见，实践决策共谋、发展共建、建设共管、效果共评、成果共享的陪伴式服务”。
“当好决策‘建议人’、技术‘把关人’、实施‘协调人’，为美丽乡村建设提供陪伴式服务。”金宇航受聘成为驻镇规划师以来，已审查项目设计方案50余个，指导项目实施30余个，其间提交意见书80余份、意见建议100余条，获采纳率达90%以上。经他调整的规划设计方案，累计节省资金200余万元。
乡村规划联络员俞涛冲——
“驻镇规划师搞好传帮带，激活了乡村建设的内生动力”
深院小窗、肥梁瘦柱、四方天井……走进天目山镇一都村一间由古建筑改造而成的民宿，传统与现代在这里交融：引入照明、电器等必要生活设施，保留徽派风格的建筑主体。这间民宿的设计者名叫俞涛冲，既是一都村党总支书记，也是对口联系金宇航的乡村规划联络员。
杭州市城乡规划委员会办公室2018年12月印发的《杭州市乡村规划联络员工作规程》提出，乡村规划联络员一般由村两委干部兼任，配合驻镇规划师推进乡村规划编制、规划实施和乡村发展跟踪研究工作。
年过半百的俞涛冲没想到，干了半辈子农活的庄稼汉也有机会参与到家乡规划设计之中。2020年3月16日，浙江省城乡环境整治工作领导小组美丽城镇建设办公室主办的“美丽讲堂”正式上线直播，包括俞涛冲在内的1000多名基层干部被纳入授课培训对象。两年多来，“美丽讲堂”共举办39期培训，在规划设计专家线上授课培训的同时，驻镇规划师还在施工现场开展线下观摩教学。
2017年9月，一都村被列入浙江省第一批省级传统村落名录。古民居如何保护？有村民主张完全保护起来，但房子久无人住，损坏老化快；有村民主张开发利用，但过度商业化往往影响到原有建筑风貌。在“美丽讲堂”培训课上，俞涛冲了解到保护性开发与利用的设计理念。后来，金宇航带领村两委班子成员到附近的周云村现场观摩，进一步凝聚了村民的共识。
对村里亟待保护的古民居，俞涛冲主动承担起草拟设计图纸初稿的任务。金宇航说，驻镇规划师不能把城市的经验做法简单移植到乡村，乡村规划联络员的深度参与能够为规划设计增添泥土气息。
“驻镇规划师搞好传帮带，激活了乡村建设的内生动力。”俞涛冲翻开厚厚一沓笔记，上面记满了两年多来的学习心得；打开手机微信，他已将金宇航设置成了置顶联系人，方便他遇到规划设计方面的问题能第一时间联系请教。
如今，俞涛冲讲起规划设计来头头是道。他带着记者登上村委会办公楼4楼，一都村全貌尽收眼底——
“看，我们村因地制宜建设了露营基地、动力滑翔伞基地，吸引了很多游客。”
“瞧，对面山地上，村里计划修建游客宿营地，与山势走向形成呼应。”
“我们还保护修缮了一条千年古道，游客可以沿着古道登上六角岭，看看一都村的美丽风光……”
市城乡建设委党组成员叶青——
“村村有规划图，镇镇有规划师，设计下乡为美丽乡村建设赋能”
天目山南麓林木葱郁，双清溪碧水潺潺，沿着乡间小道步入天目山镇月亮桥村，一间间古色古香的民宿依山傍水。大到发展规划编制，小到绿化树种配置，金宇航全程把关，项目建设期间下工地盯进度，竣工后参与验收评估。
“月亮桥月亮桥，躲在大山里，总也没人瞧”，这句当地曾经流传的顺口溜，道出了月亮桥村山高路远的发展窘境。随着“设计下乡”工作推进，在驻镇规划师指导帮助下，月亮桥村于2020年6月入选浙江省首批民宿（农家乐）助力乡村振兴改革试点。2021年，月亮桥村游客接待量超过20万人次，村集体经济收入达100余万元，经营民宿的村民也收入颇丰。
“设计下乡，乡村‘上新’。”杭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党组成员叶青说，月亮桥村的蝶变是杭州市美丽乡村建设的一个缩影。迄今，杭州市118个小城镇已实现驻镇规划师全覆盖，驻镇规划师累计开展规划设计落地、建设质量安全、产业链发展等服务4200多次。
“杭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将继续做好配套服务保障，引导驻镇规划师在决策审议上参谋把关、在规划设计上点睛提升、在项目施工上督促落实，推进设计下乡工作走深走实。”叶青说，“如今，村村有规划图，镇镇有规划师，设计下乡为美丽乡村建设赋能，助力做好乡村振兴战略这篇大文章。”（记者 方 敏 窦瀚洋）
版式设计：汪哲平
《 人民日报 》（ 2022年06月17日 第 13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