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一艘从中国出发的货轮打算穿越太平洋抵达美国华盛顿州的塔科马港,但途中遇到强风暴,一个装满2.9万只浴盆玩具的货柜坠入大海并破裂,里面的黄色鸭子、蓝色海龟和绿色青蛙漂浮到海面上,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鸭子舰队”,从此随波逐流,从中国漂洋过海到了美国和英国海岸。
这是关于网红“大黄鸭”灵感来源的一个传说。
十四年前,荷兰艺术家弗洛伦泰因•霍夫曼以经典浴盆黄鸭仔为造型,创作了巨型橡皮鸭艺术品系列。因为鸭子外形为黄色,且体积巨大,而被称作“大黄鸭”。
“大黄鸭”可爱的造型,让其成为深受大家喜爱的网红IP。
七年以后,在山东德州市庆云县原火葬场所在地,一个叫“大黄鸭”的项目拔地而起。它因门卫室被设计成一只钢结构的鸭子而得名。
这个被写进了庆云县政府工作报告,被中澳集团寄予厚望打通国际市场的“2.4万吨脱骨烤鸭项目”,最终却成了中国鸭王、德州前首富张洪波的滑铁卢。
作为我国的经济大省,山东也是养殖业大省。山东德州就以盛产“扒鸡”而闻名。作为山东传统名吃和鲁菜经典,德州扒鸡早在清朝乾隆年间就被作为贡品送入宫廷之,被誉为“天下第一鸡”。
上世纪80年代初,德州市庆云县的张洪波,因为家里穷,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加入了当地养鸡行列之中。
养鸡得先有鸡苗。可是买鸡苗得花钱,而这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就是因为没钱才辍学。
不过眼前的困难并没有难倒张洪波。他到天津一家养鸡场打了三个月的工,走的时候用工资换回了300只鸡苗,自此踏上了养殖之路。
鸡苗有了,但因为防疫技术不过关,张洪波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所以他开始钻研防疫等各种养鸡技术,很快拿到了畜牧师资格证。
掌握了技术后,他又升级了设备。在大部分养殖户还在采用传统的火炕孵化小鸡方式时,他已购买了专业的孵化器。有了专业的新设备,小鸡孵化的成功率和效率也开始得到了大幅提升。
凭着这股钻研劲和敢于投入的精神,他的养鸡事业也走上正轨。90年代初,就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手底下不仅有30多名员工,还有200多户养殖专业户。
到1998年,一个新的机会摆在了张洪波面前。当地一家名为康源集团良种肉鸡加工厂的国企,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
张洪波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在经过十几天的考察和思索过后,他果断拿出了全部自有资金,并从银行贷款20万,买下了这家国企。
就这样,德州中澳禽业有限公司公司正式成立。
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不仅从中国掠走了很多金银财宝,还带走了很多动物,其中就包括北京鸭。
被带到欧洲后,经过英国樱桃谷农场公司不断选育,北京鸭逐渐成为世界上最优良的肉鸭品种。这个品种也被人称作樱桃谷鸭。
张洪波还在庆云县摸索养鸡技术的时候,河南省信阳市潢川县意外获得了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访华时带来的中、英两国贷款合作的项目——樱桃谷鸭养殖项目。
潢川县组建了河南华英禽业集团公司来承接这个外资项目,当时还在潢川县仁和乡担任乡长的曹家富,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
就这样华英农业的前身诞生。相对于张洪波开局时的小打小闹,曹家富带领的华英农业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开局就是高标准、高起点。
不到两年的时间,年屠宰樱桃谷鸭100万只的华英农业一期工程投产,而且产品还顺利出口到德国。
一年后,华英农业又投入3000万元建设鸭孵化场、屠宰冷冻生产线和饲料厂等二期工程。
二期工程投产后,华英农业的生产能力扩大了一倍,成为了“中国鸭王”。此时,距离华英农业成立时间还不到4年。
1996年,华英再度投入4500万元开始三期工程建设,并拓展了羽绒加工等生产线。
到1997年,华英农业年屠宰加工樱桃谷鸭产能超过1200万只,成为“亚洲鸭王”。
在华英农业成为“亚洲鸭王”之时,鸭肉也刚好成为当时中国的一股消费热潮,供不应求。曾经火爆的鸡肉市场却因肉鸡养殖规模不断扩大,市场趋于饱和。
认准这一趋势的张洪波,果断转型鸭产业。
了解到樱桃谷鸭在市场上比较受欢迎,而且庆云的气候又适合樱桃谷鸭的生长时,他迅速引进了樱桃谷鸭。
同时,他还投资扩大规模,兴建了三处种鸭场,36处养殖农场,以及年宰杀2000万只商品肉鸭的生产线。
2001年,张洪波组建了中澳集团时,华英农业也已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樱桃谷鸭孵化、养殖、屠宰加工企业和“世界鸭王”。
“世界鸭王”和日后的“中国鸭王”都迎来了发展的黄金发展时期。
2005年,张洪波投资10多亿元建设“中澳工业园”。5年后,又拿到了“欧号”(出口欧盟的资质),成为当时山东省仅有的两家拥有同等出口资质的企业之一。
得益于企业的发展,张洪波也开始各种荣誉加身,财富也如同滚雪球壮大。他不仅成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火炬手、山东省工商联副主席和全国劳动模范,还以175.05亿元财富成为德州首富和“中国鸭王”。
而华英农业也因为四期工程竣工,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鸭加工企业,产品销往国内外2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国内市场占有率达到30%,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鸭王”。
2009年,华英农业正式登陆A股,成为A股“鸭业第一股”。
2017年6月,在庆云县县政府大楼的电梯里,张洪波被警方带走调查。
此时大家才发现,看似风光的中澳集团,其实早已危机四伏。
曾被寄予厚望的“大黄鸭”项目,成了引爆危机的导火索。
为推进“大黄鸭”项目,中澳集团在银行贷款4.8亿。但项目投产时,刚好赶上了钱荒和禽流感。
没有染上禽流感的中澳集团却出现了“亚洲鸡瘟”,各种负面消息也不胫而走。银行踏破了门,不过不再是求贷款,而是上门催款。
此时,张洪波登上了德州首富的宝座,而中澳集团却迎来了最困难的时刻。由于资金链断裂,中澳集团生产几乎陷入停顿,整体开工率只有30%左右。
经过警方调查才发现,原来看似风光的中澳集团,却长期处于亏损之中,靠着银行贷款才保持着正常运营。2010年至2014年上半年,审计报告显示中澳集团净利润分别为2.66亿、3.17亿元、3.94亿元、4.1亿元、2.68亿元,而实际却是亏损2795万元、1394万元、5506万元、1亿元、7494万元。
中澳集团现金流本来就捉襟见肘,在信贷政策收紧之时,依旧盲目扩张上马“大黄鸭”项目,让资金链更加岌岌可危。
而更可怕的是,中澳集团很多贷款等资金都是通过非正常的手段获取的。
在2009年,中澳集团在800余名养鸭户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用他们的身份证办理了信用卡,并套现2.19亿元,作为公司周转资金。
而“大黄鸭”项目的4.8亿元贷款,也是通过伪造购销合同、资产负债表、现金收支表等方式骗取,而且大部分都未偿还。
之后,中澳集团通过上述虚假审计报告,获得了中国银行2亿元短期融资债券、广发银行1亿元的短期融资债券。
直到中澳集团被裁定破产重整,才发现其早已债台高筑,欠债达27亿元。
而资产评估价值,在持续经营的情况下只有5.6亿元,破产清算状态下仅2.2亿。欠债与资产估值间相差了20多个小目标,严重资不抵债。
债务黑洞也导致2017年下半年被接管其间,中澳集团虽实现了604万元盈利,但无人敢接盘,最终被裁定破产。
白手起家的“中国鸭王”,就此陨落。
在“小弟”陨落时,“世界鸭王”华英农业也出现了危机。
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华英农业被多家银行、保理公司起诉。到2020年6月,华英农业及子公司累计发生诉讼案件90起,涉及金额合计近9.5亿元。
而华英农业危机的根源,同样源于扩张的野心。
从2016年开始,华英农业投入了较多的资金在屠宰端进行上下游企业兼并。但这些资金并非自有资金,而是还款周期短的融资租赁和保理资金。
然而扩张中的华英农业却刚好碰上了行业不景气,导致投资回报率无法覆盖到期的债务。短债长用,影响公司流动性,危机由此埋下。
随着融资政策收紧,公司出现了流动性危机,近2亿债务逾期。
屋漏偏风连阴雨,公司控股股东不仅对华英农业非经营性资金占用,并且违规减持。而旗下公司又被检测出禁用兽药。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自2016年开始,华英农业利润增长率逐年放缓。即使2018年行情好的时候,销售净利率还是下降了39.01%。
到2019年,华英农业便陷入了亏损的漩涡之中,2019-2020年分别亏损5230万、8.97亿。今年公司股票也被ST。
为解决困境,华英农业与新希望旗下的上海新增鼎资产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但新希望的入主,能否让被ST的华英农业“起死回生”,还是个未知数。
一个是白手起家的“中国鸭王”,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界鸭王”,过去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如今却殊途同归。
两个“鸭王”的结局再次说明,资本是一种解药,也是一种毒药。
唯有量力而行,方能行稳致远。
否则,赶鸭子上架,即使是“鸭王”,最终也可能“鸭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