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陆思齐

编辑 | 陈某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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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赛噤声了，但奥赛产业的故事远未停止。

01

奥赛培训回春

前有深圳近30万元年薪聘请中小学老师，后有东莞给出最高年薪50万招聘优秀教师骨干。近日，成都东辰外国语学校开出百万年薪聘请教师的消息，再度引发关注。

不过，后来经媒体确证，这则消息存在表述不准确的地方。据《成都商报》报道，该学校一共招聘小学、初中、高中、学科竞赛教练等四类老师，其中，学科竞赛教练包含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学等五类，在待遇上，竞赛教练的薪酬为30万-60万/年，而高级竞赛教练的薪酬达到60万-100万/年。

竞赛教练如此吸金，给出的岗位薪资比其他教师类别高出一大截，同样的情况在其它学校也并不罕见。近年来，全国各地学校都在大力争抢优秀的竞赛培训人才，其中不乏许多一流的公立和私立高中。

今年，浙江诸暨海亮高级中学给出保底35万元年薪签下10名清华北大学生；贵州毕节梁才学校打出年薪40万起的口号聘请高中竞赛教练；河南许昌高级中学约40万年薪招聘北京大学等一流高校优秀博士毕业生担任竞赛教练......

海亮高级中学到清北招聘竞赛教练

除此之外，陕西西北工业大学附属中学，西安高新一中，重庆巴蜀中学，四川成都七中、遂宁中学等多地顶尖中学都加入了这场抢人大战。然而，火热招人表象背后却潜藏着冰冷现实，百万年薪看似丰厚诱人，但即使给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也难以招到一个合适人选。

竞赛教练不仅是高智力职业，更需要应聘者具备高水平的学术钻研和教学能力，尤其是在部分民办学校和重点高中，招聘竞赛教练的门槛要求中不乏“博士”、“985”等学历或“学科带头人”等职称条件。

以许昌高级中学为例，招聘条件上明确表示应聘者需为2018、2019年毕业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且第一学历（本科）为原“985工程”院校，通过奥赛成绩考上大学的优先考虑。

再以安徽郎溪中学为例，其重金招聘高中奥赛指导教练４名，按照能力不同，将招聘者分为杰出人才、骨干人才、专业人才和优秀毕业生四档。

其中，杰出人才需具备辅导过获得金牌的学生经验，并且曾在省级示范高中拥有任教经历。最低档的优秀毕业生要求是“双一流”高校或知名师范大学本、硕应届毕业生，且在高中就读时获得过学科奥林匹克竞赛（生物学科须达到全国二等奖及以上）省一等奖以上。

不同招聘要求对应了不同基准的薪资和福利体系。除基本薪资外，多所学校均承诺一经录用就可获得住房补贴，并帮助解决家属工作以及子女入学问题。

比如许昌高级中学在正常工资外每年补贴不低于30万元（一签三年），并安排生活住房一套。另外，指导学生获河南省奥赛一等奖一人次奖励1万元，获国家级奥赛一等奖一人次奖励5万元，与清华、北大每签约一人次奖励10万元。

郑州外国语学校除了固定薪酬、奖金外，还承诺协助解决教练员住房及子女入学等问题，并在评优、晋级等方面优先考虑。

在佛山，国家级学科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教练或近年来多次指导学生参加国家级学科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一等奖以上者，可认定为佛山市基础教育高层次人才。一经评定，就可以享受每月1000-3000元不等的人才补贴，以及高于同类岗位1.5-2倍的定薪标准。此外，高层次人才还可享受科研经费、安家补贴、医疗保健、租房补贴、优先聘用、优教服务、配偶安置等共计九项政策优待。

近些年来，随着减负政策推进和一系列高考加分政策的相继取消，“奥赛热”已经冷却了许多。不过在2018年，尽管监管政策收紧，奥赛培训依然显现出火热趋势，尤其在信息学奥赛方面，作为五大奥赛仅存的硕果，NOIP在去年还创下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参赛人数记录。

02

奥赛十年，一波三折

倒推奥赛退烧过程，不到十年时间，其发展历程已然经历了三个重要转折点。

2012年，教育部发布明文通知，禁止将奥数与升学挂钩。这一政策发布的背景在于各地学校不断将奥数与“小升初”等升学环节相关联。从江苏此类教育发达地区到内蒙古呼和浩特等相较偏远地区，奥数热高烧不退。家长热衷、学校追捧、学生头痛，最终在教育部一纸规文的约束下，各地补习奥数、组织参加奥数的风头有所收敛。

相关规定发布后，北京近30所示范中学负责人与北京市教委签订责任书，承诺严格执行北京市教委的“小升初”入学政策，不直接或变相采取考试的方式选拔学生，不将奥数等各种竞赛成绩、奖励、证书作为入学依据，不举办以选拔生源为目的的任何形式奥数竞赛培训班。

截至当年10月31日，北京市所有涉及奥数的培训全部暂停。

2013年8月，教育部发布《小学生减负十条规定（征求意见稿）》，俗称减负令。该规定旨在减轻小学生课业负担，内容包括不得给小学生留书面家庭作业，1-3年级不举行任何形式的统一考试，各地要严格实行免试就近入学，招生不依据任何证书和考级证明。

到2017年，减负令已经成为各地教育部门重点推进执行的政策之一，同时也波及了英语、数学、物理等多个学科领域的常规竞赛类项目。元旦刚过，上海便发布相关竞赛管理规定，为小学生及家长所熟知的数学四大杯赛——中环杯、小机灵杯、亚太杯和春蕾杯或停办或宣布更名。

2018年，有着史上最严奥赛禁令之称的减负新政加码到了整个教育培训行业。

2018年2月22日，春节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教育部等四部委联合下发《关于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开展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长篇表述了规范、整治各类竞赛培训的决心，其力度之大，堪称近年之最。最严竞赛禁令，意在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课外负担，确保中小学生“健康成长全面发展”。新通知中明确规定不得面向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组织参加奥赛。

新通知发布后，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四大学科奥赛项目均宣布不再面向小学生举行。2018年，在教育部审批通过的竞赛项目中，信息学奥赛成为唯一还能面向小学到高中阶段学生举行的K12奥赛项目，且仍在高考升学过程中享受政策加分。

03

NOIP竞赛停办谜云

今年8月16日，同属于信息学奥赛阵列的NOIP宣布停办，主办方中国计算机学会（简称CCF）在其官网发布的停办通告中写道：“由于某种原因，由CCF主办的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NOIP从2019年起暂停。"

短短几十字来得匆忙，没有前因也没有给出停办后的解决措施，一时间关于停办的种种猜想在坊间流传：有人认为可能是迫于减负令压力；有人认为可能与教育部规定竞赛项目不得收费有关。但这则通知的到来让更多人了却了心中悬而未决的谜团，持续多时的NOIP停办传言最终落地。

NOIP全名为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简称联赛或NOIP。自1995年至今，NOIP已连续举办了24届，每年都由中国计算机学会统一组织，是目前计算机学科领域内国内知名度和权威度最高的相关竞赛项目之一。按照往届规定，NOIP由全国统一大纲、统一试卷，初、高中或其他中等专业学校的学生均可报名参加联赛。

联赛分普及组和提高组两个组别，普及组针对小学和初中阶段学生，提高组针对高中生或部分初中生。提高组一等奖可以获得省队选拔资格，并且入选国赛NOI。

NOI全称为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每年7月举办。如果简单解释二者关系，NOIP可以形容是初赛，NOI则属于决赛级别。

2018年，最后一届NOIP在质疑和忐忑声中举行，并且刷新了参赛人数记录。

据CCF统计，2018年共有来自全国31个省市共计24781名选手同时参加竞赛，其中提高组12872人、普及组11909人。而在复赛环节，NOIP参赛人数较2017年增长了约33.5%。有10个省份的参赛人数在1000人以上，分别是：山东、安徽、福建、湖南、四川、江苏、浙江、广东、北京、上海，其中山东省参赛人数为2124人，安徽省2000人。

越是光环傍身，越容易游走在利益输送边缘。2016-2018年连续三届NOIP都没能顺利完考，赛程中不断出现流程纰漏。

2016年，山东和山西两省在提交选手数据时出现错误，广州赛区监考员罗X枫在监考过程中将试题发布到网上，此外复赛环节发现5名选手存在作弊行为。为此CCF减少了新疆、山东、广东的B类名额以示惩戒。

2017年，内蒙古赛区在初赛过程中泄题，在复赛过程中，有6个赛区在数据提交环节再次出现问题。事后CCF决定对福建、广东、浙江、湖北、辽宁、湖南、北京、四川八赛区NOI省组织单位及特派员提出通报批评，并将分数线提高5分以示惩戒。

2018年，山东赛区青州考点负责人因考虑到与市里体育比赛时间有冲突，于是擅自决定将考试时间提前半天举行。浙江一女生传播考试不实消息，被给予禁赛一年的处罚。

组织不严密、流程不透明，背负在CCF身上的指责还包括收费问题。

2018年9月，教育部印发《关于面向中小学生的全国性竞赛活动管理办法（试行）》的通知，其中规定各地原则上不举办面向义务教育阶段的竞赛活动。竞赛应坚持公益性，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主办方、承办方不得向学生、学校收取成本费、工本费、活动费、报名费、食宿费和其他各种名目的费用，做到“零收费”。

2019年1月，信息学奥赛缺席教育部评审通过的竞赛名单之列。3月7日，NOI特派员会议于上海举行，会议确定了NOIP考试今后的两个改革方向：一是初赛改为机试，CCF统一命题；二是明确不收竞赛费，但仍将收取一定其他费用，后续将继续维权。

零收费问题是CCF和教育部的争论焦点之一，虽然最终向教育部妥协承诺零收费，但事后CCF方面在内部会议上表示教育部无权管辖自己组织的信息学竞赛活动，信息学竞赛虽不收“竞赛费”，但仍将收取一定的“后勤保障费”等，并且仍将继续抗议、维权。

04

奥赛NOIP“画皮”

行业震荡有时带来的不是伤痛，而是新的利益机会。

8月停赛消息公布后，仅过了21天，一则“CCF 关于举办 CSP-S/J 的报名通知”消息在信奥圈子扩散开了。看到这条消息后，期待已久的人们已经明白：这是NOIP比赛回来了。

据NOI官网显示，CSP-J/S是由CCF主办的计算机非专业级别的软件能力认证。认证包括CSP-J（Junior，入门级）和CSP-S（Senior，提高级）两个级别，认证内容均包括算法设计能力和编程能力。

CSP-J 和 CSP-S 均分别举办两轮：CSP-J1，CSP-S1 及 CSP-J2、CSP-S2，认证方式均为现场认证，非网络认证。参加 CSP-J/S 第二轮，必须先参加第一轮，达到一定的分数者方可参加第二轮。

无论从赛制还是分组来看，CSP-S/J 都透露着浓浓的NOIP气息，第一轮和第二轮认证对应的是初赛和复赛，入门级和提高级对应的是普及组和提高组。

但在谈到CSP-J/S和NOIP的关系时，CCF直接否认了。

但透过官网刊登的20个问答，不难找出CSP-S/J与MOIP、NOI之间的端倪。NOIP停办后，晋升NOI比赛的通道中断了，但在CSP-J/S与NOI的关系描述中，这项测试成为了新的选拔和晋升通道：CSP-J/S认证成绩优异者，可参加NOI省级选拔，省级选拔成绩优异者可参加NOI。这和此前NOIP一等奖获得者直升NOI如出一辙。

在一问一答中，CCF还明确了收费和组织隶属关系，表示CCF为非盈利性社会团体，无任何挂靠和公共财政拨款。收取一定数量的认证费用，是保障CSP-J/S认证及其相关活动顺利举行的必要条件。

同时，CCF也强调CSP-J/S是由其自主创办的符合学会章程的计算机科学普及和能力认证活动，不和任何行政机构挂钩。

10月19日，首次 CSP-J/S 第一轮认证结束，共有来自全国 31 个省市（含港澳）共计 106,344 人报名参加。其中，提高组为 48812 人、入门组为 57532 人。其中，有 10 个省市的参加人数在 3000 人以上，分别是：山东、四川、浙江、安徽、广东、江苏、福建、上海、北京、湖南。

逾10万人参加首次CSP-J/S认证

但在这轮比赛的流程中也出现了和NOIP一样的组织疏漏问题，开考前不仅系统瘫痪了，还暴露出了人员内部管理问题。

据CCF官网显示，湖南特派员罗纲，明知亲属参加却没有回避第一轮认证，违反了 CCF《关于 NOI 省组织单位的规定》的要求，最终被免除特派员职务。

尽管已屡见不鲜，但决意与政府主管部门划清界限后，如何保证赛事的公正和透明，从而不被污名化，将是CCF面临的中长期风险。毕竟仅作为民办赛事，又与考试升学相挂钩，其中利益纠葛在缺乏第三方监督的前提下，不免令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