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川县一公司车间内，工作人员通过智能选果控制系统监测分选线上苹果的外观以及糖度、糖酸比、是否有霉心病等数据( 邵瑞/摄)

5月初，陕西省延安市洛川县旧县镇洛阳村里，百亩连片的园子里苹果花盛开，果农张永亮每日忙碌着疏花、旋耕、减枝；不远处苹果产业研发中心主任李前进正指导众人观察果树的生长情况；几公里外的顶端果业科技有限公司内，主播正对着进入直播的观众推介着手中饱满的苹果，一旁的生产线马力开足，将苹果上封包装，成箱的鲜果即将送往远方……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建设农业强国。4月28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抓好粮食生产和重要农产品供应保障,全面推进乡村振兴。

在陕西，生机勃勃的乡村振兴图景正在徐徐铺展。“坚持‘一县一策’发展县域经济，促进脱贫群众增收，实现共同富裕。”陕西省乡村振兴局党组书记、局长孙亚政说。

增收之道

洛川县位于陕西中部，延安之南，因洛河穿境得名。在洛川县永乡镇阿寺村，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功臣树”。这是76年前，阿寺村青年李新安用毛驴驮回来的苹果树苗栽植的首植树。也就是从这两棵树开始，苹果和洛川结下不解之缘。从1958年全县动员大规模种植苹果到如今，洛川县苹果种植面积已经达到53万亩，人均3.3亩。

“苹果产业带动经济增长，为农民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和增收渠道，已经成为洛川的重要支柱产业。在苹果产业发展初期，果农只是单纯地种植苹果，随着产业链不断完善，果农们开始从种植、采摘、加工到销售全方位参与到产业中，获得了更多的收益。”洛川县委书记张继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种植苹果之前，我们都是向地要收成，但辛辛苦苦一年，收入依然很低。”洛川县交口河镇南安善村村民李育宏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今年58岁的李育宏曾是一名军人，退伍后他辗转尝试过多种职业，收入不理想。“当时苹果好卖，县上倡导群众种植苹果，我觉得种苹果有奔头，辞职后就一心一意种起了苹果。”李育宏回忆。

从1991年种植苹果至今，李育宏的苹果园如今已颇具规模。2022年，14亩苹果喜迎丰收，为李育宏一家换回了超过15万元收入。“村里发展苹果产业，养活了200多口人，地没有比过去多，但收入却高得多了。”洛川县旧县镇洛阳村党支部书记冯建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2022年，洛川全县苹果产量105.86万吨，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69万元，高于省市平均水平。

苹果科技

随着消费升级，消费者对苹果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挑剔。将苹果从种出到卖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针对各个环节，洛川想方设法逐个击破难点、痛点。

“首先面临的是苹果品种老化、品质退化的问题。”洛川县苹果管理局苹果产业研发中心主任李前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如何解决？

在李育宏的果园里，他指着一旁长势喜人的苹果苗说：“这是新的矮化密植果树，优点是第一年成活，第二年开花，第三年就可结果。对比起传统果树，矮化品种成活和成果的时间损耗少很多。”

2018年，洛川县开始尝试苹果产业化之路，发布了《关于推进洛川苹果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八项重点任务》等多个指导性文件。根据文件要求，按照“乔矮同步、宜乔则乔、宜矮则矮”的思路逐步推行矮化密植园，从源头上提高苹果产量，解决“树高果差”问题。

起初果农们对改造并不理解。李前进说：“要把老果园挖了再重新栽种，好多果农很抵触。但是看到先干的农户得到实惠后，大家积极性都起来了，矮化密植园规模就迅速扩大了。”

“夏季冰雹多，我们就为苹果搭建防雹网。苹果集中上市容易果多价贱，我们就安排早中晚熟品种合理搭配。果农愁啥盼啥，我们就集中解决啥。”李前进说。

“全国范围来看，洛川是苹果领域科技创新能力较突出的一个县。”国家苹果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园艺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马锋旺说。

洛川县联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建成了西农延安洛川苹果试验站，组建了年繁育能力达10万株的苗木组培中心，建成品种资源圃100亩，储存品种600多个，并从中选育出了“秦脆”“秦蜜”两个优系品种。洛川在延安率先成立3个院士工作站、1个专家工作站，聘请全国苹果产业体系知名专家组建成立洛川顾问团和洛川苹果研究院，为洛川苹果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稳定的技术支撑。

同时，洛川县不断加大对新型果农培养，让果农接受新种植知识、新培育方式、新营销手段。通过开展“农民夜校”“乡村大课堂”“苹果技术大比武”等活动，启动乡土人才、技术领头人和致富带头人培养计划，“按照‘缺什么补什么’的原则，不断加大对于果农的技术技能培训。”李前进说。

农民主播

“大红果”要变成“金苹果”，从种植到收购再到销售，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大家看一下主播手上的苹果，果形端庄、果色亮丽，汁水充足……”走进陕西顶端果业科技有限公司，本刊记者看到在生产线旁，一名销售主播正面对手机侃侃而谈。

为了保证苹果产出的标准化，顶端果业成立了托管团队与每个乡村合作社对接，负责运维苹果种植的阶段。“我们会提供相应的肥料、工具以及专家定期指导，保障苹果质量。”顶端果业托管经理王成（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公司生产线上，智能分选机里灯光闪烁，一个果子留下数十张“X光片”。外观、果形、色泽、糖酸比……数据实时分析，苹果按等级精准分流到16条通道。“过去拿圈套、靠眼看，如今大数据自动识别，每小时能分拣数吨果，销往全国超300座城市，2022年我们年营销额突破1亿元。”顶端果业销售主管赵锋锋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果子过去储地窖，现在住进智能化冷库，通过错峰销售，能比一般行情价高出1元多，一亩相当于多种半亩树。”陕西洛川苹果有限公司副经理王永锋说。

“清洗、削皮、高温烘干，普通果做成苹果脆片，身价能涨近10倍。此外，我们的精深加工生产线上还生产苹果醋、苹果酒等产品。”宜川三物农产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李江说。

“以往面朝黄土要收成，现在面朝手机订单来。”40岁出头的果农张永亮笑呵呵地对《瞭望东方周刊》展示着手机上的新订单。“现在手机算得上是我的新农具了！很多客人直接用微信跟我订苹果，之后他们会推荐朋友、家人都到我这来买。”张永亮说，“2022年销售了数十万斤苹果。”

张永亮的手机里，多个苹果直销群时时传来购买信息。他也在视频社交平台上开通了直播账号，有空的时候就到园子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对着果园“指点江山”：“大家看，这是刚授粉的花蕊，慢慢地小果子就从这里长出来。”

“2022年比2021年，抖音电商平台上的洛川苹果销量同比增长了99%，几乎翻倍。”字节跳动抖音电商相关负责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洛川作为全国苹果产业强县，始终把发展数字经济、智慧农业作为产业转型的重要内容。”洛川县委书记张继东说，“数字经济平台为农业现代化进程提供支撑，通过应用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新技术，洛川的苹果产业不断升级发展。”

目前，洛川县已成功举办了多届世界苹果大会和中国·陕西（洛川）国际苹果博览会。2022年9月底，第十五届中国·陕西（洛川）国际苹果博览会通过多个平台直播，50万余粉丝在线观看并参与互动；近300名专业采购商在线观看，累计达成苹果意向购销合同106份，共计55.3万吨；苹果产业招商引资会签约项目26个，总投资超过20亿元。

城乡联动

本刊记者跟随洛川中通负责人缑军军到达洛川中通快递站的时候，天刚破晓。在缑军军印象中，十年前，从洛川发往外地的订单一天不超过20单。“现在每天超过8000单。最多的时候超过3万单，货物重量100吨。”缑军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6时30分的快递站已经一片繁忙，等待装货的卡车排着长队。

如何让农产品从田间走向更多人的餐桌，不断推进城乡联动才能畅通农产品的进城之路。“新发展格局要求的畅通国内大循环，是立足全国、面向世界的统一的大循环、大市场，不是建设本地区、本部门、本区域的小市场和小循环。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一定要从全国协调发展的全局高度，着力全面推进城乡协调和区域协调发展。”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所长黄群慧说。

近年来，陕西在乡村振兴、城乡联动、跨省合作方面动作频频，尤其是一系列“苏陕协作”项目，让苹果、木耳等农产品销售驶上了“快车道”。

2022年11月15日，商洛市在南京举行宁商协作签约仪式。2022年，南京帮助销售商洛农副产品5.83亿元，完成协议数的148%。帮助商洛农村劳动力就业9915人，超过协议数的2倍。

2023年2月6日，陕西省政府官网发布《延安市无锡市对口合作实施方案(2022-2026年)》，提出鼓励引导一批无锡先进种植、加工、销售企业来延发展，推进以苹果为主的特色农业产业后整理，推动现代农业高质量发展，助力数字乡村建设。

“提高国内大循环覆盖面需要打破城乡、区域的经济循环障碍，促进各类要素合理流动和高效集聚。”黄群慧说，“要将新型城镇化战略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有效协同，通过城乡融合、县城建设进一步畅通城乡经济循环，带动和发挥乡村作为消费市场和要素市场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