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隆定

古徽州有一句俗语，叫“富莫丢书，穷莫丢猪。”意思是富了不读书，子孙就会变愚。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家庭事业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穷人家不养猪，一年到头桌上见不到荤油，贫苦的日子也就没有盼头。因此在过去，不仅是农村，甚至一些城镇人家，都要杀猪过年的。

养猪有一个诀窍：两头时间喂精饲料，中间喂粗饲料。这样的喂法，成本小，猪也长得大。刚抓来的小猪像小孩子，断奶不久，抵抗力弱，要多喂精细的饲料。此时吃得也不多。小猪养到秋冬季节，胚架也长成了，而此时家中菜地里种的其他杂粮作物开始收获，这时候只要搭配着多喂一二个月的精饲料，如山芋、玉米和黄豆粉等，猪很快就会长肥。因此，从春末至初秋，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里，猪吃的基本上都是粗饲料。粗饲料除了自家种的菜叶，主要就是野外的猪草了，它来源广泛，不需要成本，也不需要多大体力，仅需要时间去找。因此在一户人家中，打猪草多由女人和儿童来承担。猪要天天吃食，在种的菜有限的情况下，一般要天天打猪草，这是一件最恼人也最繁杂的事情了。

打猪草首先要认得猪草。我们生长在农村的儿童，似乎不用大人教，家中子女个个都能认得几十种猪草。还知道哪些草猪最爱吃，哪些是有毒的不能吃。荒郊野外的道路两旁、山间水沟边、稻田和田埂菜地边，都是适宜猪草生长的地方。经常打猪草，我就知道了，野苎麻叶猪最喜欢吃，经常在道路石缝旁见到，马齿苋常常生长在菜地边，鱼腥草叶则成片地生长在山边阴凉的地方。还有生长在水边的水草、山旁的野藤和树枝上的叶子，都是猪草。有的猪草茎叶带有汁液，沾到手上，斑斑点点的，还不容易洗掉；有的猪草上带有细细的尖刺，扎入手指中特别疼，挑的时候还看不见。

打猪草还是很危险的。春夏之际，荒郊野外，常常是毒蛇出没的时候。父母免不了细心地叮咛：看清脚下的路，看不见的草窠里不要下手，走到茂密的草丛时，要用竹棍子打一打……我有多次看见隐身在草中的竹叶青蛇，在路旁还看见和泥土颜色相近的腹蛇，幸运的是，这些毒蛇都是怕人的，每次都能及时发现，最后都化险为夷。

打猪草是辛苦和危险的，但也是欢乐的。由于家家户户都养猪，打猪草时，经常是几个小伙伴们一起结伴而行。在野外，大家就像放出来的小鸟一样，无拘无束，做游戏，摘野果，玩得十分快乐。以致有时忘了时间，等要回家了，才想起猪草篮子还没装满，只好扯上到处都是的大头蒿子混入猪草中。

年底杀猪了，杀猪佬将猪肉分割后，母亲就切下一大块瘦肉犒劳全家人。一大碗肉园子下肚，将一年的辛苦抛到九霄云外。吃了各种自己挖来的野草、又养了一年时间的猪，这肉香让人感到是人间最美的美味。杀猪后，过年的菜就够了，多余的制成腊肉，几罐子猪油，让桌上的蔬菜一年都漂着油珠子。

现在乡下的孩子打猪草的已经很少了。而那些曾经喂猪的野草，如今被人们当作保健蔬菜搬上了餐桌，真是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