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萧瑟还未褪尽,春日的蓬勃业已绽放。

春三月,此谓发陈。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连续的几个艳阳天,致使气温徐徐攀升,温煦的红日头把后背烘烤得热烈烈的,像贴了一块大烧饼。

桃梨杏春风一家,红白粉竞相斗艳。

玉兰、紫薇、丁香,粉妆玉琢,含苞待放。

然而,今年的春天,却不属于这些娇艳如霞,色彩缤纷的花朵。

你看那结队骑行的单车青年,自驾踏青的一家三口,还有专门不辞劳烦搭乘地铁又转公交的退休老者,他们像条条蜿蜒的小溪,汇集到秦岭脚下,野外田间。

他们并不去观赏春色,也不留恋美景。

他们都低着头,急匆匆地奔向田地,半弯着腰,趴下身子,细心寻觅。

忽尔,会蹲下,掏出各种奇异的工具在地里挖掘。

瞅一眼他们得意洋洋的收获,便会立即明白过来。

原来,那些都是来挖野菜的人啊!

沿着环山路,每个峪口的交通要道的马路沿上都有附近的村民拎着大竹篮子,坐在自家的小板凳上,向过往的游客兜售各种时令野菜。

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催长素,催红素,膨胀剂,没有一切人工添加的有毒化学物质。

野菜是大自然的作品,是天地的产物,是春天的馈赠。

吃厌了肥甘厚味和被毒食品害惨的都市人,开始密切关注健康饮食和绿色食品。

于是,原先只是荒年用来充肌的野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从替补队员一跃而成为了春天的美丽主角。

现在,人们见面打招呼已不再是“吃了没?”

也不再是“哪家馆子做得地道?”

而是交流挖野菜和做野菜的最佳攻略。

野菜的当家头牌,也是叫得最响,买卖两旺的,非荠荠菜莫属。

荠荠菜的学名是荠菜,又称为护生草。

用我们陕西人的方言喊起来就成了“鸡鸡菜”。

民间以讹传讹的讲法是:鸡最爱吃鸡鸡菜,喂鸡很好使,荠菜是天然的确鸡饲料。

旅游景区和环山路口摆放的荠菜,算得上荠菜中的战斗机,品相完美,鲜美如碧,高大帅长,青翠欲滴,和真正的野生的荠菜放在一起,好像是姚明来了。

若问为何此种荠菜有这等异乎寻常的“福相”?

答案是:人家系出“名门”。

绝对不是无人管理,自生自灭的野路子。

说也“名门”,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不掺假,指的是大棚里的葡萄园、草莓园、樱桃园。

这些园子里喷洒的各色药剂不下十来种,尤其以昂贵的草莓为甚。

一年四季天天挂红灯笼似的草莓,听说打的药称为“抗衰素”,又名“不老水”。

其性质和福尔马林差不多,即超级防腐剂。

为了迎合广大妇女和儿童的特殊喜好,又开发出了“巧克力味”和“奶油味”,听说,超级好卖。

当然,添加的那个药水之多之贵啊,用当地村民的话说,就是“快赶上打瘦脸针了”,不是明星还真的用不起。

市场上畅销的荠菜正是出自这些园子的地上,连同超级草莓都卖给了开车路过的二傻青年,以情侣和一家三口为主。

一公斤荠菜6元,一公斤草莓36元。

买的不嫌贵,卖的喜洋洋。

当地老百姓对这条致富之路很有信心。

……

言归正传。

第一次挖野菜:荠菜

怎么到处看不见荠菜呢?

我所居住的小区,位置偏僻,绝大多数业主不太来住,有人根本不装修,有人自购买之日起至今十年期间,从未来看过一次,铁栏杆锈倒了,水泥台阶也快塌了。

常言说:得一利必有一弊,见一弊必藏一利。

鬼城般的小区却给各种动植物提供了原始丛林般的生存环境,它们和谐自然地享受着现代都市里已经绝迹的自由和怡然。

野菜就在它们中间生机勃勃地漫延开来,花繁叶茂地摇曳在春风里。

我右手握着两元店里买来的土铲子,左手心攥着一个布袋子,一脸茫茫然地走出了家门。

准备在小区的空闲土地上小试身手。

由于是第一次正式挖野菜,精神上又紧张又兴奋,表情又严肃又奇异,眼神又生硬又活泛。

基本动作是:半弯着腰,眼珠子四处乱转,眼光到处乱瞄,头向前伸出,并向下倾斜45度角,感觉像挖地雷或者偷西瓜的,颇为滑稽怪诞,不堪入眼。

一路满地搜索,来到了西边的一处木亭子。

亭子古朴方正,四根方柱顶起飞檐。

门柱两侧各植一株桃花,粉红欲绽。

坐在亭中,但见前后又各有几株盛开的桃树,花开似锦,宛若红云。

我略一思忖,以木亭为中心,展开直径为十米的地毯式搜索。

偶尔路过一两个邻居,均向我投掷一种无声的问候:

你丢什么东西了吗?

我不理不睬,依然故我。

费了半天的劲,硬是没有从一片碧绿的草丛中扒拉出一株荠菜。

反而,眼睛里全是一片绿,看什么都是绿的。

我忽然站起身,满眼冒绿星。

莫非是把荠菜的“长相”搞错了?

坐回方亭,我马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顾自念起来,以加强记忆:

荠菜,又称护生菜。

荠茎坚硬有毛,荠菜冬至后长出幼苗,来年二三月长出茎,开白色小花,结的荚只有三个角,里面有子,四月收摘。

依着这几条,仍然是找不到,我有点想放弃,但又看到纸条的背面写着:

荠菜,气味甘温,无毒。

能清肝明目,治疗肝炎。

它的根可治眼睛疼,它的实可治青光眼,它的花可驱走蚊虫,它的叶可做为菜食用。

总之,荠菜全身都是宝。

“呆子!”

老公不知从哪里像一条狗似地窜了出来。

他一把扯过我手里的纸条,说:“荠菜能从字里蹦出来吗?”

“笨蛋!”

我又扯回纸条,小心地折好,放回裤子口袋里,顺便翻他一眼:“你挖个荠菜出来给我瞧瞧?”

老公突然像变戏法似地变出三株荠菜,竟然都是翠绿如碧,新鲜如洗,样子十分的可人。

我接到手上,摘掉上面的黄叶和干土,开心地把它们放进布袋子里。

“荠菜是小矮小,其它的草把它盖住了,你扒拉开草,光拿眼睛远远地瞄准,还把纸条当圣旨反复地看,你也太呆若木鸡了!”

老公边说边沿着土坡挖着,不大一会儿功夫,又挖出了十来株。

“我刚挖那会儿你干啥去了?”

我拎着布袋子不服气地跟在后面。

“你挖了吗?”

老公正准备反驳我一通,猛然间,他像一条饿狗似地扑进一片一满白花的草地。

“快过来!这里全都是!”

老公喊道,那口气好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

“笨蛋!”

我指着高高抽出半尺长的硬茎说:“荠菜开花的不能吃!你的牙口磨得动那个杆吗?”

老公手急眼快地挖着,头也不回地顶嘴:“呆子!你不知道把中间的硬杆给剪掉吗?你快来看呀,这个多肥多大多小灵!”

我站在一边盯着他大干快上的样子,被老公抢走的布袋子已经都爆满了。

天擦黑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家。

倒出所有的荠菜,居然有一大脸盆那么多,我高兴得高举双手,跳了起来,“咱们老百姓今天真呀真高兴!”

“呆子!”

老公对我喝道:“还不赶紧摘荠菜,明天包荠菜饺子。看你平时闹得欢,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我!哼!”

他半倒在床上,把脚翘得被子上,一副功高震主的嘴脸。

我一声不吭地趴在脸盆上摘菜,谁让咱修养高呢?

但我心说:“笨蛋!你还当我真个寻不见荠菜吗?嘶!我只是不想用手去扒拉草,因为草里可能会有狗屎!”

第二次挖野菜:蛇床

蛇床是不是老公银,老公银究竟有没有毒?

两天后,我们养精蓄锐,拿上铁铲子和布袋子,信步走出小区东门,沿着上山的水泥路来到一片空旷的停车场。

这里种植着二百多年的板粟树,许多老树干都已经空心,但到了秋季依然硕果累累。

节假日做为旅游景区停放外来车辆,平日里并不见一辆车。

只有南面重重叠叠的秦岭,默默地守护着这些历经沧桑铁骨铮铮的古板栗,它们惺惺相惜,日夜守望。

还未走进园子,老远便见到两位熟识的姐妹,年纪在七十上下,身边还带着四、五岁的小女孩,是老姐姐的外孙女。

“这是挖啥宝贝呢?我来帮你挖。”

老公见到她趴在地上用力地起动草根,就快跑过去。

老姐姐抬起头,拢拢花白的头发,微笑地说:“这叫野胡萝卜叶子蒸麦饭,根很甜,像胡萝卜。这里到处都有,秋天长到一米多高,开小碗大的花,像伞似的。”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蛇床草。”

她俩含笑地点点头,算是默认。

小女孩走过来,把老公手里的铲子拽走,递给她奶奶,并用严厉地口吻说:“把东西看好,小心叫人家拿跑了。”

我们听后哈哈大笑,小女孩子却面容严肃。

蛇床草,也称蛇栗,蛇米,墙蘼。

李时珍说,蛇喜卧于下食其子,故有蛇床、蛇栗、蛇米诸名。

叶似蘼芜,故称墙蘼。

“蛇床子是中药,它的叶和根有什么作用呢?”

我虚心请教老姐姐。

她摇摇头,说:“蛇床子没吃过,叶子和根挖回去给老死鬼蒸麦饭。”

小女孩闻听冲过去大声喝斥:“再胡说,小心打!”

说着,高举起拳头,怒目而视。

老姐姐笑说:“人家不叫讲他爷坏话。”

一路说笑上了山坡,坡上蒿杆丛生,有一米多高,老公见小女孩行走不便,就说:“我把你抱过去吧。”

小女孩转过身,伸开胳膊在原地等待。

大约抱着她走了十来米,来到空地把她放下。

她奶奶说:“感谢伯伯,说话!”

小女孩双唇紧闭,面无表情。

我们挖野胡萝卜根挖了两口袋,姐妹俩非要让我们拿走一袋,我们坚持没拿。

她俩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硬是塞给我们两个又粗又大的野萝卜根。

到了分岔路口,老姐姐让外孙女说再见。

外孙女一言不发,脸上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

回家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把野胡萝卜根洗净剥皮,一人一根,吃进了肚。

果然很甜,味道像极了胡萝卜。

我咀嚼着野胡萝卜根,颇为欣喜地打开手机查询,没想到网上的文字令我大惊失色。

老公银又名蛇床子、野胡萝卜。

叶和根都有剧毒,中毒症状与毒芹菜相似,并可随之发生紫外线敏感症。

在大剂量摄入时可导致患者死于呼吸衰竭。

“呆子!你发什么呆!网上都胡说些什么?”

老公倒在床上,满不在乎地问。

“知道网上净是胡扯八道你还问啥问?笨蛋!”

我没好气地顶他,一面快速地搜索蛇床的各种正、副面信息。

“蛇床的中药作用在于它的子,称蛇床子。对吧?呆子。”

老公得意洋洋地抱头晃脚,仰面朝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开吹:

“许多人把蛇床子当壮阳药吃,但效果不佳。

还有一些卖壮阳药的不良商家,大力吹嘘里面的中药成份,如蛇床子、五味子、菟丝子等的功能,实际上全是大量增加化学激素,以起到大益阳事,金枪不倒的神奇效果。”

“咦?你咋了解得这么多这么细呢?是不是偷吃了啥啥药,咋能这么深有体会呢?”

我讥笑他,但手上仍饶有兴趣停地搜索。

“呆子!你写杀人犯就得先杀一个人体验一下生活吗?

不过,蛇床子确实能令男子阴强,助女人阴气,久服令人得子。

只是,蛇床子的炮制十分有讲究:须用蓝汁、百部草根自然汁,同浸一伏时,漉出晒干。

用生地黄汁相拌蒸,从巳时到亥时,取出晒干用。

中药之所以敌不过西药,不是败在药没用,而是失于炮制,劣于工艺,简于古法。

一句话,不按老规矩做,偷工减料,不是良心药,是昧心药。”

老公念的这一大段是我昨天才写的草稿,压在枕头底下,他见我专心刷屏,一把抢过手机,恰好看到上面的标题:

《十大毒野菜吃了要人命!》

他迅速地挺身坐直,一口气看完,然后,盯着我迟疑地问:

“呆子!你说咱咋还没中毒呢?”

“笨蛋!”

我瞪了他两眼,说:“量太少!”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拎着满满两大包野胡萝卜回家的老姐妹,她们吃了几十年这种“毒野菜”,为什么还好好的呢?

第三次挖野菜

苦菜?蒲公英?还是大蓟小蓟?

随着天气的连续晴好,出门挖野菜的和路边卖野菜的人呈现出急骤增长的局面。

尤其喜人的是,市场出现了量涨价跌的情况。

荠菜由最初的每公斤10元,跌至每公斤4元。

蒲公英由每公斤16元,跌至每公斤8元。

但市场上没有卖蛇床草的,不知它究竟有毒还是没毒?

“蒲公英为啥这么贵?”

老公问路边的菜农。

“谁知道呢,反正城里人说它能治癌症。”

菜农眨着狡黠的小眼睛,抿嘴偷笑。

在当地农民眼里,城里人差不多都是傻子。

“没癌症的为啥也买?”

老公傻不拉叽地继续发问。

“城里人说它还能防止得癌症。”

菜农眯起眼睛,甚为得意。

“你的意思是城里人都是笨葫芦。”

老公基本上还能正确理解他的意思。

“我可没那么说,这是你说的啊。

我的意思是城里人都是有钱人。”

菜农补充并纠正道:“反正我们农村人没钱买野菜,嘻嘻。”

我冲老公一摆头,他从布袋里掏出小铲子说:

“走,蒲公英地干活!”

沿途绿草繁茂,我俩半弯着腰,两眼死死地盯着路边的疑似绿植,却一无所获。

心里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但又有着极大不甘心。

从东门进入小区,刚走不远,就看到一株蒲公英!

叶子像花萝卜菜叶一样,绿中带碧,茎上生叶,叶有分叉,交错而起。

老公激动地扑进草丛里去摘,我大喝一声:

“把根留下!”

他略一停顿,思量片刻,按照我说的话执行了。

没有连根拔起,而是只掐叶子,这样,明年,他还照样可以绿盈盈的。

没想到的是,叶子折后竟有浓白如奶的液体流出。

“呆子!快过来吸!人家喝杏仁露,咱喝那个啥”

没等老公费话完毕,路过的一位邻居用平静却不容质疑的口气告诉我们:“这个不是蒲公英!这个叫做苦菜!”

“不可能!我刚刚从菜市场看过实物的!”

老公豁地从地上站起来,手上握着几片绿叶子。

“我吃了二十年的蒲公英了,我还能不认得!”

邻居不急不躁地指着叶子说:“蒲公英的茎、叶、花、絮都像苦菜,茎、叶折断后都有白汁流出。”

“那怎么识别呢?”

我虚心地开始讨教。

“蒲公英的花像菊花,却比菊花大。

苦菜的花像野菊花,很小。”

邻居耐心地解释。

“现在没开花咋区分?”

老公问。

“目前嘛,”邻居侧了一下头,一本正经地说:

“只能凭个人经验啦。”

“我去。”

老公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囔着。

邻居面有不悦,摇头轻叹:

“连蒲公英都不认识,实在可悲可怜啊。”

我们受到如此的挖苦,反而像拧了发条似的,一下子忘记了疲劳,满小区的转悠。

平地没有就上土坡,不信挖不出一株蒲公英。

功夫不负苦心人,我们终于找到了凭第六感觉应当是蒲公英的可疑植物,用手折时虽有白汁流出,却有些毛茸茸的扎人。

“这也不是蒲公英。”

不知何时,那位绿植专家似的邻居从天而降,站在我们身后,指点道:

“这个叫大蓟小蓟,也是一种野菜,嫩苗和根都能吃。”

“为啥市场只卖蒲公英,不卖苦菜和这个鸡娃子菜?”

老公反问她。

“这个大蓟小蓟不是鸡娃的鸡。”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个蓟是草字头底下左鱼右立刀,属于中草药里的芳草类。

大蓟的根叶能止吐血鼻子出血,女人崩中下血,脏腹瘀血。

小蓟根苗能破旧血,生新血,止暴下血,养精保血。它的花是青紫色的,叶子多刺。”

我没想到她还挺博学多识的,也挺诲人不倦,便向她投去尊敬的眼光。

我谦逊地请教:“它们属于中草药还是菜?”

“大蓟小蓟属于草部,苦菜和蒲公英属于菜部,它们都有药用价值。”

她耐心地解释着。

“为啥市场上只卖蒲公英还那么贵?”

老公显然也被她的学问震住了,口气柔和了许多。

“蒲公英的苗、叶能治疗乳腺炎、乳腺增生,乃至乳腺癌。

它还能解食物中毒,消除水肿、结核、恶瘤。

苦菜也能治病,主要是去体内湿热,还能治尿血、恶疮。”

她娓娓而谈。

“您是中医吗?”我对她肃然起敬。

“我不是中医。

这些野菜都是药食同源,是咱们老祖宗亲身实践总结出来且代代相传至到今天。是无价的财富啊。”

她感叹着,走开了。

“呆子!过来!”

老公对发呆的我摆摆手。

他把苦菜和大蓟小蓟摆在一起,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我点点头,喃喃地总结:

“蒲公英折断有白汁,像苦菜,大蓟小蓟无白汁。

苦菜的叶参差向上,像大小蓟,蒲公英是平摊开的。

另外,他们的叶子外形也不同……”

没等我叨叨完,老公忽然窜出多远,他像警犬似地搜索,很快,就挖到了第一株蒲公英。

有了质的突破,量的积累就很快了,仿佛一瞬间打开了天眼,猛地看到了居然那么多的蒲公英。

真是遍地都有,不足为奇。

非常感激那位邻居,正应了那句老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明师指路。

明师指路犹如一灯烛破千年暗。

第四次挖野菜

白蒿是黄金野菜,还是茵陈?

下了两天的小雨,温度有所下降,我们也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去挖野菜。

到菜市场买菜时,看到有卖白蒿,问多少钱。

回答竟是二十块,不还价。

“咋能这么贵?”

老公问菜农。

“这还贵?才下来时贵到天上去了。每公斤要100块钱,城里有钱人都是整麻袋的买,听说能治肝炎!”

他见我们一脸的狐疑,又说:“白蒿就是茵陈,一下蒿杆上就那么一丁点儿,过了清明就是蒿,没过清明才是药。”

我们返回的路上,在山脚下蹲着十来个老年妇女,全部都在挖白蒿,把整片的地都翻了一遍。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在网上看到过几张XJ和田的相片。

河床上的挖掘机,像蝗虫一样密密麻麻,把整条河翻了又翻,筛了又筛,生态环境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仅仅是因为和田玉的价格暴涨,无数人梦想一夜暴富。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东南亚盛产红木的地区,多少古建筑被强拆,多少原始森林被砍伐,多少大象被活活累死。

仅仅是因为富裕起来的中国人喜欢玩木头,炒木头,囤木头,靠木头发大财。

仅此而已。

感叹归感叹,愤怒归愤怒,我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寻找白蒿的浩荡队伍之中。

一位老大姐边挖边说:“白蒿原先根本就不值钱,到处都有。现在主要是城里人太怕死了。

听说白蒿能治肝炎就都去泡水喝,如果真是那么灵的话,世上就不会有肝炎了。”

我揪了一株问她:“你看,这个是不是?”

她摇头说:“你拔的那个叫艾,不是白蒿。”

老公也揪了一株,她极摇头说:“你拔的那个叫青蒿。”

揪了半晌,不会都揪错了吧?

确实都揪错了。

“呆子!不要蛮干,过来开会!”

老公把手里的几片叶子对比着说:

“第一,白蒿白蒿就是比其他的蒿要白。

第二,白蒿的叶子比艾草要细,比青蒿要粗,还没有特别的气味。

你看,我分析的咋样?”

“笨蛋!你倒是揪一株比啥都实在。”

我背起手打算放弃此次行动。

太阳快要落山了,老公扒地皮捡了几根别人地不上眼的残次品。

别人提着大半袋子还直嫌少,我俩一人手上两苗还洋洋得意。

“白蒿开花就是益母草。”

一位老奶奶对我微笑地说:“吃了对女的好哩。”

我老公不服气,说:“白蒿治肝炎,男的吃了也好。”

老奶奶直摆手,说:“白蒿不治肝炎,茵陈才治肝炎和黄疸。”

“白蒿不就是茵陈吗?”

我奇怪地问。

“两码事!搞岔了!”

老奶奶说:“我老伴从前得了肝病,脸黄得像个大桔子。

当时的赤脚医生开的方子就是茵陈,切细煮汤,天天喝,专门治大热黄疸病。”

“白蒿和茵陈有啥不同?”

老公问。

“茵陈是因旧苗生长,白蒿是初春生苗。

它们的嫩叶都可当菜吃。

白蒿主要治疗寒湿,茵陈主要治疗风热。

许多都搞混淆了,没办法呀,现在的人为了多卖点钱,硬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城里人也跟着瞎买瞎吃呗!”

老奶奶边说边摇晃着身体,走远了。

这两天的报纸上给白蒿起了一个贵气的绰号:

黄金菜。

想挖到白蒿,看来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

白蒿已经被挖光了。

许多地方都片甲不留,一棵不留,野生白蒿快绝种了。

第五次挖野菜

苜蓿还是三叶草?

雨过天晴,我们来到小区无人的空地上寻找传说中的苜蓿。

我小时候,亲眼见过有几匹肥壮的马低头吃着苜蓿。

但苜蓿究竟长什么样子,我早已忘记。

或许,当时我也不清楚苜蓿的长相,只是牢牢地记住了一条:

苜蓿是给马吃的。

李时珍的集解上讲:苜蓿最初在大宛,后来由张骞出使西域才带回中原。

每年苜蓿自生自发,苗可当蔬菜吃,一年可割三次。

二月生新苗,一个根上有几十条茎。

一个枝子上有三片叶子,小得像手指尖,颜色如碧玉。

我们按照“说明书”的指引,很快就在一片绿地上看到了苜蓿。

颜色深绿,一个枝头上有三片叶子,叶子有手指尖大小。

没错!

就是它了!

放眼望去,成片成片,简直有一种丰收的惊喜。

苜蓿在市场上卖3块钱一斤,附近的村民怎么不跑过来挖呢?

放着遍地的钞票却不捡,这也不符合当代老百姓奔小康的思路啊。

“你们干啥呢?”

我俩刚刚蹲到草丛中,体验一把掉进钱堆的感觉,就见走过来一位物业的保洁员。

她胖胖的,满脸带着笑意,盯着我们手里的所谓苜蓿。

“这是苜蓿,你吃过没?”

老公眉飞色舞地扬起手来,给她看。

“啊呀!”

保洁员笑得捂住了嘴,说:“这个叫三叶草,是我们物业绿化种的,有毒!不能吃!”

“什么?你们物业为啥要广泛种植大毒草?害死人不偿命吗?”

老公大声地嚷嚷起来。

“路过绿化全是种植这种三叶草,主要是防羊吃,不是防人。现在谁穷的挖草吃,嘻嘻。”

她笑得前仰后合的,见我们瞪着眼,又说:“羊认识这种草,它绝对不会吃的。”

敢情我们还不如一头羊聪明。

“我带你们挖苜蓿。

苜蓿的叶子比三叶草小和尖,上面没有白点,颜色也比三叶草深很多。”

她边说边往西边的木亭子走去。

“我们不挖了,谢谢你啊。要是吃了三叶草麻烦就大了。”

我笑着站在原地上没有动。

她见状,也停下脚步,说:“现在挖错野菜的人太多了,把曼陀罗当成秋葵的,把断肠草当成金银花的,把毒人参当成芹菜的,还有石蒜、水葱全都是有毒的,不能吃!”

我们空手而回,双双累倒在床上,两眼朝天。

是心累!

“呆子!咱不挖了吧?”

老公又翘起二郎腿。

“笨蛋!休息。”

我弹了他脑门儿一下,他应声闭上眼睛,仿佛拔掉了电源。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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