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童模们的家长,肯定笃信这一点。
微博上一段“母亲用衣架打妞妞”的视频,将童模这一产业再次推到舆论风口。且不说辛苦工作了一天的妞妞,是父母的“衣食父母”。就算孩子犯了啥错,这样打也让人心疼。这场面看起来,非但不像教育孩子,反而有一点修理“赚钱机器”的意味。
视频里,妈妈质问“能不能打起精神啦?”话声刚落就是一记抽击。潜台词呼之欲出,“能不能打起精神给老妈挣钱啦?”5-10岁的孩子月入3万元,甚至日入3万,单看收入足以“秒杀”大部分工薪阶层的成年人。
在童装之都织里,“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当地坐拥8785家童装企业,吸引数以万计的“童漂”前往淘金。在织里,任何一个外地学生,都有可能是童装模特,是名副其实的“带货女王”。他们在父母的带领下,离乡背井来到织里,一天拍摄六七个小时,背负着全家的经济重担。
事情的另一面,是更多家长开始“望子成星”。数据显示,仅在北京就存在上千家童星培训学校。从事和娱乐圈沾边工作的硬糖君,就不止一次被亲朋好友咨询是否能帮助孩子上戏,或者某某童星机构是否靠谱。
在网上以“招聘童模童星”为关键词检索,可以得到上百万个结果。而在童模童星培训的乱象之外,不少人嗅到了“黑金”的味道。高额的培训费诈骗屡见报端,以“签约面试”为名的“儿童色情视频贩卖”更是触目惊心。
“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病梅馆记》中的病梅养成与“童星童模培训”何其相似。批量加工制造出来的“童星”只是被“修枝剪叶”的试验品,自我陶醉的观赏品,一不小心,还会成为被扭曲的失败品。
爹妈致富经
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童装市场规模已经超过了1500亿元。业内人士估计,围绕着各种儿童用品的推广,童模经济规模或已接近百亿。在少数童模高收入的示范效应下,越来越多的家长踏上“送子成模”路。
织里童模谷歌,一件衣服报价120元,一天如果拍满250件,就是三万元的劳务收入。2012年,谷歌的妈妈抱着4岁的她来到织里时,还被家人误以为进了传销组织。谷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在化妆的间隙写作业,拍摄时间再长也不叫苦叫累。
11岁的男模叶祖铭,曾因为想做网红上了微博热搜,被称为“油腻童模”。如今,他的报价攀升到180元一件,却“改弦易撤”表示“只想当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在他眼里,童模不再光鲜亮丽,穿上山寨logo的衣服像是“在出卖尊严”。
和成年模特一样,童模也耐饿耐寒耐高温。服装生产早于销售期,童模们不得不进行反季拍摄:冬装夏穿,请展现温暖的笑容。夏衣冬着,脸上要像吹过微风。童模芊芊在海边拍外景只能靠暖宝宝抵御,“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海水打在身上,那是刺骨的凉”。
童模大多没有童年。一旦有接单,周末就没了空闲。拍摄结束后,还要熬夜做作业。芊芊有时会表达真实想法:“太累了,不想再拍广告了”。童声中发出的微弱诉求,最终还是淹没在妈妈说服中,连一丝光亮都没透出来。让孩子“工作学习两手抓”的家长还算有良心,那种为了接广告直接辍学的父母,当真是掉钱眼里了。
如今除了身体,就连儿童的表情也是一种新商品。靠着女儿小刚几表情包爆红的小刚几妈妈,成为大V后,以给“小刚几”治病为名接广告。被网友质疑后,小刚几妈妈直接挂出素人微博,引发网络暴力。一边靠微博问答拿钱,但答案却非常划水。一边说刚几的手被门夹到,后面改口牛头不对马嘴。
以小孩取乐,似乎也成为短视频中的一大流派。除了有“小孩说大话”的逗趣型,更有“高空抛接娃娃”的杂技型。硬糖君有必要提醒各位父母:儿童由于颅骨和脊柱发育不完全,瞎抖愣容易造成各种的意外伤害,严重的甚至会瘫痪。史上第一“抖娃达人”刘备,就曾不慎将儿子抖愣成强直性脊柱炎,致使阿斗痴呆终身。
成名先培训
大多数时候,童模和童星所展现的,并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梦想,而是其父母的欲望。童星制造与童模培训,扫描了产业链条上的众生相:
拥有培训、上节目、找剧组完整“套路”的童星公司;为学龄前孩子马不停蹄地安排艺术课的家长;以及要学习声乐、钢琴、走秀“样样精通”,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十点一直在练舞的孩子们。
目前“童星培训”的机构数目众多,不过拥有正规培训资质的公司却是十里挑一,具备娱乐圈资源的更是少之又少。就连部分教育培训机构也半路取经,他们不具备代理“演员”的资格,行业规范比较乱,利益纠葛相当多。
此前曾有不少家长花巨资却遭遇骗局的报道:“家长斥资40万只得到一张唱片”、“家长花十几万只得到群演角色”、“前期形象宣传费用由家长垫付”。此外,在一些童星童模的招聘活动中,还出现了以“测量身材”为由的骗术。要求女童裸身出现在视频中,转手卖给色情网站或个人获利。
而那些运气好接到资源的小朋友,家长都会待在片场随时候场。一大群“妈妈帮”,成了拍摄现场一道特殊风景线。为了孩子兼顾学习,父母拿着书本就在片场教。更有甚者,片场还会随时待命一个辅导功课的家庭老师。
在大多数家长对孩子进娱乐圈怀着疯狂的希望时,他们的人生在某种程度上也被这种欲望所捆绑。张子枫、小宝等童星正是这种模式之下的典型:母亲为了孩子辞去体面的工作,在北京住着地下室带着孩子辗转各个片场,最终捧出了个小明星。
竞争是演艺圈常态,留给孩子们的时间并不宽容。一般童星的合约都会在3-5年,这是因为童星行业的特殊性。比如童星经纪人签了一个4岁的孩子,4年后他就8岁了,如果没有潜质就会被淘汰。而如果签了一个6岁的孩子,5年合约满的时已经12岁,不在童星之列了。
是继续留在行业挣扎还是回归普通生活,对一些孩子和家长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选择前者,投身演艺活动会影响小孩子越来越吃紧的学习生活。而选择后者,则意味着要完全放下对演艺圈的迷恋和期待,重回没有光环的人生。
童星最苦命
因为相同的童星经历,秀兰·邓波儿曾和迈克尔·杰克逊抱头痛哭。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过了两年慵懒的婴儿生活,以后就一直在工作了”。
邓波儿生于美国经济危机时期,她用甜美的笑容拯救了濒临倒闭的福克斯电影厂,也为愁容满面的人们带来了欢乐和希望。然而童星也要成长,为了不破坏大众永远的纯真记忆,她不得不在22岁那年放弃了演员这条路。
邓波儿无疑是幸运的,她及时退出演艺界,转身投入政界。在一大堆命运坎坷的童星中,她少见地拥有了相当成功的后半生。而美国曾经的青春偶像林赛·罗韩却一步步偏离最初的形象,酗酒、吸毒,躺上《花花公子》的封面。
日本童星芦田爱菜,3岁签约5岁出道6岁成女主角,还与众多一线欧美巨星出演了好莱坞大片《环太平洋》。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被传闻耍大牌,她的父母被骂把她当成“摇钱树”,她甚至被观众评为“最希望从演艺圈消失的艺人”第十。
假笑男孩Gavin,最初因为头顶着蜥蜴的小视频在微博上爆红。因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他平静生活从此被打破:有了专门的经济团队,出席各种商业活动,甚至有组织的到中国来了一场跨洋捞金。
由于四处贩卖“假笑”,Gavin不到8岁就有了眼纹和笑纹;因为《下一站幸福》走红的小小彬,不到10岁的孩子要帮家里还贷,一度因为疲劳过度进了医院;过早接触社会使阿拉蕾明白,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回答。在后台有人问她喜不喜欢董爸爸,她说“其实我们没那么熟”。
在经纪人公司看来,童星“好管理不出事,没有绯闻,容易弘扬社会正能量”;在家长眼中,演艺培训是一条将孩子天赋最大化的光亮捷径;对于商人而言,童星经纪曾是无门槛的一片蓝海。其合力演绎出的结果,正是整个童星产业的火热。
而“童星制造”并不是仅仅是娱乐圈的名利诱惑,也是父母“补偿心理”的体现。父母如果有这种心理作祟,往往就会不顾孩子自己的兴趣专长,将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子女身上,让孩子按照自己设计的路成长。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如火如荼的造星过程中,没人问过孩子。
诚然,也有孩子们自己在网上发帖“求出道”。在一个“看脸”的时代里,他们不仅有颜值,还会唱歌、跳舞、表演;这些“小小少年”笃定地相信他们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与其等待别人来“掘金”,还不如主动寻求“发光的机会”。
但试问,谁会一出生就嚷着要当明星?如今这个往孩子心里播下“名利种子”的大环境,或许才是童模童星产业链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