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广东人对美食的喜好的刻板印象之一就是广东人不爱吃辣,但当小龙虾各种烹饪方式席卷广州之后,吃辣这件事对于广东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辣的程度各取所需。但众所周知与其说广东人不喜欢辣,不如说广东人是太在乎食材的原汁原味,太在乎无论用何种方式烹饪,都不能覆盖食材本身的鲜美。那么粤菜与辣是不是不可调和的呢?胡峻榛,作为钤徕table餐厅的年轻主厨,他身上拥有00后敢想敢试的做派,以辣为主调的菜式,以辣为辅助的烹饪方式,在辣与粤菜之间制作具有个人风格的菜单。
钤徕table餐厅主厨胡峻榛。
本期嘉宾:胡峻榛,出生于2001年,法餐出身,游历全国各地后,对餐饮有了新的感悟,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创意,学习营养学、互联网运营等,选择在钤徕table实现他的主厨梦想。
南都:我们先谈谈您自己的从业经验,在成为一家餐厅主厨之前,你都做过什么呢?
胡峻榛:我是学习餐饮专业中的烹调工艺的。毕业后,我就去了酒店实习、工作。于我而言,酒店每日的运营都是循规蹈矩的,但我本人又不愿意被规则束缚,所以我就思考是否要去做一些更开心快乐的事情。后来,我就开始做自媒体,做与餐饮行业相关的直播,例如海鲜直播等,后来我又制作烹饪的内容。我当时的初心是,做这件事能给我带来开心与快乐,同时还能将美食分享给每一位朋友。成为主厨,对于我来说,通过美食,与光临餐厅的顾客之间建立一个沟通的桥梁。我希望我制作的美食能够让大家获得开心。
烧椒牛舌。
南都:为什么会选择一家定位为“辣”的餐厅开启你的主厨职业生涯呢?你是如何理解“辣”的?
胡峻榛:来到钤徕,是因为我很幸运遇到了这里的老板,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很新颖的方向,而我认为“辣”在高端餐厅这一赛道是比较少见的。我想去尝试试看,它能让我获得进步的方向与前进的动力。
坦白说,在来钤徕之前,我其实对吃辣并不感冒,因为我是一个地道广东人,不太能吃辣。可以这么理解,一开始我对于辣味的研究就是一个门外汉,但当我去研究辣椒的时候,我发现辣味是会上瘾的,辣是一种痛觉而不是味觉,它会刺激到我们的神经,从而让我们感觉到疼痛,形成辣味。这属于一种良性自虐,它会让我们的身体与大脑误以为我们受到伤害,从而分泌大量的内啡肽,而内啡肽又会让人感到愉悦,所以说,吃很辣的食物会让人产生一种酣畅淋漓之感,当我了解了这一点后,我开始思考能否让这种感觉点到为止。
此外,到这里之后,我们的仓库有各种各样的辣椒,我也开始了解各种辣椒蕴含的不同含义、来源以及一些做法。我认为辣味是不应该被定义的,辣味不单单是香辣或酸辣,它能够辣得有层次,辣得有感觉,辣味可以做到看着辣而吃着不辣、闻着辣而吃着不辣、看着不辣而吃着辣等等。辣味也是有很多新颖的玩法的,我想从辣这一角度出发,研究许多不一样的菜品。
以龙虾汤和自制红油、有机手工面制作的粤式红油汤面。
南都:我们知道你之前是学法餐的,但是法餐与辣味可谓是大相径庭,法餐的整个体系与中餐的体系也是截然不同,即二者对于味蕾的打开、风味层次与丰富程度的要求都是迥然不同。而辣味,于很多人而言,辣是一种霸道的味蕾体验,它会覆盖掉食材本来的风味,请问你是如何平衡其中的关系?
胡峻榛:这确实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粤菜追求的也是食材的本味,因此对于辣椒的处理,我们也研究了很多不同的加工方式,比如说,我只留下辣椒的香气,不要它的辣味,或者我只要它的辣味,要将它处理成可控的辣感。辣椒是一种自然生长的植物,例如说小米椒,不同的小米椒辣味是不同的,所以我们就要把它变成一种在可控范围的辣味。
你提到的,如何在辣感与我开始设计我的菜单。比如在第一个菜到第二个菜的这间,通常间隔时间很短,如果第一个菜过辣,那么接下来所有的菜都会是辣味的,那么怎么处理呢?我发现外地吃辣很少会放糖,即没有甜味的加入,但是我们粤菜为了追求和味,会在菜里放一些糖。于是我们在甜味中加进辣味,辣会变得柔和,我还会加入了酸味,让辣味点到为止。若一个菜品太过辛辣,我们会为其配一杯饮品,或是一份小吃,起到清口的作用,保证口腔是清新的,不会影响下一道菜的体验。我们很多菜品都只是辣在嘴或辣在喉,会让顾客的口腔有灼热感,但是去到胃里就不会有灼烧感,即保留了辣香,又可以让客人没有负担地进入下一道菜。
猛火爆炒的糍粑辣椒,覆盖在波士顿龙虾身上,制作而成的钤徕波龙。
南都:广州是一个比较重视食材的城市,请问您如何在追求辣感的前提下照顾到广东人对食材鲜美的要求?
胡峻榛:首先辣椒的种类繁多,我们有时选用一些水果口味的食材,就会配一些辣味短而烈的辣椒,比如说小米椒,小米椒的辣味是很短暂的,但是爆发力却很强,我们让辣椒在接触到水果香气的那一刹那,辣味爆发,但随着你咽下去的动作,辣味渐渐消散,在品味水果蔬菜味道的同时,辣味在其中“作祟”,出其不意给顾客一个惊喜。此外,辣味还能给海鲜类食材增鲜,同时还可以激起顾客的食欲,当你品尝一道辣味的海鲜菜品,刚入口,先会是辣味的刺激,之后辣味在口腔中慢慢缓和,鲜味随之迸发开来。
当然,我们所有菜式的调味对广东人来说口感都会稍微偏重一些,但是这个“偏重”并不是说它很咸,而是把很多的味道浸进去。比如说,在鸡汤中加入辣味,食材鸡的本味就会被覆盖着,但如果把鸡汤浓缩,把鸡味调整到与辣味相互平衡的状态,二者便会相互交融,由此形成在口腔中的层次感,因此我们每天出餐前都要先调整四味,这些步骤非常繁琐,辣椒的辣味并非一成不变的,经过长时间的烹煮,或是一些不同的加热方式,辣椒的辣味会变得不一样。油炸、水煮、煎、炒,同一种辣椒,不同的做法,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风味,我们会根据这些去记忆辣味的变化,去调整每一道菜的辣感。
曲辣椒牛肉。
南都:在你的菜品中,你的辣味受到贵州菜品的影响较大,是这样吗?
胡峻榛:我个人是挺喜欢贵州菜色的,在这次的菜单中贵州元素确实是较多的,但是西南地区的菜品元素都比较相近,它们的不同点也仅仅体现在细节上,所以很难划分菜系究竟是贵州的、广西的、还是云南的。它们都是以酸为基底,而后加入辣味与各种各样的香料,所以我觉得西南地区的菜式较难定义。我希望云南人来吃我们的菜品能吃到云南的风味,贵州人来吃能吃到贵州风味,广西人来吃也能吃到广西的味道,这比光有一个地区的味道有趣多了。我希望大家都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家乡的味道,如果找到了,那么我们就是有缘人。
南都:你们所有的菜单都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吗?
胡峻榛:是的,我们会根据季节和时令对蔬果类食材进行调整,七八月份我们推出的主菜,其中就含有橙子与花椒两味食材,花椒分为夏花椒与秋花椒,秋花椒和七八月份的橙子是最适合的,我们将二者融合用以制作牛肉,我们选用的牛肉也是完全没有脂肪的牛肉,嚼起来不费劲,再加上橙子与花椒的味道,整个口味较为含蓄,最后还会有一层奶香的鲜橙味在口腔中萦绕,由此构成这道菜的层次。
菜单以现场制作的单枞雪糕收尾。
南都:请问你吃过多少种辣椒?
胡峻榛:我们在这里已经吃过四五十种辣椒了,但其实辣椒的品种远不止此,它是有成百上千种的,有很多品种是国内都没有的。我在上海时,与我们餐厅有合作的供应商,提供给我们很多我没见过的辣椒,大多是国外进口种子培育出来的,这些辣椒看着很奇怪,吃进去更是你想象不到的味道。比如说有一种辣椒,它的外形黝黑,看起来很奇怪,不像是好果子,但吃起来确实鲜甜的,辣椒的味道还是跟品种有关,所以我们需要去接触很多不一样的辣椒,这个过程确实是很困难,但也非常刺激,它不仅刺激我的蕾,也开启了我创意的灵感。
采写:南都记者 郑海虹 实习生 黄乐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