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琼剧情有独钟,可以说,我是个琼剧迷,也是个琼剧人,因为,我跟琼剧相随相伴,已经牵手走过半个世纪了。早在我读石壁排岭坡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排演过古装琼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选段,并饰演男主角梁山伯。女主角祝英台由芳前石村一位名叫吴东来的小姑娘饰演,总导演是叶庆年校长。几十年过去了,叶庆年校长已移居冥国,“祝英台”也不知远嫁何方?每每回想起来,不但觉得好笑也深感肉麻。那时,我才十二岁呢,既不了解剧情,也不知道梁山伯为何许人物,只记得校长导演说,他们两恋爱不成了,这是一场苦戏,千万不能在台上发笑,可是怕怕见鬼就见鬼,在演出当晚偏偏就引起全场大笑。原因是叶庆年校长不知从哪弄来的古装戏服,又宽又长,套在我的身上还剩一大半。当我出台时过于紧张,长出的戏服被我双脚踩着,移动不得,结果跌个四脚朝天,大出洋相。这就是我跟琼剧的早恋。
读完四年级,我考上石壁中心小学读高小,那时中心小学不在石壁,而在下朗的仙心坡。五年级那年,我哥从广州买回一台留声机,还买了很多琼剧唱片,有韩文华,林道修唱的,也有陈华、红梅、王黄文唱的。那悦耳的琼剧唱腔,优美的琼剧旋律,深深地吸引着全村的叔伯婶娘,我更是爱不释手,每天中午和晚上,我家客厅里听琼剧的人总是坐满满的,我也在这种琼剧氛围中得到雨露滋润,更加爱上了琼剧。六年级那年元旦,学校举办新年文艺晚会,学校决定以班或级为单位报名参加汇演,我们班的班主任龙才钦老师为了响应学校的号召,也想排个小节目凑凑热闹,便回班里开了个动员会,哈!殊不知,我们高八班琼剧人才济济,从报名的情况看,我们已经不是排小节目的阵容了,根据爱好琼剧的老师推荐,我们排演整本古装琼剧《挑女婿》,由我、何子俊、陈美英、王瑞强、王善荣领衔主演,演家丁打手的,也踊跃请缨上战。经班主任会报学校后,莫秀源校长高兴得哈哈大笑,特批我们高八班单独演出一个晚上。元旦前夜,学校操场,观众如潮。长上村的王祖朝伯爹挑来了5盏尖屁股汽灯,把整个学校操场照亮得像白天一样。海南初冬,天气凉爽,椰叶婆娑,夜色迷人。大约八点钟左右,在热闹的锣鼓声中,中型古装琼剧《挑女婿》隆重演出。由于时过境迁,健忘成症,我已忘记了当晚演出是否圆满成功,也未晓得班上有否弄张八寸奖状。但是,当晚那快乐而美好的演出场面,我是记忆犹新的。
两年的高小寒窗很快就结束了,六年级的暑假,学区组织文艺队到青湾、南通、水口仔等黎村苗寨慰问演出,我们《挑女婿》剧组的人员如数上交学区文艺队,还特别招聘高十班的长力村女生龙仕影同学回来,参加排演古装琼剧《狗衔金钗》,根据她的长相和身段,让她担任该剧的女主演崔氏。让人想不到的是,她更有琼剧天赐,把女主人公崔氏演得有模有样,首场演出,一鸣惊人,观众好评如潮。也给我们这群少年戏友留下美好的现象。
高小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琼海龙江华侨中学。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戏友。一切都像美丽的春天一样,老师学生,个个满面春风,热情奔放,校园里处处洋溢着欣欣向荣的景象。龙江中学办公楼前有个大戏台,除每天早操后供校长训话和开大会外,也经常有琼剧大班演出。所以说,龙江中学校园的琼剧文化也是很浓的,不但县市剧团经常光顾,学校也经常自编自演文艺节目,以丰富学校的文娱活动。我读初一的第二学期时,学校排演时装琼剧《大义灭亲》,由王柏老师领衔主演,他饰演该剧的男主人公郑民威,女一号梅丽兰由初三女生滨滩村人王光美饰演,我也在剧中演个三线人物。师生同台献艺,观众座无虚席,这场演出,轰动不小,柏老师演的郑民威,可谓维妙维肖。从形象、姿势、台步到唱腔,要跟文昌剧团那个专业演员韩悟光相比,或许不输多少。特别是郑民威和梅丽兰争辩那段戏,无论唱、做,都赢得了台下不少的喝彩声和尖叫声。还有我们的王开慧教导,他也是一个老戏骨,他演净角,性格幽默,唱腔圆厚,就是讲口白不行。因为他说话有口吃(结巴),刚刚唱罢一段多么好听的唱腔,一到口白,就像不熟台词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搞得全场观众捧腹大笑。观众给他的笑声跟给柏老师的笑声虽然不同,但演出还是十分精彩的。经历校园琼剧文化的洗礼,使我进一步认识到,琼剧是海南本土文化艺术的根,是海南人民不可缺少的精神粮食。
读完初一,随着年龄的长大,身体的发育,那成群结队的青春痘,争先恐后的爬在我的脸上,每每参加演出,上妆困难,下妆也困难。有时还要遭受皮肉之苦。可是,我不能因此放弃琼剧呀?于是,我改行学拉二胡,学吹唢呐。恰好,我哥哥广州读书毕业后,返海南安装队当办公室主任。他也很有艺术细胞,每个周未都会到海口市工人文化宫跳舞,认识了一个叫什么“霞”的舞伴,她父亲的二胡拉得很好。我哥知道我对二胡很有兴趣,便带我到海口市百货大楼买了一把九块钱的二胡,然后跟霞姨一起回到她家,拜她爸爸为师,跟他学习二胡。由于名师指点,我的弓法、指法都有了很好的纠正,学习进步也很快,一个暑假的工夫,我学懂了不少琼剧过场音乐和曲牌,还学拉了10多首广东音乐。正当我跃马扬鞭向二胡巅峰奔驰的时候,我哥哥一声令下,“到此为止,下个假期可以再来。”第二天,就就被驱逐出境,回琼海准备入学去了。
新的学期、同学们都按时返校,可是我还在家里整天练二胡,我对二胡可说是走火入魔,已经忘乎所以了。我当时有一个破念头,学校可去可不去了,去考剧团,经过一个月的思想斗争,最后我还是返回学校,打算继续读书。但是班主任吴清佳老师说,我已被学校开除了。我找时任校长庞业栋边检讨边讲情,可是他“横眉冷对千夫指”,不同意就不同意!幽默的是,后来他的校长不干了,调到市委宣传部工作。宣传文化阵线的支农点在石壁,九十年代我在海口做生意,逢年过节总会回石壁探亲,也经常遇着我的这位老校长,每次都会把他拉往“祥公食店”那里饮上几杯。酒后,他逢人便大夸我是他的好学生,他完全忘记了,我是被他开除出校的。那年我仅15岁,没学上了,想投考剧团,但好心人说,就凭你是国民党石壁乡长的儿子,谁敢要你?确实,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当时,我万念俱恢,情绪阳蒌,只好打轿回府继续练我的《二泉映月》。
说来奇怪,无独有偶。村里有几个读书在石壁农中的同龄人说,农中的学习很放松,还有一群琼剧爱好者经常在一起吹拉弹唱。我一听,精神来了。虽说农中是一边读书一边劳动,但是我不怕,只要课余有人拉拉唱唱,也能圆我的琼剧梦。
农中真好,不须办理什么转学手续,第三天我就坐在课堂里听吴乾浩老师上政治课了。学校里精英不少,有好些是嘉中、侨中、塔中的初中毕业生,投奔这里读高农。文艺宣传队也非常活跃,我还和陈世儒教导一起写了一首《农中好》的校歌,他作词,我谱曲。学校宣传队还排演了大型现代琼剧《红灯记》,李玉和(赵之琼)前年牺牲了,但李铁梅(符海燕)还走路如风似的出没在嘉积镇的大街小巷。
几年后,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席卷神州大地,本先生出身不好,正是革命的对象,故而只好挟着尾巴低调作人。有时连上街买包烟,都要戴着当时流行的“草包帽”,把脸部遮得严严的,生怕被革命干部看见。人生的道路对我来说,处处都是红灯,别说什么前途,就是生命都时时受到威胁。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有空就往符学仕尾公教授家里“充电”,听他讲他读书在北大,教书在广州的旧闻和轶事,听他讲解毛主席诗词。在尾公家里,我认真听课的态度比在学校的教室里还要认真。
人生,总是有要有点“狗屎”运的,能遇着个贵人,就改变了你的一半。感谢石壁大队当时管青年工作的姚世蕃同志,感谢石壁大队对我友好的那群年轻人。在他们的促成下,我终于光荣加入了石壁大队毛泽东思想宣想传队。在宣传队里,我主要还是搞创作,写小戏,写小品和教唱。演出就拉二胡,吹唢呐,当乐队掌调。看来,还是二胡和琼剧拉了我一把,使我能在那日干三刻夜加一班的火红年代,继续践行我的琼剧梦。最高兴的是,我创作的小琼剧《杂优花开》,荣获广东省业余文艺创作“二等奖”。海南行政区群众艺术馆对此十分重视,派了黄雪芳老师亲自到石壁当导演,负责《杂优花开》的小剧排练。排练结束后,海南行政区群众艺术馆吴乾翔馆长,在琼海县文化馆杨维姜馆长的陪同下,莅临石壁公社礼堂观摩彩排。演出结束时,吴乾翔馆长带着喜悦的心情,当场宣布,把小琼剧《杂优花开》作为参加广东省1979年农村业余文艺汇演的预备节目。顿时,礼堂里一片沸腾,演员们欢呼雀跃,互相拥抱,互相鼓励高呼,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得以飘洋过海,在广州市的大舞台上献艺了。同年九月,我们一群石壁的年轻人,好像深山里飞出的金凤凰一样,喜气洋洋,豪情满怀地踏上了从秀英港开赴广州的红卫轮……
广州的秋天,格外美丽。秋风送爽,凉风习习。秋菊满目,气候宜人。全省农村业余文艺汇演主办方,为了照顾越洋而来的海南代表队,特别安排我们在广州友谊剧院首演,这种礼遇,这种规格,乐得吴乾翔馆长整天满面春风,笑逐颜开。因为当时的友谊剧院是不对外开放的。我们海南这群天之骄子太幸运了。我也深感自豪,人生能有几回在广州友谊剧院里当乐队首席出尽风头呢?虽然当时参加汇演的剧目是海南群众艺术馆时任副馆长洪寿祥写的小琼剧《一夜之间》,不是我写的《杂优花开》。但是我能以《杂优花开》作为助推器,把我们石壁这群山里的青年男女带往广州,并且在广州市的几个大剧场里传播我们的琼剧文化,这也是值得我引以为傲的。
次年的阳春三月,海南群众艺术馆特别点名让我参加广东省业余文艺作者学习班。同行的还有琼山文化馆的林维斌、文昌文化馆的何名楦、定安文化馆的莫某某,他们都是国家干部,唯有我是吃“谷”的。学习期间,两次听取了广州军区政治部作家梁信介绍他创作电影剧本《红色娘子军》和《从奴隶到将军》的心得和体会。听取暨南大学教授分析传统剧目《十五贯》的创作技巧,还聆听了中山大学教授讲解莎土比亚四大悲剧的不同点和共同点。学习时间虽短,但对我来说确实受益匪浅,也坚定了我日后搞大剧创作的信心。学习快结束时,主办单位还组织我们到汕头潮剧学校参观,观看学生们演出的折子戏和自编自演的小节目。一次学习,一次参观,眼界大开,思想也来了一次大转变。
1980年,海南群众艺术馆为迎合海南琼剧市场的需求,通知我回馆里协助组建海南群众艺术馆琼剧团。通过一年时间的招生、办班、培训、排练,剧团于1981年正式成立并开赴全岛各地巡回演出。我在团里当编剧、作曲、掌调。导演有邓凝、杨福生、黄雪芳等三位老师,由黄雪芳老师当执行导演。第一期我们排演了三台剧,二台时装《啼笑姻缘》和《恩怨宋家妇》,是邢纪元移植改编的,古装剧《苏小妹三难新郎》是我根据连环画创作的。由于剧团年轻、演员年轻,三台戏的演出虽然没有收到理想的效果,但对琼剧的传承、弘扬、振兴,对琼剧人才的培养,是有积极贡献的。多年后,全省各县市的琼剧团都有我们艺术馆培训班的学员,还有好几个人当了剧团的正副团长和团里的主要演员,如郭远强、吴少云、李仙月、李桂兰、王文仁、姜飞、何定飞等。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还有不少人仍然活跃在琼剧舞台上。他们对琼剧的热爱,对琼剧的执着,确实精神难能可贵。
1985年,全岛人民大搞汽车生意,海口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全是进口汽车,从飞机上鸟瞰,好像北方的雪城一样。我由于见钱眼红,财迷心窍,决定跟琼剧分手,激情无限的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汽车倒卖运动中去。在商海中遨游了将近十年,虽然花钱如流水,但也屡有经济拮据。归纳起来,赚钱不少,但花钱也不少,还坐了十天冠名为“走私”的冤枉监。但无论如何,琼剧与我还是有点藕断丝连,生意之余,我也常拿起二胡拉段琼剧,凡有相识的剧团在海口剧院演出,我总会混进乐队里当回南郭先生,过把琼剧瘾。
风云变幻,沧海桑田。2003年我回到阔别多年的琼海,在莫总旗下的海桂公司任形象广告部经理。由于工作环境的宽松,我的“戏瘾”病又发作起来。我不在剧团谋职,我就为剧团写剧本。我前后写了两本以万泉河为背景的大剧,第一本是古装琼剧《文宗皇帝与万泉河》,是说元朝文宗皇帝当太子时,由于宫廷倾轧,他被流放海南,在万泉河边生活时的一个美丽传说。第二本是现代琼剧《沸腾的万泉河》,是一部反映万泉河畔某自然村,村民为了发展经济,利用本村的自然优势,开发建设生态旅游村的感人故事。两个剧本都由琼海市琼剧团排练,同时参加2008年海南省琼剧汇演。(文宗皇帝与万泉河》荣获演出奖,音乐奖。《沸腾的万泉河》一举夺得创作、演出、音乐、舞美、组织、主演等六项大奖,海南省文体厅推荐该剧晋京参评“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优秀剧目。同年年底,我被选为琼海市戏剧协会主席。在剧协主席任里,我不忘初心,不辱使命。继续创作了一本反映琼崖革命第一枪的现代琼剧《椰寨枪声》,由琼海市剧团排练,参加第一届海南省艺术节琼剧汇演,并荣获演出文华奖。后来还创作一部反映南海主权的现代琼剧《西沙情》。也写了不少小节目给剧团和剧协下乡宣传演出,如小琼剧《孝女救父》、《常回家看看》、《礼尚往来》、《乡情》等,修改整理传统剧目《月老新娘》、《寒江关》、《王子与吟菁》、《东齐招亲》、《双团圆》等,均由琼海剧团排练公演。
去年,在市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下,我创作了现代琼剧《县长王大鹏》,并在市总工会剧场向国庆七十周年献礼演出,社会反响很好。而后,该剧在全市各乡镇巡回演出,所到之处,观众高度赞扬。
我写的五台大剧,都是发生在琼海这块热土上的真实故事。本土人写本土戏,不足之处,还请文友们多多包涵就是了。我喜欢琼剧,我爱唱琼剧,唱两句中板作为本文的结尾如何:
我和琼剧太有情,
唱它从小唱到大。
一天不唱饭难吃,
数十年不离不舍。
唱词没什么文彩,但上口,通俗,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