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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聊到人口老龄化或者银发经济时，日本是一个绕不开的国家。毕竟，作为目前全球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占总人口比例达29.1%，位列世界第一（日本总务省2023年9月份公布的数据）。据相关机构预测，当第二次生育高峰期即1971年至1974年一代人年龄超过65岁之后，日本老年人口数量将增长至3928万，占总人口比例将接近35%。

从65岁以上人口占比来看，我国老龄化水平已经与日本28年前的水平相近，日本与中国在人口结构、人口密度、东亚社会文化习俗等方面具备一定相似性，老龄化的变迁历程对中国具有较高的借鉴意义。日本银发经济发展十分全面，适老化产品供给居世界前列，目前随着日本进入超高龄社会，银发经济发展方向已逐渐由“适老化”升级转变为“无龄感”。

接下来，我们对日本银发经济发展情况作简要解读，以期对我国银发经济发展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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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银发经济发展历程

伴随着日本人口老龄化和经济发展进程，以物质性生产为主的制造业和建筑业等开始加入这一行列，形成了初具规模的银发产业链条，在经历了银发服务、银发产业发展的经验之后，最终形成了包括服务业、产业、金融业在内的银发经济发展的路径。以下，对日本银发经济发展过程进行一下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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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服务发展时期：1970年到1980年代

1973年出现的第一次世界性的石油危机，对以制造业为主要经济支柱的日本经济带来致命打击，为了调整国内产业结构，日本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开发服务业，以对应经济危机。银发服务业正是在经济危机背景之下获得新的发展空间。

1985年11月在厚生省在社会局设置银发服务振兴指导室，作为指导该行业发展的行政窗口，1986年6月内阁府颁布《长寿社会政策大纲》，提出发展银发服务规划，1987年3月全国民间自治团体“银发服务振兴会”宣告成立。1987年为在资金上扶持私营民间机构参与银发服务行业，各个都道府县成立促进长寿基金会，对介入银发服务的私营机构提供资金扶持。1988年，建立银发服务机构认定制度，对认定者合格者颁发银发服务行业标牌，以保证银发服务质量。

在上述组织建设，资金筹备，市场开拓，质量评估体系等整备工作基本完毕之后，银发服务作为一个新兴行业正式进入市场。

银发服务的活动空间究竟如何界定，当时曾展开了激烈讨论。银发服务振兴协会基于服务供给方的立场，提出以下见解：银色服务范围具体可以指包括福利用具租赁和销售、收费的养老院、提供护理服务的护理院、老年人住宅建筑，公寓以及老年人住宅无障碍改造，出版物等包括物质性生产部分，并非仅仅限于提供服务性部分。同时，协会对银发服务的范围和种类进行了如下界定：

1）按供应类型对服务进行分类

市场供应类型（纯商业性的）。

互助类型（会员制组织，付费志愿者）。

公共服务合作类型（第三部门、非营利组织）。

2）按服务对象和需求进行分类

基本生活需求（上门服务、洗澡服务、护理用品等）。

提高生活质量的服务（旅游、文化中心等）。

缓解日常生活中孤独和不安（终身护理的收费养老院，卧床护理保险等）。

3）按业务和行业分类

建立和经营付费养老院和老年公寓（付费养老院业主、建筑和房地产公司、金融机构、医疗机构等）。

居家护理服务的运营（上门服务和沐浴服务公司、志愿者团体、医疗机构、保险公司、福利设备和护理产品制造商等）。

福利护理用具的开发和销售（产品制造、销售、维修、信息提供、福利设施、医疗机构、金融机构等）。

金融服务的销售（人寿和非人寿保险公司、银行、证券公司等）。

与住房有关的行业（建筑和房地产公司、预制房屋制造商、住房部件制造商、开发商、电气化铁路公司、金融机构等）。

建筑和房地产公司、预制房屋制造商、房屋部件制造商、开发商、电力铁路公司、金融机构等)

老年人健康娱乐服务（旅行社、体育用品制造、文化中心、出版公司等）。

其它（信息产业、生活产业、医药产业、医疗周边业务等）。

但是，协会对银发服务的范围和种类进行的界定，并没有能够制度化，付诸实施。最终，日本劳动厚生省从政府的立场出发，在1991年版《厚生白皮书》中对银发服务性质和服务范围进行了界定，即“银发服务是由私营部门提供的以老年人为服务对象的服务和产品”。这个定义重点是从政府与私营部门的关系上厘清政府和私营部门在提供服务供给上的责任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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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产业发展时期：1990年代

进入1990年代的日本，面临着两个社会变化，首先是泡沫经济进入崩溃，经济出现快速滑坡。其次是人口老龄化突破14%，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为了开发内需经济实现良性循环，同时也是为了解决养老需求不足的社会问题，日本政府把强化公共福利设施基础建设列入产业经济发展的一环。在此背景之下，各地方政府积极改建养老福利设施，促进养老护理用具生产，开发老年人旅游业等，拓展银发产业发展。同时也为中产阶层家庭老年人解决护理难的问题。

这一时期，新兴养老产业与养老服务形成两支力量，为走入低潮的经济注入了活力。

在政策建构方面，1996年7月日本政府公布 "老龄社会对策大纲 "，明确指出"各种养老服务应积极利用私营部门的资源提供，基本的福利给付应由政府支付。超出基本福利服务之外的服务，可利用民间保险。”明确政府通过政府购买和财政援助等措施，承担养老服务的主要财政支出，而养老福利的供给交给私营企业负责。为私营企业进入银发产业开通了道路。

1997年国会通过《护理保险法》，但是法律的实施却推延到2000年。政府利用这三年空隙之间，在全国各地开展护理保险试点，为法律正式推行积累数据。在此之前，参与养老服务行业业务需要首先得到银发服务振兴会的认定，1997年政府宣布撤销这一规定，不管是任何团体和个人都可以自由参与引发服务和银发产业的产品生产和服务供给。这使得新兴企业更容易进入市场。日本养老服务的重心逐渐从养老机构向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转移

这一时期出现两个重大变化：第一，以养老院建设、适老改造和无障碍公共设施改造，轮椅等福利用具为核心的产业获得发展机遇，并与以银发服务形成经济链条接轨，为此后的银发经济拓展打下了基础。比如，根据1995年新黄金计划预算，每年拨款超过一万亿日元用于发展长期护理服务的基础设施建设，带动了银发产业的发展规模。第二，民间资本开始关注养老领域，吸引了一大批民间企业制造业、服务业、金融业进入养老领域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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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经济市场形成期：《护理保险法》实施之后

2000年长期护理保险制度推行之后，银发经济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出现了以下明显的变化：

第一，以提供服务为主的银发服务和以生产制造业为主的银发产业在新开拓的护理保险市场中出现交叉和重组，逐步形成了由两大支柱支撑的银发经济市场。市场规模随着老龄化人口的增加而迅速扩大。

第二，投入银发经济市场的公共财政的增加，扩大了市场规模，吸引大量的民间资本进入市场。通过下图可以看到引入护理保险制度之后的市场规模迅速扩大，1989年市场规模为5，267亿日元，护理保险制度推行时候的2000年，快速增长3.6兆日元，2014年已经突破9兆日元，预计到2025年，市场规模将增加一倍以上，达到约18兆日元以上。

第三，经营主体出现变化。护理保险制度逝世之后，打破了以往政府掌控所有的老年人福利资源分配以及承担基本老年人福利财政支出的格局。出现了经营主体多样化和经营主体快速增加的趋势，供给主体出现的这些变化，保障了银发经济的供应总量和质量。

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实施之前，居家养老由市町村等地方政府直接提供福利服务，或者政府购买委托给社会福利法人提供福利服务。无论是哪种运营方式，都必须在当年的预算范围内计算服务供给的总量。

护理保险制度实施以后，政府允许营利性企业参与到居家养老服务领域，营利性企业和非营利性NPO组织与一直以来接受政府购买提供服务的社会福利法人等非营利性企业之间产生竞争，在竞争中营利性企业和非营利性NPO组织以服务质量、服务品种、接近居民生活等优势，受到利用者欢迎，出现增长趋势。

2000年以后，传统的福利法人，医疗法人出现规模缩小趋势，由政府直接提供福利供给的机构更是逐渐减少。参考下表：

表 居家护理服务领域的服务供给主体变化（%）；出处：厚生劳动省各年，参考《护理服务设施/事业所调查》

此外，经营主体也出现快速增加，1990年提供居家护理服务的机构数使1,078家，2018年已经达到43,333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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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发展银发经济的4大支撑

政府通过护理保险制度营造一个银发经济的“社会市场”，吸引民间资本参与银发经济活动，并通过政策性调整价格杠杆刺激市场竞争，通过需求与供给平衡，实现资源合理配置，营造一个具有公共性格的银发经济市场。虽然日本的银发经济市场在运行的过程中面临很多问题，但是，但市场呈稳定扩大趋势。

从国家制度层面看，日本政府发布《人口老龄白皮书》《养老事业白皮书》等，作为政策制定、企业开展养老领域投资建设的参考。日本政府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通过“健康老龄化”项目，以居家养老、机构养老、保健看护服务等形式为老年人提供必要的健康和福利服务措施，具体包括通过进行定期健康体检和提供预防性医疗建议、制定适宜老年人的健身运动计划、提供营养指导和饮食管理服务、鼓励老年人参加社区活动维持心理健康等，以保障老年人的综合权益。

从护理、保险制度看，日本的国民健康保险、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看护保险等社会保障制度，为老年人接受社会服务提供了资金保障。日本自2000年起推进长期护理保险制度，提供包括居家护理、日间护理、短期入住看护设施内的护理服务，以社会保险和税收加以资助，确保减轻老年人的负担。2012年，日本又正式实施《护理保险法》，推进各地方政府因地制宜，制定了以社区为单位的医疗护理合作体系。

从税收优惠和补贴看，“智慧型银发经济”已经成为老年人产品的重要发展前景。在AI技术不断发展的进程中，日本企业更加重视有关养老辅助机器人、网络服务、VR技术、监控设备领域的研发和投入。日本政府为此加强对提供老年人产品服务行业尤其是智慧养老服务行业的税收减免政策，如初创企业在开发老年人使用的夜灯、紧急呼叫设施等智能家居设备时，可以申请政府的研发补助资金。此外，鉴于老年人拥有更多的时间和财务资源，日本企业开始提供适合老年人的旅游定制服务和金融产品，如慢节奏旅游路线、“度假+疗养”等旅游模式，或探索提供针对退休金规划等老年人投资项目的咨询服务。

促进老年人延长工作年限也成为推进银发经济的重要举措。从20世纪80年代起，日本多次修订延迟退休年龄的法律法规，2021年4月正式实施修订后的《老年人雇佣安定法》，要求企业为希望工作到70岁的老年员工继续提供就业机会，还设立“继续雇佣补贴金”等相关补贴、激励措施等，以支持企业雇佣或保留老年员工。在此基础上，日本政府还在研究讨论通过创造适合老年人的就业方式和工作环境，最终实现“终身无退休”的社会环境。目前在日本的出租车行业、公寓管理等行业中，经常能看到老年人的身影。日本企业认为，老年人拥有更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社会经验，能给企业带来正向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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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银发商业的经典案例

对于商业地产而言，如何发力“银发经济”，为老年人提供高质量产品和服务，开发新的蓝海，将是一个亟待研究的课题。以日本商业为例，人口老龄化催生了日本“银发经济”的蓬勃发展，经过数十年的经验积累，日本的银发商业体系越发成熟。这里介绍三个银发商业的经典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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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旺G.G MALL

永旺G.G MALL于1982年开业，在当地经营超过30年，一切从老年人出发，就是G.G Mall的设计理念。

为了能让老年人有效“打发”早起时间，永旺葛西店的开门营业时间定在了早上7点，比通常购物中心要早2-3小时。一方面G.G Mall会组织45分钟左右的健身操锻炼课程，另一方面这里铺设有180米长的健身步道，不受天气限制，老年人都可以把这里当做“晨练场”进行日常锻炼。

商店里的物品，同样是针对老年人需要而筛选出来。例如老年人喜欢并且适合他们的服装、鞋子、首饰，以及在其他地方需要到特定地点才能买到的护膝、护踝、徒步手杖等运动保护装备，便捷、有效地保护老年人避免运动损伤，十分贴心。

超市的食物以小份装为主，成分少油少盐，品质上乘。商店的营销活动，也会紧密围绕老年人设计。定制化营销令老年人获得明显的身份认同感，吸引老年人购物消费。

除了购物之外，文化娱乐性的社群生活，是G.G Mall的另一大特色。商场里设置了可以随意试用的乐器行、两个studio和六间教室，提供百余种关于围棋、跳舞、瑜珈、戏剧、料理、摄影、手工艺学习的体验活动，让老人们可以尽情享受文化生活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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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鸭地藏通商店街

巢鸭是第一代日本银发商业体，日本闻名的老年商业购物街。巢鸭街保留了传统商业街的形态，起于江户六地藏真性寺，止于巢鸭庚申塚。街道只有五六米宽，店铺多为3层房屋。

这里没有前卫的潮流店铺，来来往往的人多都是银发一族，街旁林立的商店中也清一色叫卖着老人用品。据官方统计，巢鸭街大约有195家固定的商店。每月的4日、14日、24日为拔刺地藏尊的庙会日，这时大约有200个摊位会摆出来，街道更加热闹。巢鸭街固定商铺主要提供四大类的用品供应，生鲜食品类、生活用品类、餐饮类、公共设施类，包括水果生鲜、服饰鞋靴、家居电器、小吃甜点、药房诊所等。

在社交方面，巢鸭街是名副其实的社交圣地，许多老年人都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唱歌、吃饭、散步、联络感情，与此同时，此地店铺的风格颇为复古，譬如重现了昭和年代风情的酒吧、展现当年激情岁月的影院、老人的联谊场所等。

值得一提的是，巢鸭街在特色服务上处处为老年人着想，不足1000米的街道上至少设置了四处AED（心脏除颤器）救护区、店员都经过急救培训，随处可见的桌椅，方便老年人休息，整条步行街甚至都有适合轮椅前进的路面……

总体来看，巢鸭街在业态注重商品和服务、购物和社交的搭配组合，在设计和管理上全面贯彻适老化，被称为“阿婆们的原宿”可谓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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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王百货

京王百货位于日本的新宿西口，作为日本的老年人百货，京王百货可谓是将细节拉满。

走进京王百货，宽敞的通道方便动作缓慢的老人行动、随处可见的休息座椅和饮水机、没有高低落差的柜位，特意调慢电梯速度，大字标识的商场价格牌、化妆室不论是洗手台、马桶，或是补妆桌，高度都相对低矮，适配老年人的身高，处处体现着对老年群体的关注与尊重。

在服务人员的配备上，京王百货设置了购物顾问和色彩顾问，为老龄群体提供贴心的购物帮助和搭配建议；在自有服装品牌的设计中，要求设计师以“打扮自己母亲”的标准进行设计。

在楼层设计和商品安排上，诸如药品、护理用品等被集中在一起，防止老年人在各个楼层奔波。在服装的摆放上，按照大小、颜色布置，地板也保持了传统的风格。

除了以上典型的银发经济商业体，专为50岁+“白金世代”打造优雅老后生活的东京代官山T-SITE&茑屋书店、专门为以上的老年女性提供服务的健身品牌Curves等品牌，均为老年人提供差异化、精准化高质量服务。

综上来看，日本的银发经济的发展历程较长，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商业体系。商品消费方面有着细致入微的商业服务和精益求精的商品，场景打造上处处关注老年人的心理状态，在客群细分上，日本商业基于每个年龄段、多元化的价值观和个人特征详细细分，提供不同的服务和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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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国的经验借鉴

第一，银发服务是支撑银发经济发展的主要支柱，日本采取了优先发展服务，带动银发产业的发展的经验虽然是基于日本独特的社会背景，事实证明，这种循序渐进的方法不仅培育了市场也培育了私营企业的成长，带动了日本银发经济稳步地持续发展。我国未必要要走服务先行，产业后续的路径，可以根据国情采取服务和产业并进的路线，但如何协调服务和产业之间的结构平衡是需要重视的课题。

比如，我国高档养老院出现的高空床率的问题，就表现了产业先行而服务不到位的失衡现象。所谓的银发经济市场，应该主要体现在提供服务的规模和质量上。

第二，银发经济市场具有公共产品的特性，政府在制度建设和财政支持方面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日本通过推进护理保险制度营造了一个“混合市场”，即政府通过掌控价格调控杠杆和灵活运用市场竞争机制，在保持市场活力的原则下，保持公共服务和公共产品的提供。这一思路值得借鉴。不可放任市场，也不可过度依赖政府行为，如何建构政府、市场、公民三者责任分担的协商机制是我国面临的课题。

第三，为参与银发市场的营利企业和非营利企业提供良好的竞争环境和盈利空间，也是今后需要亟待对应的课题。

参考文献：

李洪健：撬动“银发经济”，商业当如何讨好“老年人”？ 沈 洁：日本银发经济发展过程：日本实例分析陈益彤：日本银发经济面临诸多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