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越来越少说成都话了,从幼儿园开始娃娃就被教育说普通话。一个成都人不会说成都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四川师范大学教授周及徐常年致力于整理、记录、保护四川方言,他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可能20、30年后,方言就基本上要死了。
与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同,成都话天生就有一种自在轻松感,凝练诙谐,有着无限的表现力,不正代表着成都人乐观积极,富足闲适的性格吗?
你能放一杯盖碗茶、画一个大熊猫、做一碗回锅肉代表成都的慢生活、大熊猫、美食,可没有一样东西能代表成都话。
成都是一座历史悠久、灿烂文明的城市,而成都话承载着它2500年的记忆。今天就跟你们摆一哈,成都话的名堂en是多!
有一种自称叫“龟儿子”
要知道,最初“龟儿子”可不是骂人的,而是成都人的自称。
成都别名很多,除开因蜀锦得名的锦城、因遍植芙蓉得名的蓉城,还有个少见的别名叫龟城。
据《搜神记》等古籍记载,公元前310年,秦朝统一巴蜀后,在张仪主持下修建城墙,可是修了几次就垮了几次。
实在莫法,只好按照梦里巫师指点,按照一个神龟行走的路线修筑城墙,才得以修成,所以成都又叫“龟城”。
之后还衍生出更玄乎的记载,说是成都每逢灾难,锦江都会出现“五丈为圆”“大若夏屋”巨龟,甚至是绿毛龟带着成百上千的龟子龟孙浮于水面三日。
成都人自称“龟儿子”,意思是龟城住的子孙后代,跟“炎黄子孙”没啥区别。至于之后为何演变成骂人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种分手叫 “拉豁”
成都人说恋人分手不说分手,而是说“拉豁”。
“拉豁”来源于“豁皮”,这个词来自于木料加工中的“改木料”。
民间改木料时,通常是将圆圆的树木改成方料(有用的部分)。去掉的无用部分叫“豁皮”,是薄薄的、不成形的、难看的样子。
拉豁,就是将圆木锯掉无用部分后的分离状态,无用的东西肯定要去掉。
后来就沿用于夫妻离婚、恋人分手,朋友分道扬镳了。
有一种舒服叫“巴适”
成都话“巴适”就是很好、舒服、合适的意思,同“安逸”意思相近。
“巴适”一词源于裁缝,以前人们穿衣无S/M/L号、均码号,基本上是裁缝为人定做。
严格的裁缝师傅要量人身上200+个点位的尺寸,这样做出来的衣服才能够贴近肌肤和身体的每个部位,这叫“巴”。定做完后的衣服,穿上身时才合适,这叫“适”。
所以,很得体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合身,成都人把这种感觉叫做“巴适”。
有一种饭叫“赏午”
老成都人常常说的是“少午”,即中午饭的意思,其实应该是“赏午”较为贴切,“少午”是误读。
相传很久以前,人们那时一天只吃两顿饭。有个地主因为儿子结婚要赶修新房,请来好多长工在家干活。
人虽多但大师傅却只有一人,此人仗着自己是领头的,便指手划脚常常偷懒。主人怕耽误儿子婚期,为鼓励他多干活,就在中午时奖励一顿丰盛的午餐给他。
几天后,师傅发现徒弟们都没干劲儿。于是,给主人商量所有人都加一顿午餐。这下,长工们再也不偷懒了,新房提前完工。
后来,人们为了多干活,干好活,就改为一日三餐。所以,中午那顿饭就叫“赏午”了。
有一种失望叫“喔祸”
成都人经常说“喔祸”,即:完了,遭了,无法挽回了的意思。“喔祸”系感叹词、语气词。
别小看这个语气词,虽然此词表面上没有明确的表意,但听话的人却分明晓得你要表达的内容了,可谓言简意明。
相传,有一爱面子广交友的二百五,此人常常被狐朋狗友骗吃骗喝还被骗钱,回家少不了给老婆来一场男女“武道”。
彪悍的老婆边打边问道:“你是不是又遭骗了?”
他回答:“喔!”(是)
老婆又骂:“你整天乱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说是富还是祸?”
二百五头都不敢抬再答:“祸!”(是祸)
老婆看到二百五窝囊样子更生气了,说:“你娃头儿整天就只晓得“喔、祸”,这个家迟早要被你狗日的“喔、祸”掉了!”
在门外听墙根儿的邻居们,听到最清楚和最多的就是“喔祸”这个词。有人问这家发生什么事了?邻居们就说“喔祸”了。
从此,“喔祸”就流传成遭了、弄错了、搞拐了、不可挽回的意思。
有一种结束叫“杀角”
“杀角”这句话四川人基本懂得起,即完了、结束的意思。但此话如何来的?大家未必晓得。
大邑县有一个教育基地叫“收租院”,说的是当年收租的整个过程。其中有个塑像就是收租人手拿一根长长的竹片,解说员说这是拿来打人的,其实错了,这根竹片就与“杀角”有关。
以前地主收租时农民要缴纳如数的粮食,那时丈量工具是“斗”,斗是一种方形器具。缴纳方为了少交租,会把斗里的米堆一个尖尖,这样看起来大米很多。
而收租方却认为没有达到交租量的要求,于是就会用那个竹片从米尖尖处砍下去,把米抹向“斗”的四个角,等四角填平后,再来看租够不够。
抹平之后显然斗还没有装满,于是交租人就不得不再添加谷物,这才算“杀角”了(交完了)。
有一种廉价叫“相因”
成都话里的“相因”,即便宜的意思,来源于“相应”或者 “相阴”。
“相应”一词汇出自于扬雄是《太玄》的“应”首的首辞中:“应:阳气极于上,阴信萌乎下,上下相应”。“相应”即向阴的意思,因为阴在易经中代表低贱,所以,这个词汇就被老百姓传用到了生活中去表达低贱的意思了。
这个词曾出现在《喻世明言》卷二: “梁尚宾听说,心中不忿,又见价钱相因,有些出息,放他不下。
不得不说,老成都人酷爱“相因”,买东西不砍价都不像成都人。
那些年,有人30、40元到郊外农家乐吃喝耍一天。第二天,邻居、同事、朋友没得哪个不晓得的,他捡了一个大“相因”。
到菜市场,就会发现成都人特有的矜持和优越感。哪怕买几颗葱、一把菜、几两肉,他也要砍砍价,占点儿“相因”。
你看他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回家时的样子,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菜,而是金元宝一样。
有一种茶壶叫“长嘴壶”
为啥子成都掺茶的茶壶嘴嘴,在全国是最长的?这不是成都人想精想怪的,还真有点说法。
在川茶“龙行十八式”民国时期的成都,有很多吊脚茶楼,是那种空间狭小且悬吊在河边,靠着几根柱子撑起的小木板房。
由于这种茶房茶钱“相因”,所以茶客很多。而茶博士无法挤到桌边去掺茶,便想到用长嘴铜壶来给客人续水。
长逾一米多的细长壶嘴,倾出一条细长水柱,茶杯里绿叶翻滚,须臾之间,热水与茶碗口齐平,绝不会漏出一滴。
如果滴到茶客身上,是要陪耍档的(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这个原因,长嘴铜壶掺茶的功夫成了茶艺表演受到青睐,后来就成为四川茶文化的一大亮点。
有一种聊天叫“摆龙门阵”
为什么四川人“聊天”叫“摆龙门阵”?那就先从“龙门阵”说起。
“龙门阵”一词来源于成都,得名于唐朝薛仁贵东征时所摆的阵势,专门用来指那些变幻多端、复杂曲折、波澜壮阔、趣味无穷的摆谈。
清刘省三《跻春台》卷二《六指头》: “尊公公,你且听,从未见此龙门阵。他各人,爱吃酒,醉了发疯乱开口。”
后来,人们把一切讲故事、闲谈、聊天,都统统称之为“摆龙门阵”。
“摆龙门阵”关键是这个“摆”字,其“摆”字在成都话里成了说谈、表述,讲解的意思。
成都人摆龙门阵,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天上人间、自然风光、社会现象都可以随便摆。
人们聚散来自偶合,心无顾虑,畅所欲言,胸无预谋,侃侃而谈,于心于身皆是愉悦。
有一种指路叫“抵拢倒拐”
外地人来成都问路,成都人都很热情把手一指说:“抵拢倒拐就到了!”外地人却听不懂这意思,误以为成都人乱指路,其实不是的。
“抵拢倒拐”的意思是路走到头了再拐弯,这个词和成都街道的布局息息相关。
老成都的大街小巷很少有堵死了的路,基本上都是通的,只要方向对,不怕花时间,随便怎么穿梭都能走到目的地。
有一种刑法叫“敲沙罐”
“敲沙罐”在成都话中,是骂人和诅咒别人不得好死的意思。
“沙罐”即“脑袋”, 敲沙罐就是被枪毙的意思。那为什么脑袋偏偏和“沙罐”相关?
这说来话长,相传以前,四川一带迷信盛行,导致算卦、占卜生意好得很。成都龙潭寺当地有一个装神弄鬼的迷信人,常常用沙罐来占卜。
有一天,他用主人家的沙罐来为主人占卜,兴奋地边说边敲,一不小心将沙罐敲碎了。他怕赔偿,就编了个谎言来吓唬人,一本正经说这是“凶”卦,有人要掉脑袋,主人吓得给了他银子叫他赶快走。
后来,就有了敲沙罐一说。比如:“你娃坏事做尽,是要遭敲沙罐的!”。
有一种无效叫“涮坛子”
“涮坛子”,即:“空事”“无聊”“无效”“空了吹”之意。
相传不知哪朝哪代,官商勾结为牟取暴利,官府控制食盐,弄得食盐供应紧张。而那个时期,四川的老百姓生活不富裕,家家就自己腌了泡菜,泡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咸。
由于穷,泡菜吃完,就舀泡菜坛子里的酸水拌菜吃,酸水舀完了,就涮坛子。
有一家小孩,那天尝了煮青菜,觉得实在寡淡,难以下咽,就哭着要涮坛子。妈妈无奈说:“坛子早就涮得无一点儿盐味了,再涮还是空事!”
孩子大哭不止,邻居听后说,这娃娃又在“涮坛子”了。
此话经约定俗成,“涮坛子”就逐步成了说空话、开玩笑、言而无信、戏弄人的代名词了。
早些年,成都人有“涮坛子”的性格,从茶馆的数量你就看的出来。成都历来有三多:饭馆、茶馆、茅房,而最突出的就是茶馆,遍布大街小巷。
成都人明晓得可以在家里、在办公室、坝坝头喝茶,但他们就不,偏偏要去茶馆里头凑热闹。
因为,茶馆里头的龙门阵几乎都是在“涮坛子”,成都人要的就是这个派头。
有一种骂人叫“砍脑壳的”
五、六十年代,成都的街娃儿些废求得很,连自己妈都要骂他是“砍脑壳”。
“砍脑壳”一词,即旧时的成都妇女对深恶痛绝的人之咒骂语言。其实,当妈的骂儿子是“砍脑壳”的,并非真的诅咒儿子,只能说是爱之深恨之气,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那“砍脑壳”究竟是从哪说起呢?话说1932年,成都有三个大军阀: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三人联手成立了三军联合办事处。
土匪出身的石少武,被刘文辉"招安"收为干儿子,因为他打仗亡命,很快被提升任旅长。得道升天的他,从此仗持势力,横行霸道,欺压良民,恶贯满盈,是个十足的"花花太岁"。
1933年,刘文辉又与邓锡侯两军激战时,刘部不支,败退雅安。石少武被擒后遭到砍头处决,终于得到报应。老百姓吐了口恶气,大快人心地说:“这虾子就是一个砍脑壳的!”。
后来,就把“砍脑壳”作为一句诅咒语了。
有一种忽悠叫“扯垛子”
“扯垛子”在四川话中即撒谎、骗人的意思。“扯垛子”其实是与过去川西坝子农村里头扎草人来吓唬麻雀有关。
据说,麻雀曾经在川西坝子闹过灾害。为赶跑麻雀,田坝头就到处扯起了一个个的草垛子,以求保护庄家。
传说有个丈夫好吃懒做,一天,他背着老婆去打麻将了,傍晚才回来。老婆审道:“搞啥子去了?”懒汉答:“我扯垛子去了。”老婆没再说什么了。
一天,女人路过自家的田地,见庄稼被麻雀糟蹋得不成样子,而田里根本没有草垛子。她回家大怒道:“你一天到晚尽给我扯垛子,垛子呢?庄家呢?粮食呢?”懒鬼只好交代了自己的撒谎行为。
后来,“扯垛子”在四川话里就成了撒谎、不诚实的意思了。
有一种炫耀叫“洋盘”
四川话说的洋盘,是指洋气、拉风之意,无贬义,略带调侃。
大约上世纪50-70年代,那时四川生活并不富裕,饭菜全是用土巴碗装。但当时已有少许餐厅餐桌上,开始兴起用盘子装菜,这样的摆盘很拽,有股子洋人吃西餐的品味。
能在这样的饭馆里吃饭,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所以,“洋盘”就象征着吃好馆子,你娃又拽实地吃喝了一顿。后来生活好了,“洋盘”到处都是,再无人谈论“吃洋盘”的事了。
后记
方言携带着一方水土看不见的DNA,记录了它来自哪里,经历了什么,过去是什么样子。它是维系传承的纽带,也是排解乡愁的工具,有些血脉里的东西,等你去了远方,就成了你的根。
成都话里“鞋”叫hai,“街”是 gai,“巷”是hang,但是现在,更多人都把它说成了xie,jie,xiang。这其实已经演变成一种靠近普通话、带着方言声调的语言;甚至很多人干脆连方言都不说了,直接说普通话。
若等到老一辈成都人离去,沐浴在“椒盐普通话”长大的一代人,怕是都听不懂地道的成都话了。
可成都话是没办法有物质外形的,它是某种程度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现代城市的发展令它没落,而我们有义务记住并传承下去,因为我们是成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