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文选》全三十册精装版出版发行
贾平凹诗集《空白》出版已经 38 年了。只因为一代文学大师在小说、散文创作领域的辉煌成就，他以整个高尚、健全、圆满人格做背书，写出了与他《浮躁》《废都》《高老庄》《怀念狼》《秦腔》《古炉》等任何一部长篇巨制一样博大厚重的唯一的一部诗集《空白》。而我以为，其迄今却未能受到读者与评论家们应有的青睐与重视。2024 年 5 月，在由商洛学院主办的“从商州走向世界——贾平凹与中国当代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就有专家学者呼吁与期待填补贾公以《空白》为代表的诗歌创作的阅读、评论和研究方面的“空白”。现谨分享笔者细读贾平凹诗集《空白》的一点体会，试为《空白》填补评论与研究之“空白”。
（一）
贾平凹诗集《空白》①收入 1976-1986 年间所创作的现代诗 30 多首，于 1986 年 12 月被列入《诗刊》社与花城出版社合编的“诗人丛书”第五辑，由花城出版社首次出版。继而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3 年 8 月版；再有被作为“小说家的诗”丛书的辽宁人民出版社 2017 年 6 月版。
《空白》②（P01）卷首的一首《问》，作于 1979 年秋，三节诗，采取超长二联句，仅仅 12 行，犹如诗人拥抱“月亮的时代”的《兵娃》中小说、《月迹》《爱的踪迹》中以《丑石》《月迹》《天上的星星》《一只贝》等寓言式诗性小品美文，以赤子之心抒写饶有童心童趣的儿童文学那样，是一首颇优美的儿童诗：
妈妈，你说树上的苹果红的那边是太阳晒的。/
那红萝卜在地里长着，为什么也是红的？//
妈妈，你说公鸡叫了天就亮了。/
那叫鸣的公鸡已经死了，为什么天也亮了？
儿童们的强烈的好奇心、求知欲、凡事“打破砂锅——问（纹）到底”的“天问”式神往，诗与远方的探究心理，极其丰富的想象力和联想力，被诗人细腻而准确生动地表现出来了。
《题三中全会以前》仅仅四行 14 个字：“在中国/每一个人遇着/都在问/吃了？”这本是陕西人见面的一句相互问候，特定的“诗题”下，就极简明而集中地表达出人们普遍关心的天大的“吃饭”，即温饱问题；诗集中而含蓄地表现了特定时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分手给×××》（1980 春）、《告别——题×××与×××》皆以二联句写出，句句是“哲王”的警策格言：“我没有一架琴可以弹出歌声/诗却在笔下奔涌翻腾//我不希望天上的2月亮在盈满/我不希望神话一代一代传诵” ；“但愿我的诗不要把你打动/但愿我不要成为你的英雄//但愿喜剧从此在舞台上绝种/我不是疯子演员你不是傻子观众”②（P65）；“告别是子夜/子夜过去是明天//告别是酸/酸是过多的甜//告别了回过头来/回头就是岸//告别了再也不见面/友谊更长远”②（P67）。鲁迅指出：喜剧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开给人看。“我”是“唯有痴情难学佛，独无媚骨不如人”的诗人自我，“我”以人为本、人民至上的人文价值立场，由衷地道出摒弃“瞒”与“骗”、拒斥假、丑、恶，向往诗与远方的亿万大众心声。语言自然、清新、纯正、质朴、憨拙、幽默风趣。
《深山见闻》两节 8 行，以“桃花”“桃”“桃肉”“桃核”等意象，犹如《诗经》中《桃夭》《关雎》般含蓄隽永地抒写男女相思情的现代汉诗。《过马嵬坡杨玉环墓致 E 信》三节二联句，写“一个胖女子/被勒死在马嵬”事引发的诗人的沉思：荒坟是“帝王的羞愧”，“有牡丹的地方就有荆棘护围”。《野游》仅一节 8 行，山中即景，獐子以麝香传递爱，蜜蜂为草之花做红娘，幽静寺中“钟声熨着生之平和”，山石“藏了寂寞”。《锁》写城乡习俗，在城市里“家家门上都有锁/锁了君子”，深山里“门都是树枝编的/拴门的是一个竹棍” ；“深山里没有铁锁/城市里没有秤锤”。那些缺乏乡土中国生活体验、不识人间烟火而自诩“世界心灵”者，是绝对写不出如此富有生活气息和民间情趣的诗篇的。
《洛阳龙门佛窟杂感》三首，作于 1986 年 3 月，二联句，“烧香者给烧香者烧香/拜礼者给拜礼者拜礼//佛是人/人管人//对死亡的崇拜/这就是龙门” ；“善恶相依/好坏均匀//这就是佛界/这就是社会” ；“看佛的看看佛的/被看的看看的//佛的眼睛也不闭合/看着看着的眼睛//各自都明白/相对便神秘”②（P61）。为仁由己，道不远人。但对佛界与人间事尚需表面糊涂，心如明镜。诗人以陕西话写出这些极富哲理禅意的诗行，读者诸君阅读时首先应当注意区别陕西方言的一字、二字、三字音顿，才会用干、梆、硬、正的西安话，把诗读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攒劲够味，并体悟出人道与天道。
“诗歌应当是表现大众情绪的形象的结晶” ；“诗是强烈的情感之录音”④（P175）。“阶级意识是我们的文学的脊梁，没有这条脊梁的，尽管披上一件老虎的皮毛，却不是脊椎动物”④（P176）。在东西方价值观依然尖锐对立与冲突的时代，用这种诗论文论和列宁“两种民族文化”学说来评说诗。
（二）
《空白》中叙事诗分明充分彰显出具有集天才诗人与小说大师于一身的文学巨匠极其超强的精选材、细剪裁、重刻画、多口语的叙事能力。
《一个老女人的故事》作于 1985 年秋，38 节，152 行，是诗集中特超长篇的故事情节丰富而生动的叙事性诗章。主人公与《废都》中“牛月清娘”一样是活在阴阳间、了解全村的活人与死人的“老佛爷”，她种植牡丹花美化生活，可是“钱使人腰杆儿粗了/钱使人眼窝儿浅了②（P15）”，仅仅认得“每一张纸币”，却看不到她的存在和价值，不仅养植牡丹花、生产贵重中药财丹皮，尤其是启迪村人一条致富之路：丹皮专业种植村；生生不息的村民们成为她的墓碑！这是改革开放时代初期传奇性人民创业致富的史诗！
《我的父亲》（1985 冬）20 节 40 行，活描父亲教师一生：穿着中山服，生活简朴，工作认真，教书育人；“但父亲除了教书/永远不会社交/就是去托人办事/拿着烟也不知道怎么递着好” ；开会坐得最低，楼房住得最高，学生的地位越大，他的身份越小；“学生成才”是父亲 40 年教育生涯“最大的骄傲”②（P93）；而教育高官的孙子抛弃“特权”意识和“将来当领导”的志愿②（P91）；“知识使他崇高/知识使他渺小/他的伟大是他谁也离不了/但谁也不觉得他的重要”。不仅仅使一位平凡而伟大的人民教师形象跃然纸上，而且远见卓识地提出一个令人深思的重大时代问题：反特权是教师的天职，反特权务必从娃娃做起！
《老人》（1985）6 节 16 行，写一位老人孤独生活：“黑黑的房子/一盆炭火/整个冬夜在守着//睡着好像醒了/醒了眼睛却在闭合” ；“无言并不是寂寞/回忆是一种思索”。《七月十二日过榆林沙漠》（1985 秋）二联句 12 节，“沙柳树”——“树枝长出一尺/树根就长出三尺//沙丘上立着一个牧羊人/长长地吹起了羌笛”，关注并立此存照！《无题》（之二）作于 1986 年，写出乡村路旁树下一个卖饸饹的少年的“呼不来的饥饿/呼不出的寂寞”，“焦虑”而尴尬的情景。此类诗作或者既有其时“新生代”诗人韩东、于坚等以口语化自然语言表现小人物们的日常生活的情调与风貌⑤（P465）；又有杨牧、周涛、张德益、杨争光等“西部诗歌派”的苍凉、粗犷、遒劲、开拓向上的精神⑥（P21）。
《空白》中《一个老女人的故事》《我的父亲》《二月》《初恋》等叙事诗，写人叙事都精心选材、剪裁、构思、刻画，既突出表现人物鲜明的性格和精神特征，又突出呈现时代特征和精神的“大魂”。其故事的传奇性、强大的思想力、艺术感染力，勾魂慑魄！叙事诗写熟悉的人与事，抒诗人真情实感，从中可见“九叶诗派”写经验和戏剧化诗论的启迪。
（三）
《致陕北黄土高原》（1981 秋）和《致关中平原》是礼赞故乡热土的姊妹篇，诗人深情地吟唱：“看见你，陕北黄土高原！/我想起了我弯了腰的老父和瘪了嘴的老母！//你太疲劳了，浑身是生活艰辛的痕迹” ；“你把坚强勇敢给了陕北的汉子，把精灵秀气给了陕北的女子” ；“你的贡献太多了，你卧下了，静静的喘息，默默地思考，让头上/飘起白云，让小路在身上织出记忆中的直和弧。/但并没有死去！也没有糊涂！留给自己的是一张多皱纹的脸和/一颗成熟的头脑，再也不被浮华迷惑，再也不被风向左右。/高高站在中国的北方，注视着自己的河流奔涌到海的入口”②（P51）。而“从潼关到宝鸡八百里秦川八百里通途/黄河并没有在这里落下深谷而使黄土越积越厚十三座帝王坟墓/是十三颗固定地层的铁铆吗” ；老牛木犁都会翻出石斧、铜器、唐宋残碑与丝绸；婚嫁丧葬的“锁呐扩大了口把人生的喜怒悲乐用秦腔大喊大吼” ；“关中平原关中平原中华最中心的厚土啊/地下的宝藏向全世界展出了最丰饶的橱窗” ：关中平原有着“世上最辣的辣子最高亢的秦腔⑿（P163）最浓烈的西凤酒/但这一切却使我们趋于稳静和保守” ；“博物馆里展出的‘昭陵六骏’形象是志在千里的远征的等候/而现在则津津乐道的是犁沟畔的秦川牛肥大笨拙负重忍辱” ；“现在是需要无数的大雁塔小雁塔林立起雄性的崇拜/现在是需要遍地牡丹、月季、玫瑰展现生殖系统把顽强的生命传授”——“到那时太阳旋转在华山巅上是一个惊骇的叹号”，“万里黄河已经在这里聚起了天下唯一的摄魂夺魄的壶口/它在容纳它在喷吐它在酝酿它在呐喊它在乞求/黄河——我的父亲！关中平原——我的母亲的灶头！/快给我骨骼快给我血肉快给我生命快给我成熟/关中平原关中平原我中华民族的黄天厚土啊”②（P55）。
《致陕北黄土高原》和《致关中平原》姊妹篇，有人或会以“散文美”⑨（P153）的长句式而诟病之，岂不知这正是天才的大诗人的壮美诗篇，是《空白》的精魂和主题音乐，分明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融合的屈原《离骚》、鲁迅《狂人日记》、郭沫若《凤凰涅槃》式的发至诚、温煦之声的灿烂壮美诗篇！是堪与鲁迅《野草》、艾青《向太阳》《光的赞歌》、贺敬之《放声歌唱》等相媲美的雄浑、沉劲的诗章！是热切呼唤民族脊梁精神的“蓬勃地奋飞”、自强不息的大美诗章！
（四）
弗斯特指出：爱情就是“慷慨奉献”与“渴望获得”的结合；爱情是两性之间平等而和谐的情感交流⑦（P57）。如同郭沫若与佐藤富子相恋有《女神》中《新月与白云》《Venus》《死》《别离》《死的诱惑》《湘累﹒水上歌》和爱情组诗《瓶》；徐志摩与林徽音之恋才有《雪花的快乐》《偶然》《问谁》《无题》等情诗；当年贾公与韩俊芳的爱情经历与生命体验，使诗人写出《空白》中的一组爱情诗。
《天·地——静夜给 A》作于 1983 年春，是写给青年朋友的缠绵悱恻而委婉优美的恋诗。当年贾公与韩俊芳的爱情经历与生命体验，使他写《天﹒地——静夜给 A》，诗三节15 行，诗人发抒浪漫而真挚的情爱，是颇朦胧含蓄的：“有多少水/你就有多少柔情/有多少云/我就有多少心绪/水升腾为云/云降落为水/咱们永远不能相会。”
《初恋》作于 1985 年 12 月 24 日，全诗 5 节 97 行，开篇首节“你像蛇一样/眼里有着毒气/我就是青蛙/一遇到你的眼睛就走不动了/是惊吓是惶恐是迷惑是糊涂/我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发软发酥/我知道向你走去你会毒死我的/我还是趋你的目光走去/心里还要说/我要死了/我美死了”。把男主角“我”的恋爱心理与情感，借诗人分外熟悉的“蛇”与“青蛙”的习性、关系十分贴切地表现出来了。第三节描写“我”记忆中的“你”（姑娘）的玉颜美容：“鼻子又小又直/耳坠下有一颗小痣”，“一双红布鞋”或“白凉鞋”，“鞋面早晚都那么干净”。第四、五节在对比中“我”的爱“你”之品位与众不同，而与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分明颇有异曲同趣之妙。
《无题》（之一）仅一节 16 行，是李商隐式的情诗。“我”欲登山撷云，欲拨水觅月，欲于熙熙攘攘的一群群姑娘里寻找“哪一个是你的身影？/春风里是一口口你的亲吻/空气里是一缕缕你的温情”。
《二月》作于 1986 年春，以 6 行一节为主，17 节，100余行长篇诗，写天、地、太阳、黑山、黄的牛与“菜花”、绿的“羊角葱”、白的“瀑布”、七彩的“飞虹” ；又写“我”与“阿小”美妙的初恋，“越是心爱的东西越是珍视”，或因不曾摸过她的手、不曾对她“挑明” ：“我将来娶你作老婆！”她嫁给了富有、高个的“白脸男人”，而今小狗便成了我的“阿小”。
《希望》仅一节 8 行，是明白晓畅的民谣式情诗恋歌，“把杆杖插在土里/希望开出红花/把石子丢在水里/希望长条尾巴/把纸放在枕头下/希望梦印成图画/把邮票贴在心上/希望寄给远方的她”。《单相思》仅 10 行，“世界上最好的爱情”是“爱着别人”的单相思：“没有痛苦/可以绝对勇敢”②（P81）。
《北上》（之一）20 行、《北上》（之二）24 行，皆 4 行一节，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诗：“爱人在家里，/我出门向北远行；把心留下，背着她的叮咛//走得越远，/觉得离她越近” ；“我知道只有向前走/才能与她重逢” ；“你不要孤单啊，也不要忧伤/你的忧伤会添我无限彷徨/你应该自豪，为我祈祷/我的丈夫正穿过沙漠北上”。
《空白》中爱情诗既有长篇的叙事性的，又有短小的抒情性的，在文学巨匠和大家那里都会自如运用当年汉唐官话——陕西话，质朴纯正而新鲜活脱的陕西口头言语，创作出富有浓郁烟火味、接地气、富有日常生活气息⑨（P15）、使人们倍感亲切的郭沫若大型爱情组诗《瓶》和穆旦爱情组诗《诗八首》型高品流的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情诗恋歌！
（四）
《空白》中最多的是题材、主题、形体、手法丰富多样，睿智、性灵、诙谐、幽默、警策等给人以人生启迪的哲理性小诗。难能可贵的，是《空白》中诗歌与诗人的小说、散文创作一样，具有自觉而清醒的“两种民族文化”意识，总是立足于祖国现实，以人民本位的情怀观察、体验、思考、表现中国民众的生活和情绪，而博大丰裕的内心世界、“敏感多情的诗性气质”②（P05）、出类拔萃的艺术想象力，使诗人每每师心由衷而发写心抒情，创作“人民的文学”。诗人从不发所谓“雷人”的普世、超阶级的奇谈怪论，而创作所谓超前虚妄的“人的文学”⑧（P637）。人是在立场上确立价值观的，诗人贾平凹深明大义、坚毅纯正的操守，使《空白》成为大格局、高品流的诗著！
《啊，亚克利兰》作于 1985 年春，以三联句 14 节，表现对“你”——“洁白雪地”为背景的“天天在雪线上分娩”的金色“太阳”，“我”愿遵你的指令作“冻死”而“透明心敞坦”的一块“冰”，或作“讨厌却勇敢”的“苍蝇”！“被别人爱是幸福的/爱别人也幸福/而且这幸福更长远”，这是“唯有痴情”向善学佛的诗人的美好祝福！
《高原上的一只斑鸠告别着一株垂柳》（1982 夏）7 节28 行，“我”是疲劳而孤独的鸟，“你”仁爱宽厚的柳“把我收留” ：“每一片叶子/是你脉脉的眼睛/垂长的秀枝/把我的歌声撩逗” ；诗末“我要去云天歌唱/请你把明月看守/镜子里永远有一株高原垂柳/垂柳上年年会飞来一只斑鸠”。这分明是人间深明大义、知恩图报美德的诗性写照！这首与《我的眼睛有了特异功能》《送友人李××出任周至县》《过马嵬坡杨玉环墓致 E 信》《七月十二日过榆林沙漠》等的长标题，则不禁使人联想到李白《张衡殊不乐，应有》、杜甫《此道昔归顺，西郊胡正繁》、苏轼《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年村》等超长式诗题。
《鱼化石》作于 1976 年，应是诗人最早的诗作。这是诗人参观陕北米脂博物馆陈列的 45 条悠然自乐各具神态的“鱼化石”而作：“四十五条鱼在一个石头里游动/它们是自由死的//死了/才保持了上千年的自由” ；参观者“想到了水”，猫想到了腥味。读《鱼化石》会想到艾青的同题诗，可把两首同题《鱼化石》对读啊！
《太白山——劝××君》（1983 冬），二联句，仅 5 节 10行，写“太白山是神仙的地方”，她“站得太高了”，高处不胜寒，“就不长花草也不落飞鸟”，“永远不冒出炊烟” ；山上“雪的颜色是红的”，“太阳能把你冻死”。于是劝君“宁愿到鬼窟里去/也不上太白山”！诗人似乎在即实景而抒情，劝君切勿上太白山，其实是以事喻理，劝君切莫要高高在上、不着人间烟火！高处不胜寒，水清则无鱼啊！
《送友人李××出任周至县》（1984 夏），全诗 18 行未分节，同为哲理诗，句句格言，行行金律：空谷行者歌是“心里恐慌透了” ；当感到身体那一部分是“病了” ；当知道熟人好处时“他一定是死了” ；最痛苦的是“病人的亲属” ；无知者无畏；伟大的作品是经时间考验过的；“百米赛”仅一步之遥；种瓜得瓜，“种麦子去啊/来年收获麦子/当然也收获麦草”！诗人劝友人“到田野去，到田野去/看炊烟在疯长/看北风在迅跑”！就是深入到人民中去，体察民情，感知广大民众冷热与苦乐。
《广州的老鼠——并非攻击人的一则寓言》（1986 春）全诗四章 14 节 51 行，人、鼠、代人灭鼠的猫；在一场核战之后，活下来的人、猫、鼠和平共处；当鼠疯狂繁殖，人又得“使用猫” ; “善和恶该怎么说？/平均分配着存在/这就是生活”②（P125）。诗人告诫人们：既要反对“霸凌”“霸槽”行径，又要反对绝对平均主义、警惕与反对两极分化。
《我的眼睛有了特异功能》（1986 初）全诗 47 行未分节，“我”大病后特异功能的“眼睛”竟然能透见他人的心肺肝肾，诊断疾病；我是“一片真诚”却能发现并说出他人的毛病，被人们斥之为“神经”病。他们带病生活得心安理得，“我倒成为一个小丑了”。于是“我”上街不再睁眼看人、甚或不再出家门，而朋友躲避着我，众人诅咒我，要挖掉我的眼睛②（P135）。这是在讽刺如此可怕的、普遍病态的世俗人性的讳疾忌医现象！
诚如艾青所说：诗必须是真、善、美之间“最好的联系” ；“真是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它给予我们对于未来的信赖” ；“没有离开特定范畴的人性的美；美是依附在人类向上生活的外形” ；“善的批判以人民的利益为准则”⑧（P475）。合规律性为真，合目的性为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为美。美不是超功利性的，以“虚一而静”、清虚静泰的心态所创作的《空白》，是真正的诗，是真正替大众着想的诗，是真、善、美熔于一炉而面向未来、人民本位的伟大诗卷！
贾平凹《空白﹒后记》中说：“我更多的是写小说和散文，最倾心的却是诗……今生即就是做不了诗人，心中却不能不充盈着诗，活着需要空气，就更需要诗啊！”《空白》具有人类终极价值关怀的大慈悲、大襟怀、大格局、大境界；具有以人为本、人民本位、民族至上的情怀和鲜明的时代特色；尤其具有深明大义、憎爱分明的文学美刺观；诗歌题材、主题、形式与表现手法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具有诸多民族传统美的元素，思无邪、赋比兴、隐喻、炼字、超长诗标题等。《空白》是一部雄丽兼备、异彩纷呈的相当厚重而成熟的诗集，是为贾平凹文学世界增色添彩的有机构成和重要部分。在中外诗歌史上诗歌的定义有达 400 多种，贾平凹诗集《空白》中的一些诗在一些人看来颇“不像”诗，正是因为诗人与鲁迅当年一样，勇于摆脱旧体格律诗的镣铐、创造现代自由新诗体式⑩（P377）。《空白》几乎首首诗诗意与形式都是新异的、创造的。诗人不写旧体律诗、民歌体的押韵的方块诗，也不用华丽词藻、浓得化不开的诗句言志抒情。这是《空白》特有的诗歌风格，也是诗人的成熟与自信。
贾平凹就因为有诗集《空白》的结集出版而成为当代诗人、当代文坛通才和多面手⑧（P66），一位以诗歌形式抒写和表现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人民歌手。我预言并深信，贾平凹在不再致心力于长篇巨制小说创作之际，诗歌与散文短篇小说必将成为他创作的主要形式，他会形成诗歌创作的一个高峰季与丰收期！
参考文献：
① 贾平凹：《空白》，花城出版社，1986.12；
② 贾平凹：《空白》，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8；
③ 贾平凹：《空白》，辽宁人民出版社，2017.6；
④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 16 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10；
⑤ 王泽龙：《中国现代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7；
⑥吴开晋：《当代新诗论》，山东友谊出版社，1999.11；
⑦［英］弗斯特：《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2；
⑧ 潘颂德：《中国现代新诗理论批评史》，学林出版社，2002.8；
⑨ 艾青：《诗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8；
⑩ 陆耀东：《中国新诗史 1916-1949》第 1 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6；
⑪贾平凹：《人迹》，广东旅游出版社，1900.6；
⑫贾平凹：《秦腔》，《爱的踪迹》，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2。
冯望岳，陕西华阴人。教授，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师大暨华中师大中文系毕业，现代文学硕士。先后执教于渭南师院、西安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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