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拔乡平王村支书陆永林:怎么生出来的猪仔有条纹?我们感到非常奇怪。后来我们才知道,可能是野猪配的种。
平王村在田东县最高峰莲花山脚下,经常有野猪下山偷吃村民种的粮食,于是就有了巴马香猪跟野猪交配的事情。
欧阳天:山上的野猪跟农民的母猪交配以后,这种猪卖得10元钱,那时候香猪刚卖5元,多了一倍。
这个信息让欧阳天眼前一亮。最为关键的是,野猪吃草,而巴马香猪也比较耐粗饲料。在他看来,这样杂交出来的后代,一定也能吃草。欧阳天改变了养殖纯野猪的想法,转而决定用当地的野猪和巴马香猪杂交,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
欧阳天的弟弟欧阳文:那时我讲他,是不是你脑进水?样样想搞,搞野香猪,田东、整个百色还没有人搞过,你怎么这样搞?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我妈说,从今天开始,有猪就没有我们,有我们就没有猪。
驯养野猪都失败了,还想培育野猪和巴马香猪的杂交品种,家人认为欧阳天简直是胡来。而且,以欧阳天和爱人的工资足够他们一家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必要再去受这份罪。但欧阳天不顾家人反对,以4000元一头的价格收购村民抓来的野公猪。
然而,到了配种的时候,欧阳天发现这猪怎么配都不成功,这让他很疑惑。为什么平王村放养出去的巴马香猪就能与野猪配种成功呢?带着这个问题,他再次找到陆永林。
拉拔乡平王村支书陆永林:我就问他,你要什么类型的?我们这里野猪有三种品种。大型的最大的是200斤左右,中型的150斤左右,小的80到100斤这样。
从陆永林那里得知,莲花山有三种体型的野猪,最大的是这一种,有200多斤重,而他买来的正是这种大型野猪。巴马香猪是属于性早熟品种,母猪一般长到30-50斤就发情,大小不般配,导致配种失败。而且刚驯化的野猪警惕性高,生性凶猛,用人工受精的方法也行不通。
于是,欧阳天只好又买来这种100斤左右的小型野猪。第二年,欧阳天以小型野猪作为父本、巴马香猪为母本,培育出第一代杂交猪。
欧阳天:像这个是一代。这是第一代杂交猪,这种猪还不怎么吃草,现在吃60%的粮食。
虽然,这第一代的杂交猪吃草量占到了整个饲料量的40%,但离欧阳天理想的品种还有很大的距离。
2002年,欧阳天经过多级的杂交,他培育出吃草量占饲料量90%的节粮型猪种,并为这个新品种取名为野香猪。
欧阳天:这猪一放下去就吃了,吃草,全部都懂得吃草。平时就这样,放下去它就吃了,像人吃面条一样,放下去它就吃了,像吃面条一样,像人吃面条一样。
整整五年时间,欧阳天终于培育出了吃草的猪。如果把这种猪推广出去,不但能让南部大石山区的农民脱贫致富,对自己来说也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就在这一年,他正式退休,女儿也参加了这一年的高考。欧阳天准备让女儿学兽医专业,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妻子和女儿的强烈反对。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我妈就是觉得把我们送出去读一些和这个没有关联的专业,任何什么都可以,然后我妈从我们填志愿到上大学都是一直统一战线,我和我哥也是,不想再重复我爸妈的那条路了,真的,他们活得太辛苦太辛苦了。
当年儿子填报高考志愿时,不顾父亲要求学农的意愿,执意选择了金融管理,一直让欧阳天耿耿于怀,心想女儿一定会听自己的话,没想到女儿也不愿意。
失望之余,欧阳天只好作罢。退休后的他孤身一人到南部石山区发动农民养猪。他在田东、德保等县选择了150多户农民,免费向他们提供种猪,并负责回收销售。
记者:这是几头猪?
欧阳天:一头,100斤就是2000元。
记者:你那成本花了多少?
欧阳天:成本是三四百元,三百多元,这是可以的。
记者:那还比较合算。
野香猪的仔猪饲养到2-4个月后,就可作为烤猪原料上市。这一年,欧阳天赚到了繁育野香猪以来的第一桶金50万元,他赶紧加大扩繁力度,准备大干一场,然而,两年以后,欧阳天的事业却陷入一场危机。
2006年,欧阳天到田林县一位养殖户那里回收商品猪,刚进猪圈,他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欧阳天:一看,不对头了,我说,这不是我的猪啊。怎么不是你的猪?她讲,怎么不是你的猪?我都跟你写好合同了。
田林县养殖户黄梅花:肯定不是我的猪,他说。我说怎么不是?那个时候我还跟他顶几次嘴,然后他就说,你不要骗我了,我一眼就看得出这个是我的猪那个不是我的猪。当时我还想骗他呢。
为什么欧阳天一眼就认定黄梅花养的猪不是自己提供的品种呢?而黄梅花故意骗欧阳天又是为了什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欧阳天决定一查到底。
在我们采访期间,为了让我们更直观地了解当时的情况,欧阳天特意找了别的杂交猪与他培育的品种进行对比。
欧阳天:看我们这个猪是不是真正的野香猪,这个很短的,从这里到这里刚这么一点,当时这个就变异了,这个猪有点变异,变异它你看,这么长,有这么长,这么长,你看它的关节在这里,它的关节在这里。
当时,欧阳天在黄梅花的养猪场看到的情况就跟眼前这头小猪差不多。原来,看到野香猪供不应求,黄梅花从别的地方引进了一头公猪,哪曾想,培育出来的猪肉质不一样,顾客也不买账。
黄梅花:我们在田东县那边吃的味道为什么跟你这边不同?我说有什么不同?他们说,在田东县那边就没有你这个味道,在你这边膻味很重。
欧阳天:不是经济损失,如果把我这个野香猪这个牌砸了,我没办法交代,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了。
如果大家都像黄梅花这种做法,那这条致富的路子很快就会被堵住。他意识到,这种没有组织的合作方式,很难控制野香猪的质量,必须快速地找到一个好的办法来解决。
2006年,猪蓝耳病的暴发和流行,使养殖业经受了沉重打击,欧阳天的养猪场也不例外。心力交瘁的欧阳天也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后人事不知。
田东县中医院副院长黄远军:进来就是病人一边肢体瘫痪了,瘫痪还有一个浅昏迷,处于半昏迷状态,讲话已经不流利了,已经是偏瘫了。
经过十多天的抢救,终于把欧阳天从死神边缘抢救过来。欧阳天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养猪场怎么样了,家人听了又生气又心疼。
欧阳天的弟弟欧阳文:为了这个事,我哭了多少次,劝了他都不听,劝了多少天,我劝了多少次,每次我们兄弟都是吵架的,问题你又搞不得,我们那个钱又出去。我们不心痛吗?
此时,猪蓝耳病正在流行,欧阳天也生病住院,养猪场没人管。之前想叫儿子回来却一直没开口,趁这时候他让儿子回来帮管理。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打电话给我哥的时候,我就问他,哥,你回来吗?我哥说还是不回。
欧阳天的儿子欧阳伟玮:我在北京那么高的工资,一个月一万多块,我在这边工作也挺好的,回来干嘛?
欧阳伟玮在北京一家证劵公司的部门当经理,他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半年后,病愈出院的欧阳天再次回到养猪场,想办法重新发展农户养殖。
2007年,一个人的到访为欧阳天找到了一个新的合作模式,这个人就是陶德强。当时,陶德强任隆林县民族局局长,想为当地的少数民族找一个致富项目,而百色市正好在推广养殖欧阳天的野香猪,于是陶德强就找了过来。
陶德强:看了以后,他杀一头给我吃,我感觉那个肉跟这种猪不一样,好吃。这样的话,我看他又在发明有专利,我看这个猪可以。
虽然陶德强认为欧阳天的野香猪存在很大的市场空间,但自己没有养殖技术,担心养不好,欧阳天的表态打消了陶德强的顾虑。
欧阳天:我说我去,我跟你合作,如果养得不好,不成功,我把这个手指砍掉,砍掉给你,这说明我是有决心跟他去做。
陶德强:当时他这句话也给我很大的鼓励的,鼓足干劲吧。
双方决定,在隆林县建立一个分场,再成立合作社,指导规范农户养殖。这种总场加分场加合作社的做法,让欧阳天很容易控制住外地的野香猪,发展速度也比以前快了很多。
2008年,就欧阳天再次患脑溢血昏迷,病情比第一次更严重。
田东县中医院副院长黄远军:如果出血量再多,可能就会出现死亡或者脑水肿。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我哥当时就打电话,爸怎么样?我说,最坏的打算有可能是起不来了。我哥说,那行,你不要急,我马上回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当时陪着我妈走到楼梯口,我就哭了,因为我哥说回来了,毕竟我自己有了依靠。
欧阳天的病情随时都有可能恶化,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欧阳天再次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弟弟欧阳文:我说,干脆放弃了,不搞了,把这个养殖场卖掉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互相商量,如果赔的话,我们两兄弟还贷款。
面对弟弟不断的劝说,此时已经不能说话的欧阳天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当时我就落泪了。我就说,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爸他还是要坚持,他在床上用手写字的时候,他说这是他的事业,他说,这是我一生的事业。
培育出吃草的猪,为祖祖辈辈生活在贫困大石山里的乡亲们找到一个致富的产业,是欧阳天执着的梦想。现在,距离这个梦想实现已经走出了一大 步,他不能放弃。即便在第二次病倒了以后,欧阳天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力不从心,但他还是要坚持,他知道如果不完成这个梦想,自己一辈子会觉得遗憾。
此时,家人不知道,欧阳天的儿子欧阳伟玮已经回到了田东老家,他走在父亲建起来的猪圈里,心情很矛盾。一直以来,他和父亲选择的是不同的两条路,也不愿放弃北京月薪上万元的好工作,可是,病床上父亲的执着让他感动,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他进病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笔记本电脑交到我爸的手上,就写几个字,我回来吧。当时我爸就笑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为我哥这种放弃挺感动的,真的,我哥为了这个野香猪真的放弃了他自己的梦想。
看到哥哥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回来打理养猪场,妹妹欧阳青霞也辞去了在上海一家医院的工作回到了田东。
欧阳天的女儿欧阳青霞: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梦想,就是帮我爸把它延续下去,让我爸稍微休息一下。
有了儿女的加盟,欧阳天的事业发展很快,在短短两年的时间,他的养猪场就扩大到了6个,还在隆林、德保、宾阳等县建立了分场,带动500多户农民养野香猪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