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吹过三茬,两岸山林田野间的绵菜全冒出来了,水汪汪的青叶子尽情舒展,粉黄的小花在风中徐徐招摇。
沙坝村的村支书老全蹲在河道旁,看着春光,将手中的烟摁熄在砂砾上。这几年他靠这条河挣了不少钱,儿子在市里的大房子也是河砂换的钱。如今,他琢磨着怎么才能再赚上一笔。
沙坝村的河是湘江的一条支流,绕小村大半周,当地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引渠灌溉,打鱼捕虾,肥沃的土地已是一方富饶的鱼米之乡。村里沿河土壤富含细细白白的好砂,晶莹硬实,是建筑的上等材料,这也是村名的由来。
老全当上村支书以后,听说卖河砂来钱多,是“日进斗金”的无本买卖,便打上了自己村的主意,“这是天然的宝矿啊,放着也浪费”。
老全伙同懂销路的朋友,拉上村里两个弟兄,合资买了一艘采砂船,开始洗砂淘金。当前很多地方已停发采砂许可证,合法采砂供不应求,河砂价格十分可观。钱大把大把地揣进兜里,老全脸上笑开了花,敬人的香烟也从“桂林甲天下”换成了“白沙”。
可好景不长,村里人有意见了。眼见昔日的碧波荡漾成了现在的千疮百孔,沿岸郁郁葱葱的山林和芳草萋萋的河滩,被挖成了狰狞的陡壁,娃儿们游水嬉戏的小河,河床上都是深坑,水流形成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踩空,被水卷走。大家不仅心痛,更害怕。
“老全啊,我家鸭子以前早上赶去河里,晚上总会自己平平安安结队走回来,昨晚鸭子回来后我一数,居然少了3只,肯定是被水冲走了。你看看,你把河挖成那样,鸭、鹅都没地方放了,再说,河里的丝草也没了,我拿啥喂鸡喂鸭喂鹅啊。”除了村里的家禽少了乐园,下河打鱼也危险,而且收获极少;村里的硬化水泥路也被运砂车压坏不少路段。
碍于老全是村里最大的“官”,大家平时只看不说,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更何况,有了“实实在在”的损失,痛到了自个儿身上。
老全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能开采的河道不多了,他早就看上了两岸河滩,但这是集体土地,得村里集体同意。“三哥,你们安静下,我来和你们算笔账。”老全不仅赔偿了大家的损失,而且把采砂的利润隐晦地显摆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买地,“村南的河岸采砂权出让费可以给到950万,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好几大千呢。”
大家都沉默了,那是动不动就近千万的“天文数字”,老全家的变化也都有目共睹。受不住诱惑的人已经开始盘算加入老全的采砂队伍,老全心里窃喜,这次可谓“一箭双雕”,不仅摆平了唱反调的,还为下一步采砂铺好了路。最终,村里有钱的入股,没钱的出工赚劳务费,只有一部分“看不惯”的村民以及跟老全攀不上关系的村民置身事外,甚至有人嚷嚷着要举报。
老全并不怕。村里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多,能人都在外面,村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说了算。虽然中央一再强调村干部要做好基层传声筒,把惠民好政策传达落实到位,但他只手遮天,上面有啥好政策先给到自己家,有啥帮扶资金也是看人给。他岳父家生活富裕,不照样也吃了低保。上回上面要地,地面作物按品种补贴,他赶紧让相好的村民把地里的东西换成补贴高的树苗,然后多得的钱五五分成。还有上上回不动产登记,政府用无人机量地,因为田埂问题他的本上多了几分地,对方闹意见,他好言稳住,表示镇上会对登错的进行集体修正。但镇上几轮修正,他也不通知在外打工的老乡回来,“反正他在外打工也不知道消息,再说自己不种,要那么多地干什么,我本上多点地,流转给外来连片种植的承包商还可以多得点租金。”
老全仗着消息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有恃无恐,至于村务公开什么的,该做样子的时候做做样子就好了,相关的领导他也早就处熟了,吃喝没少请,红包没少给,每年自己种的葡萄以及晒干的河鱼,成百斤地往那几个人家里送。所以,没啥好怕的。
“不一直也没出事吗,就那几个怂人,能闹出啥动静来。”老全心里嘀咕,看着采砂船传输带把筛过的卵石源源不断地倾倒在坡地上,像一个个白蚁窝。
突然,像巨大的怪兽一般的采砂船“咔噌”一下,停止了从水里吸食砂石,老全抬起头,正想高声吆喝咋了,就见两个民警陪着两个身着白衬衫戴党徽的同志从船另一头朝自己走来,“全支书你好,我们是县纪委监委的,这是我们的工作证,根据市委巡察组移交的问题线索,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和你核实一下。”
老全突然就慌了,“我只是带领村民们致富……”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乡村振兴不能以破坏生态为代价,而且,你这是属于非法盗采,不仅违纪,更是违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仅老全心里的笃定一下子土崩瓦解,连老全的婆娘也慌了,急忙去镇上和县里寻相熟的几个干部,却怎么也找不见踪影。
不久,沙坝村村务公开栏贴出了一纸县纪委监委的通报,在上面老全婆娘看到了他们和自己丈夫的名字。又不久,老全被判了,处罚金将全部用于河道及两岸生态修复。
少了机器的轰鸣,沙坝村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秀美。(南宁市纪委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