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底,《托幼瞭望》带领37位托幼园长和投资人们前往广东做了一次托育研学。在4天时间里,参访了6家广州、深圳的优秀园所。此行参访的所有园所中,广州的铭初幼儿园可以说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坚持实验教育精神,允许每个班的主理人践行自己的教育主张和经营方案,强调教育现场的真实性和生活化,跳出教育谈教育;
扁平化的组织架构,身居广州CBD,却不以国际教育为“卖点”,反而强调本土文化,带着孩子们走街串巷,与附近社区形成深度互动连接。
在行业里,铭初受到很多褒奖,被誉为是幼教行业的一匹黑马。同时,很多高知家长也是它的拥趸,虽然一年学费超过15万,仍不妨碍它成为广州名副其实的“网红”幼儿园。
不过,在《托幼瞭望》看来,铭初不太像是一所幼儿园,它所做的事情也并非为了成为行业“黑马”。铭初更像是一个先锋组织,集聚了一群有着前瞻理念的教育人,在幼儿园的基础之上,进行一场关于教育的先锋实验。
访园时,铭初学术园长杨艳君为大家做了分享,我们发现,无论是杨艳君本人还是铭初,都像她的演讲主题一样,充满了“自然而然,生生不息”的特质。访园结束后,我们仍意犹未尽,特意专访杨艳君,聆听她和铭初的故事,以及这个先锋组织究竟在进行一种怎样的教育实验。
相遇铭初,探索自我与教育的无限可能
如果人生有剧本,杨艳君拿到的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小孩”的剧本。
杨艳君从小就是学霸,读书期间从小学一路保送到研究生。她热爱这个世界,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小时候就喜欢坐在公交车上观察光怪陆离的广告,长大后,她热衷深入不同的行业,从事不同的工作,尝试去体验不同的人生与生活方式。
杨艳君说,随着阅历增加,一个可以确定的事情是:那种按部就班的工作、升职,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轨迹,绝不是她想要的人生。于是,她从世界500强公司离职,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前往新加坡,继续她的探索旅程。
新加坡的这段经历,对她和铭初的相遇相知,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在新加坡期间,杨艳君参与了一个全球性NGO教育组织新加坡分部的筹建工作,这让她有机会与全球各地优秀的教育工作者交流,他们的前瞻想法常常让她感到“震撼”,悄然间,她的心底就种下了教育的种子。而对她影响最为深远的,是她在各国的教育交流中了解到中国也有一批优秀的教育人,比如南京行知教育的杨瑞清校长,就一直在身体力行做教育,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率先开展过小学不留级实验。他对教育的思考和实践,让无数孩子接受到了优质教育,也深刻影响了海外的华文教育。这些前辈的坚持,打破了杨艳君曾经对中国教育体制问题的一些偏见,也改变了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于是,带着“如果你对一件事情真的很在乎,当你把影响力做出来时,就有机会去改变不满意的地方”的想法,杨艳君回到了国内,继续以服务NGO的方式,从事与教育相关的工作。
这之后,她当了妈妈,开始研究学前教育,顺便读了心理学硕士。在为女儿挑选幼儿园的过程中,她偶然拿到了一份铭初的简章,这是一份行事历,墨蓝色的纸张上,用精美的文字铺排了二十四节气活动,和她平时见到的园所简章“很不一样”,杨艳君一下子就被这所“有品位,有品质,愿意花时间去斟酌细节”的学校打动了。
再然后,她开始留意与这所学校有关的一切。2019年4月,铭初举办了一次关于学前儿童大脑神经发展及照料的收费工作坊。打着“深入了解铭初老师和环境”的小算盘,杨艳君报名了培训。令她没想到的事,这次报名,不仅让她近距离观察了铭初,还开启了一场持续一年、多达5次的面试经历。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面试中,神奇的是,杨艳君和铭初都没有放弃彼此,她说冥冥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她和铭初“一见如故”。5次面试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校务长魏嘉宏在跟她交流办学理念,魏校长说铭初是根植于中国文化的教育,要去探索幼儿教育中的真实感与生命力,“不是在幼儿园做教学实验,这是一场社会实验”。这种深层次的理念交流,是面试的试探,也是志同道合者的相互吸引,铭初对于社会和教育的这份理想与愿景,也正是杨艳君所憧憬的。
精神上一拍即合,又得到“在这里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尝试”的允诺,令天性喜欢探索的杨艳君大为欣喜。2020年8月1日,杨艳君正式以“行走”身份加入铭初,从在生活中为孩子们寻找能够带来美学滋养的活动做起,仅用两年时间,便成为铭初学术园长,在教育实现的无限想象中尽情探索。
在铭初,做一种很“新”的幼儿教育
铭初做了很多在传统幼儿园看来很标新立异的事情,例如铭初的班级大多用“家”来命名,这里有“什么家”、“彩虹家”、“木棉家”、“青松家”、 “自然家”,“毛毛虫家”……每一个家都富有独特的美感,一班一世界。
这是因为,铭初打破了教学局限,不把老师当成工具人,而是鼓励每个“家”的老师践行自己的教育主张,并在行政后勤上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和成全,营造完全开放、包容的教育环境。比如“青松家”主张扎根本土,向外枝繁叶茂,特别强调幼儿与本土文化的深度链接,城市游学;“自然家”的三位老师认为家庭的参与是教育发生的关键,会特别强调儿童观察及家校互动的部分,以支持幼儿生命的舒展;“彩虹家”是一个混龄实验班, 特别强调森林教育;“木棉家”则提倡慢生活,坚持将美学融入生活场景,在自己的时区里自在、从容行走……
铭初还模糊了教育边界,探索更加多元、社会、生活化的教育形式,他们会邀请各界艺术人士开展各种展览,如与广州美术学院冯峰老师合作呈现的“鸭兔爸爸”当代艺术展,与艺术性购物中心K11合作的“121个个展”;因为主张当代生活方式而发起“Meta当代生活节”;为传承本土文化而在广东木偶剧团支持下成立“铭初木偶剧团”;为了加强附近生命链接而与猎德村在祠堂共同呈现“华南醒狮展”……尝试用各种方式,让孩子与社区、生活生发关系,也引发社会、行业、家长对于教育方式与意义的思考。
很多人说,铭初是在用一种创新的模式做教育,对此,杨艳君并不认同。在她的眼中,铭初只是在用一种“新创”的方式,去践行早已有之的教育理念,比如“以儿童为中心”。他们可能在意识上前瞻了一些,行为上更大胆了一些,但这都只是形式上的“discover”,而不是理念或模式上的“create”。
既然遵循的理念相同,那为什么铭初会给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呢?答案,就在于铭初对于幼儿教育的内核思考中。
杨艳君谈到了当下幼儿教育的桎梏——看似丰富,实则缺少了生命力。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很多幼儿园里都有超市模拟区,却不会带孩子们去真实的超市体验购物。孩子们被包裹在一个很“美好”的真空里,看似是将生活与教育相融合,实则缺少与生活的真实连接,也就难以对社会形成真实的理解。这背离了约翰·杜威“教育即生活本身(education is life itself)”的真正主张。
其实,铭初所谓的“新”并没有太多花头,他们只是做了一件很朴素的事情,那就是让教育回归生活本身,做真实的教育,追求教育的真实感、鲜活感、生命力。也因此,铭初提出了“处境化学习”理念,支持终身学习者发展感知当下,觉察处境并回应调试以展望未来的生存力。
杨艳君同样以“超市购物”来举例,铭初会真的带孩子们去市场购物,采购食材,并在班级的厨房里进行烹饪,所有的事情、环节,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用活生生的生活,做最真实的教育现场”。
而在真实之外,铭初还关注文化,相信本土文化是一个人的文化之根,在传承传统文化中认知自己,才能更好的连接世界。
铭初的做法是让孩子们走进园所附近的500米,感受“我与附近500米”的关系。这是由人类学家项飙提出的“重建附近”的理念,主张“从每一个个体出发,去看身边最初的500米,聚焦第一个把你和更大世界联系在一起的那500米”,在自己与周边社会的关系理解中,完成文化溯源,沉淀出文化底蕴。杨艳君说,铭初要求每个“家”每周要有一天,带着孩子们与附近500米的社区进行深度的生命连接,去看盲人道、看红绿灯的规则、看拆迁后的村落如何保留传统文化……在接触、看见、了解、欣赏本土文化的真实处境中,活化文化。
所以,如果你沉下心来去看,铭初做的每一件事,都极尽朴素,他们不过是做了教育本来就该做的事情,在真实的生活中做真实的教育,而他们之所以会与众不同,可能就在于他们的身上多了一点“敢”,敢想,敢做,不受传统思维禁锢,就像他们的slogan一样:敢不同,见大同!
先锋的意义
采访中,我们问杨艳君,铭初成为教育先锋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杨艳君自己也常常会思考在幼儿园已经过剩的当下,铭初作为幼儿园存在的意义,她的答案是,让大家建立起一种‘原来还可以这么做’的意识。
2018年10月29日铭初正式成立,这之后的四年时间里,铭初一直在实验、积累处境化教育案例,并且以开放的姿态,将这些案例和经验分享给大家。其目的就在于,让大家看到教育的多元与可能,以此来激发大家对于教育的思考,从而用微光照亮微光,让越来越多的从业者们看到,原来教育还可以这么做,也让家长和孩子们看到,原来幼儿园还有这样的一种可能。
在杨艳君看来,中国幼儿园在“外形”上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但仍需要在“意识”上进一步进化,这种意识上的局限与差别,是导致教育差距的重要原因之一。她表示,教育工作者要勇于发问,多问几个“为什么”,为什么教育现场会更重要?为什么不可以有更多新颖的教育方式?这种意识的建立,不是单一园所的责任,而是应该由很多园所、甚至社会面一起联动,才能最终构建出一个开放、多元、包容的良好教育环境。
从少子化的社会大环境来说,推动这种意识建立也是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杨艳君认为,随着新生儿减少,家庭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会越来越高,无论是公办园还是民办园,都将迎来教育需求的变革,等到那个时候再来探索教育实验就为时已晚。
当然,成为先锋者,意味着要直面挑战,且困难重重。拿人事改革来说,铭初最初的教学模型和传统模型相似,1个班级会配4个老师,包含1个主班老师,1名外教老师,一名艺术老师,一名辅班老师,当时,打破这种标准配置,成了铭初开展教育实验需要迈过的第一道坎。在这个过程中,杨艳君和大家一起思考了这样几个问题:一个班级真的需要这么多老师吗?我们的保育真的要做得那么精细吗?老师是不是只能定岗?人的发展有别的可能性吗?不同班的老师之间到底能不能彼此协助?……靠着不断地说明、解释、尝试,慢慢地,一种教育共识在铭初开始形成,这才有了后来的新奇有趣的“家”。
通过各种发问与对话,铭初最终希望做的,就是通过支持教师的生命成长以实现幼儿的生命成长。因为当教师在真实的思考与改变中实现意识上的提升,幼儿会在这样的氛围中感受到生命的滋养。
对于在铭初的这段经历,杨艳君的体会是“痛,并快乐着”。
痛,是在于与先锋相生相伴的艰难所致,但更多的感受是快乐,这种快乐在于不断有新项目带来的新鲜体验,不断需要学习所带来的充实,以及,在一个又一个实验项目中,探索无限教育可能的喜悦。而她,也在这里探索了自己的无限可能。
对有兴趣开展教育实验的同行,杨艳君送出两句话:第一句是“JUST DO IT”,有想到的方向就积极去尝试,不管你的理念有多好,总归都要通过实践才能得到验证。第二句是“找到对的人”,要找到哪些对生活保有热情的人,不一定局限于学前教育专业,铭初在招聘时就设了“X岗”,即无限可能岗,找到了许多优秀的跨界人才,他们对生活充满热情,在其他领域取得了卓越成绩,而他们的行动力和对教育的热爱,会让他们成为一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
教育这个领域,看似一成不变,却又一直在变,充满生机。正是像铭初这样的机构,像杨艳君这样的先锋教育工作者,让我们的教育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发生一些自然而然的化学反应。教育同仁,薪火相传;中国教育,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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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第一次去铭初幼儿园时,一进门就被大厅封面上的标语震憾了,那是他们做“我们有问题”活动的痕迹:“为什么需要教育?”“人如何能形成自己独立的思想,并自信地表现出来呢?”“你觉得来来教育应该是什么样子?”“是给孩子希望说未来是好的,还是教孩子认清现实?”……当我看到这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时,我意识到这群人在思考什么、在追寻什么。其实不止是杨艳君,铭初的每一位老师都散发着类似的气息,让人迷恋、向往,我想,或许这就是教育人应该有的样子吧。
《托幼瞭望》总编潘伟涛Peter 个人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