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概是世界上最喜爱翡翠的国家。清乾隆皇帝大举进攻古缅甸，使其臣服于清朝成为外藩，从此缅甸翡翠便大批进入中国，风靡于皇室内外。慈禧太后就是当时最著名的翡翠狂热爱好者。

△慈禧最爱的翡翠西瓜

今天市场上95%的翡翠依旧来自于缅甸，而其中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要数位于缅甸北部克钦邦的帕敢。这片山区自明代就有开采翡翠冲积砂矿的历史，属于历史名坑。只要是玩翡翠的，没人不知道帕敢翡翠的美名。

消费者为玻璃柜里精美的翡翠首饰而痴狂，赌石客为“一刀穷，一刀富”的赌博快感摩拳擦掌，但没人关心石头从哪里来。

年估值310亿美元的缅甸翡翠产业背后，是一群靠捡翡翠矿渣为生的捡玉人，是他们用自己的悲惨命运支撑起了缅甸的翡翠经济。

01

缅甸捡玉狂热

在缅甸俗语里，矿坑叫做“场口”，捡玉人叫做“也木西”。每天都有一辆接一辆的翻斗车拉着翡翠矿渣倾倒到指定的堆渣处，成百上千的也木西站在随时可能塌方的稀松矿渣堆上，冒着生命危险等待着翻斗车倾倒矿渣。

防护是没有的，顶多在脚上绑几块破布做防护，缓冲一下被石块打中的疼痛。

食宿环境也差得可怕。废渣山下用塑料片和破布支起来的帐篷就是家，能有白米饭，那就是过年。

在BBC的纪录片里，讲到了一个名叫温内内的捡玉女。起初，她只是在矿场周边卖食品饮料，为了多赚点钱，拉上年幼的女儿一起来捡玉。

温内内的女儿也很担心母亲的安危，一旦双亲死去，未成年的她将彻底失去生活的依靠。

稍有家底的还可以去曼德勒翡翠市场做中间商，最底层的人，只能选择给大矿主卖命，成为一名矿工。然而矿上的条件极其恶劣，不少矿井有200米到300米那么深，一个不小心就是命丧井底。

再加上常年开采导致山体结构被严重破坏，雨季的矿井里，山体滑坡时有发生，整个2018年，就已经发生了至少10次塌方，近百人死亡。

如果给矿主卖命也是卖，给自己卖命也是卖，前者永无出头之日，后者还有一夜翻身的可能，那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去做也木西。

在帕敢的矿渣堆上流传着不少也木西们捡到了梦中宝玉，一夜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神话。去年1月，缅甸克钦邦就出过一次捡翡翠的大新闻。一家名叫“隋必玉矿”的开采公司，在正常倾倒废土的时候，把一块重达1.5吨的翡翠原石一起倒掉了。一个捡玉人发现这个大家伙玉种不错，立刻占为己有，最后被开采公司以12亿缅币（人民币600万元）的高价赎回。

对于早就拿掉大头利益的矿场来说，这点钱只是毛毛雨，但对于无数个在贫困泥潭中挣扎的也木西来说，他们不求一夜暴富，只希望有一日能换来几万块开店的小钱，从此安稳，脱离贫困。为此，他们随时可以站上塌方的矿渣山，踩在生死线上赚钱。

每年都有不少也木西在这里丧命。到了五六月份的雨季，雨水的冲刷会让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矿渣坍塌，把人埋在里面，连尸首都找不到。2016年5月的一场塌陷事故埋了100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淘玉的也木西。

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威胁，更大的威胁是毒品。

身体伤痕累累，营养也跟不上，每天只能没日没夜地挖玉，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绝望让无数也木西选择了一针解千愁。在罂粟遍地的缅甸，一针海洛因只要不到两美元，用极低的价格就能获得片刻的快乐。一位吸毒挖玉人曾说：“不吸毒我会很累，但打了针之后，我工作很开心，又能够继续做梦了。”

在帕敢，因为没有干净的针头，很多也木西感染了艾滋病。很多人在被石块打中或者被泥沙活埋之前，就已经先被毒品夺走了生命。

而另一方面，增加收入并没有温内内想象得那么顺利。

大多数捡玉人不过是捡到一些小块的、成色一般的原石，卖给当地的收购商。一些有头脑的捡玉人，则叫上全家老小，把原石运往世界上最大的翡翠市场——曼德勒珠宝市场里兜售。

然而随着也木西的数量越来越多，曼德勒市场里的每个收购商面前，都有人排着队给你看石头，供大于求的情况使得石头的价格被压得更低。那些实在卖不出去的原石，只能被当做“砖头料”、“公斤料”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一个也木西忙活一天的钱，也常常供不上一家老小的温饱。

即使这样，依然不断有人加入捡玉人大军。在缅北，捡玉人的数量多达上百万，每四个缅北人就有一个是捡玉人，而且随着战争导致的难民不断涌入缅北边境，捡玉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02

问题的根源

你可能要问了，这些人不要命了吗？他们不觉得不值得吗？

从表面来看，这似乎是因为个人的愚蠢，但深入了解你会发现，缅甸动荡的现实并没给平民们太多选择。

在质疑缅甸民众的价值观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缅甸这个国家。缅甸，是一个典型的军政府国家，军队掌握着国家大权和经济命脉。

但一统缅甸并没有那么简单。缅甸有145个民族，政治环境极其复杂，国内七个大军阀势力连年征战，一直处在社会动荡的大环境下。

那这些军阀买军火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答案就是，毒品。在这种状况下，缅甸从上到下都被毒品交易浸透，毒品彻底在缅甸泛滥开来。

毫无管制，从大人到小孩，谁都可以轻易获得廉价的海洛因，这也就是为什么缅甸本地人的吸毒率和艾滋病率这么高。仅在2005年，缅甸就有3.7万人因为艾滋病而丧生。

除了毒品，各大军阀势力的另一个利益焦点，就是翡翠。

作为一个经济落后、依靠自然资源出口的小国，翡翠，一直是缅甸最大的外汇来源。大部分的翡翠玉矿资源，都集中在缅甸北部的克钦邦，最大的翡翠矿坑帕敢，正是克钦邦最出名的矿坑。由于地形闭塞，其他产业，翡翠玉石资源几乎是缅北唯一的经济支柱，也就成了当地各民族的利益焦点。

奈温政府上台之后，将玉石开采权收归国有，克钦邦各族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公然与政府军争夺资源，从此开始政府军与各民族独立军长达几十年的玉石争夺战。

此后，玉矿资源基本被各大军阀势力建立的开采公司占领，或者挂靠给依附当地势力的华人玉商，再由各方玉矿公司将品质较好的大块玉石挖走，卖给中国的加工商。

在这种情况下，缅甸各方势力各种疯狂抢地盘抢资源，军阀子弟们靠着吃地盘里的资源就足够富得流油了，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付别的势力和政府军，根本无心发展其他产业。

△在缅甸平民在贫困线上挣扎时，军阀子弟们却在ins上秀金手表和钻石戒指

在这种情况下，平民是最惨的。

毒品和翡翠大多都在黑市中交易，这导致政府几乎就收不上来什么税，也就没钱投入基础设施，平民没办法得到实惠。而军阀们大多用卖翡翠的钱继续置办军火，根本没有反哺于民。贫困，成了缅甸人的常态。

另一方面，缅甸的教育建设非常差劲，作为一个底层平民，几乎受不到什么教育。

政府和军阀把钱都投在了军备上，教育设施极差，一半的学龄儿童根本没有上学。哪怕是在城市这一情况也不容乐观：在缅甸第四特区的首府勐拉，10万总人口中只有2000个孩子能正常上课。而且当地没有高中和大学，最高只能上到初中。

贫困让大部分底层的缅甸父母相比于供孩子上学，更倾向于让孩子去打工补贴家用。很多孩子很早就辍学了，没有足够的知识和技能，等待他们的只有薪水微薄的苦力活，一辈子看不见出头之日。这已经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当然，总有人不满足一辈子贫困。一些人为了搏一个出路，选择去做地下拳手。

在有2000多年尚武传统的缅甸，城市里、乡镇里有无数地下拳场，聚集着一群底层的苦出身，为了早日打出名堂而残酷搏杀。缅甸拳不戴拳套，可以用头撞击，打法异常凶狠，不少拳击手在地下赛里打得非死即伤。

为了挣钱，很多穷苦人家7、8岁的小孩都开始做拳击手，儿童拳击在缅甸城市的地下几乎形成了一条产业。已经有研究显示，拳击会严重影响这些儿童的智力，更别提还有身体上的伤害。

这些人当中打得优秀的可以获得价值不菲的奖金，甚至走上职业拳击手的道路。震惊拳坛的“缅甸蟒蛇”昂拉恩桑，曾经就是克钦邦难民营的苦孩子，靠着打拳，他从地下走到地上，两次赢得了世界冠军的金腰带，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昂拉恩桑，大部分的地下拳手，不过是带着一身伤病，满脸鲜血，为了1000美元一场的奖金拼死拼活。

而更多的普通人并不具备那么好的身体素质，他们也只能走父母的老路。

缅甸年估值310亿的翡翠产业，是矿工和也木西们从大山里一点点刨出来的，可他们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实惠。而那些去捡矿渣的也木西呢，他们即使找到了宝石，也未必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2016年，一名克钦男子在KIA第6营防区轩东矿区，从当地一家珠宝公司倒掉的矿渣里捡到了一块好玉，珠宝公司却与缅方警察局合伙，从这名克钦男子的手中没收了这块玉石。实际上，对于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来说，想要跟全副武装的当地军阀势力抗衡，几乎是以卵击石。

吸毒、捡矿，在生活在繁荣国度的我们眼里自然不可理解，但如果你是一名缅甸底层的平民，你又该怎么选？

缅甸人吸着毒捡矿，无非是因为在黑暗的国度里，普通人也只能闭上眼睛，做一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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