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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仓他们几个种葡萄挣了一两千块的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来打听消息的人不少。

洪家胜这一年,三十棵葡萄连送人带自吃,还赚了几百块钱。他就想村里开个会,大家统一认识,布置规划。

在村委会上,他从闻春燕来到天露湾说起,他说:“我们村,很少来生人,你们也知道了,前些时来了贵客,市委办公室赵主任的爱人,说是来买葡萄,其实是来调研我们种葡萄的事。咱们种葡萄,惊动了市委,好家伙!证明我们村干了件开天辟地的大事。为此,我找人在市农科所咨询了,荆州的确没人种葡萄,咱们真的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加上金满仓赚了近两千块钱,这事儿已传到外村,都在跃跃欲试。现在鼓励庭院经济,房前屋后,自留地里,都可以种,全村都要种。这事虽然不号召,不搞大呼隆,但事实已经证明,这是可以赚大钱的,账大家都会算。葡萄是扦插的,我们几家的葡萄剪下来的枝条,大家可以拿回去插,只是挂果慢一点。过几天,等天凉了,满仓会告诉我们啥时候开始剪枝,让大家拿去试插,不用花钱……”

钢子说:“各组的组长都在这里,你们积极点,大伙捡回去插就是了,不用一分钱就是葡萄苗。如果要买种苗呢,怎么办,家胜哥?”

洪家胜说:“咱们拿方案,现在的问题是大家有热情,但观望的多,穷惯了,也就麻木了。”

会计说:“有的人是‘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一世闲’。”

洪家胜说:“一世都闲,吃什么?我只记得这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许会计说:“你那个半日闲,是风雅之人的偷闲,我说的是枯老百姓的闲。”

洪家胜说:“咱们村,村风一直不错,没有打麻将斗地主的,喝茶聊天的,天露湾人天生勤劳,爱动脑子,都想发家致富,人人铆着劲干活,就是没有找到发家致富的好项目好门路。调整产业结构,不能盲目跟风,就说政府提倡的柑橘橙柚,瓜果桃梨,挂果时间又长,一棵柑橘树,盛果期要五到七年。这五到七年能套种什么也养不活人,咱们还得离乡背井去打工,而这个葡萄见效特快,盛果期只要两三年……说不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抓准了,就不能放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钢子说:“咱们就先把剪下的扦插下去,试试看,又节约又简单。”

布置了之后,等剪枝的那天,金满仓他们将剪掉的葡萄藤堆放在路口,让村民自取,果然有的就拿了些回去,金满仓他们教大家怎么剪口,怎么扦插。加上几个村干部挨家挨户地送,总算将所有的葡萄藤送完了,不过,这葡萄藤也被消息灵通的外村人拖走了不少。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荆州人在这天过小年。早上起来,金满仓下床穿着衣裳,余翠娥将一个塑料布包着的东西交给他,说:“孩他爸,你再点点,这是还给你老舅的八百块钱。我想了想,先还你舅,借了多年,应当还了,不然让亲戚看不起。”

金满仓点头赞同说:“你想的是对的。”

余翠娥再给了他点钱,说难得去趟县城,办点年货回来。

临近春节,县城热闹非凡,人流如潮,到处是货摊,卖年货打年货的,讨价还价的,耳朵都吵得起茧。商家的喇叭比着声量,吆喝的、放音乐的,人欢马叫。

金满仓在县城街上买了一些春节物资,肚子饿了,就在路边锅盔摊子前买了一块锅盔。他正在热噜噜吃时,看到旁边电器修理店门口的柜台上,一台电视机上面贴着:出售彩电,850 元。那彩电正在播放央视的节目,画面鲜艳夺目,这是一台长虹牌彩电。金满仓摸摸准备还给老舅的钱,就过去顺便问了一句:“老板,这台电视机是好的么?”

老板说:“是好的,你看画面多清晰多鲜艳,是别人过年抵债的。”

金满仓有点心动了,问:“能不能便宜点咧?”

老板说:“人家抵押的就是八百五十块,才买了一年的,新的三四千,我又没加价。”

“便宜点嘛。”

“你不想买就别挡这儿,我要做生意。”

这让金满仓不悦,他并不懂是激将法,就反问:“你凭什么说我不想买?”

老板心中一喜:“想买八百,过年便宜五十,算我亏五十。”

金满仓说:“再没有降的么?”

老板说:“实价。”

“那你二手的电视保不保修咧?”

“我发票上给你写明保修五年,这行吧?”

金满仓在犹豫,就想多砍点,说:“五百,一口价,卖,我就搬走。”

老板气得快中风:“人家还价剥皮,你还价挖心啊!”

金满仓说:“五百五。”

老板想了想说:“你若诚心买,最低六百,不多说了。”

金满仓咬着牙说:“五百八。”

老板挥挥手要他走,脸上已是五红八紫。

等金满仓走了几步,老板又在后面招手喊他:“来来来,你回来,搬走,今天气死我了!”

金满仓完全没想到在街头猝然买了台彩色电视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付钱的,而这钱是准备还给老舅的。金满仓想悔也悔不转来了,他现在用绳子背着一个彩电大纸箱,手上还拿着一根电视天线。当然,他有强烈的冲动,村里还没有彩色电视,他如果买了这台彩电,他就在村里扬眉吐气了。过去交不上三提五统和农业税的金满仓,现在种葡萄看上了彩电,可还老舅的钱却没了。

金满仓背着彩电大纸箱踟蹰在街头,后来还是拍响了老舅家的铁门。

老舅一开门,见是金满仓,背着个大纸箱,手上还拿着个天线,问:“满仓,你背的什么?”

金满仓爬了楼梯,大喘气,加上不好说话,就幽幽咽咽半天才把这事说清楚。他说的是在街上受了骗,被一个店家忽悠,用这台二手彩电把我钱全骗走,“您郎嘎说,我咋办,还能退啵?”

老舅说:“我又不是工商局的,哪知道能不能退。”

“那您郎嘎帮我找找人去退,不然我还不了钱给您郎嘎。”

老舅白发苍苍,连嘴唇都是白的,哭笑不得,说:“我一到冬天风湿关节炎,几个月没下楼去听戏了,到哪儿找人帮你退?算了算了,有钱就还,没钱再说,老舅也没催你,背回去吧,正好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在村里也有个面子。”

金满仓说:“我当时头脑发热也是这么想的,虚荣心害死人!老舅,对不起了。”

老舅推他快走,说:“你舅妈回来小心又节外生枝!”

老舅说话就剩半口气的样子,看着心疼。金满仓被轰下楼,心里真不是滋味,感觉是在骗老舅。唉,人穷了,连真话都不敢讲,连亲戚也要骗,还不知回家余翠娥怎么骂我。

可是走到村道上,人精神了。碰上了肖丙子,肖丙子问:“满仓,你背这么大个东西是啥呀,手上还拿着个大钉耙?”

金满仓扬扬天线说:“你这电视天线都不认识?收彩色信号的。”

肖丙子惊讶得张大嘴巴说:“你买了彩电?!”

金满仓淡定地说:“稀奇?!”

肖丙子说:“我还以为你背着块石头哩。”

金满仓说:“背石头压酸菜缸啵?”

一路上,就这么回答:晚上到我家看彩电去!……

肖丙子这人就是这样,见不得人家好,他坐在大树下,一脸不快,想想不高兴的根源就是金满仓背回的那台彩电。这个穷鬼,以前税都交不上的,现在却买彩电了,哪儿说理去,这风头让他抢了,以后再买彩电还有什么意思?

乌鸦不仅乱叫,还在树上拉屎,拉到了肖丙子脑壳上。他捡了块小砖头去砸,砖头落下来正好砸着了他的背,他嘴都疼歪了,歪着嘴骂骂咧咧。

吴红英说:“雀子惹你了?乱扔乱砸,活该!”

肖丙子将臭熏熏的鞋子脱下,扔到一边不说话。

吴红英问:“金满仓背着个啥回来的,你见着了么?”

肖丙子鼻子里哼了两下:“晚上你去他那里看彩电去呀,这家伙恨不得每家每户都通知到。”

吴红英说:“你就怄这个气?瞧你这心胸!有种你也赚钱去,你赚钱总不能老往酒缸里掺水,这能发财的?”

肖丙子说:“你声音再大点,苕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贫富好孬,都是命中注定的。”

吴红英说:“你就注定了专门眼红别人,注定了要往酒里掺水?你不会种葡萄么?懒鬼!”

肖丙子气得跳起来,脚又崴了,抱着脚倒抽冷气,说:“你还有脸说老子,你看看你的货架,上面都是啥?全是老鼠屎,你这个懒婆娘,货架几年没收拾,人家敢买你的东西?”

吴红英也不示弱:“你收拾呀,你不收拾,有什么资格说我!”

肖丙子满脸扭曲揉着脚咕噜道:“这日子不能过了……”

来买东西的村民也给吴红英报信说晚上去金满仓家看彩电,吴红英竟然长他人志气说一定去一定去。这太伤肖丙子的自尊,他躺在躺椅上浑身不舒服,就像整个人泡在醋缸里。一台破彩电全村像看大戏一样,金满仓牛得咧,这可热闹的!

天黑了,肖丙子在村里乱窜,果然听到金满仓院子里欢声笑语,灯火通明,跟过年一样的,过年还有六天哩!

风吹得人难受,心里更难受,肖丙子这就瞎窜到了村委会,看了看周围,没一个人。他到了配电房,知道电工——也是开车的周师傅将钥匙挂在窗户里的墙壁上。从窗户齿伸进去手一探摸,果然挂在墙上。他取出来,开门进去。配电房里是一些闪烁的小灯,全村用电的电闸全在这儿。划火柴照亮,他拉这个,推那个,火星迸溅闪烁。后来干脆把电闸全部拉掉了,天露湾全村突然一片漆黑。

而这时金满仓的院子里,停电了,电视黑屏了,看电视的乡亲一阵惊叹惋惜,抱怨说,关键时候停电,太无聊了!春节期间也停电,咋回事?……

来看电视的洪家胜连忙给许会计说:“你快和周师傅一起去配电房看看。”

许会计和周师傅刚到配电房,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高坎上跳下,朝一片水田里跑去。许会计和周师傅照着电筒,大喊:“是哪个?”那黑影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一下子踏进了水沟里。许会计他们追上去,电筒一照,是肖丙子。他半身水,一脸泥,抱着脚哇哇地喊疼。许会计问他:“你跑什么?”肖丙子反问:“你追什么?”许会计说:“你为何跑?”肖丙子反问:“你为何追?”周师傅说:“刚才看到你是不是从配电房跑出来的?”肖丙子说:“我进配电房干什么,我有病?再说我能进配电房么?”许会计说:“那黑灯瞎火的,你犯夜游症?到处乱跑。”肖丙子振振有词:“我怎么不能乱跑,我想走哪儿走哪儿,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什么时间走就什么时间走,你一个小会计,管得着吗?……哎哟,哎哟!快拉我一把,扶我回家,我的脚崴了……”

许会计和周师傅只好扶起他,一瘸一拐地上了田埂。

许会计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对肖丙子说:“丙子,你听说这两句诗没有,‘月黑风高杀人夜,偷鸡摸狗最佳时’?”

肖丙子说:“许大会计,我偷了你家鸡摸了你家狗?我家可是经营全村最大的商铺,我的商铺可是历史名店,我祖父那辈就是在天露湖开商铺的,咱是几代经商家传,从不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

许会计说:“那好,那好。周师傅,你快去看看电。”

周师傅打着电筒进去,没几下,全村又亮了。周师傅钻出脑袋告诉许会计:“没停电,电闸被人拉下了。”

许会计说:“拉别人电的真缺德!”

肖丙子坐在那儿说:“许会计,你说谁缺德哩?”

许会计说:“又不是你嘛,你不会干那缺德事。”

肖丙子拄着树棍回到家,哇哇喊疼。吴红英一看,肖丙子泥糊全身,问:“你又在哪儿搞事情?”

肖丙子说:“走迷糊了,被带沟里了。”又说,“彩电好看啵?”

吴红英说:“好看呀,不是停电我才不得回哩,刚回电又来了。”

肖丙子说:“好看你长了块肉没?”

吴红英说:“就混个开心,哪像你整天像死了娘老子的……小安,快把你爸弄床上去。”

肖丙子说:“快拿块膏药来贴。”

吴红英说:“哪有什么膏药,给你擀酒火。”

吴红英煮了个鸡蛋剥了皮,将酒倒进碗里,用火柴点燃,将鸡蛋滚进酒里,鸡蛋燃着蓝色的火苗,捞起来,放在肖丙子扭伤的脚踝那儿来回滚动。肖丙子又烫又疼,说:“慢点慢点,咋像烫死猪咧。”

吴红英问他:“你到底死哪儿去了?”

肖丙子说:“报应报应。”

吴红英说:“你又干了坏事?”

肖丙子说:“这种结果,难道是干好事……”

过了春节,天气渐渐转暖了,几场春雨,一阵惊雷,青蛙就呱呱地叫起来。杨柳吐翠,草滩新绿,湖边的水就往上涨。鸭子游进水里,鸡飞到树上,蒲草钻出水面,油菜花突然黄了,桃花倏地红了。

村里找金满仓打听买葡萄种苗的不少,金满仓和袁世道潘忠银他们合计了,准备去浙江金华学学新品种种植技术,然后将葡萄转移到大田中去种,赌上一把。这事让洪家胜知道了,就把他们三个找来,参加村委扩大会。所谓扩大会,就是多找几个人扯扯,坐满会议室,多加几个杯子,大家瞎侃,也不叫扩大会,就是商议商议的意思。人到齐了,或者差不多了,该来的人来就行了。

洪家胜说:“我就问个事儿,满仓,你们又准备去浙江金华参加培训,有这回事吧?”金满仓刚从田里来,脚上全是泥巴,头上还冒着汗,说是的,是安徽的老师介绍的。洪家胜说:“我就是想听这样的消息,我虽然加入了你们的种葡萄队伍,也算是半个葡农吧,跟世道忠银比,不是兄弟,也应该是葡友吧?”许会计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一个村的,再怎么也不能是仇人。”洪家胜说:“你们统计有多少让你们代买种苗的?”金满仓说:“这要告诉村里吗?”

洪家胜知道他又误解了,也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我的意思是,种葡萄这活儿,不是种水稻、棉花,全得靠技术,靠脑瓜子好使。有多少人种,就得有多少人掌握技术,还得传帮带,我们支委几个人商量,想让你们这次个人行动的外出学习,变为集体行动。”

金满仓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没弄懂。钢子说了:“就是公派,出差领补助,你们是村里派去学习的,村里给你们出培训介绍信。”袁世道说:“明白了。”但还是看着金满仓,要他发话。金满仓说:“人家不稀罕你湖北一个村的介绍信,我们已经联系好了。”

洪家胜说:“这既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也不是村里的意见,而是,请示了镇里领导的。”金满仓问:“那……还是我们三个人去?”洪家胜说:“加一个许会计吧,有什么他好与我们沟通。之所以做公派出差,你们的重要任务,就是帮助全村想种葡萄的买种苗回来,我们村里统计需求数量。我们村剪的枝条,新荷村就拖走了一板车,今年移栽的,人家要超过我们村,我们必须买更多更好的一级苗压过别人,提前挂果,要快人一步,有超前思维。我自己带头,拜托你们再给我买六百棵种苗。”

在座的村干部和各组组长纷纷说:

“我要三百棵!……”

“我要九百棵!……”

“我要六百棵!……”

袁世道说:“这要许会计统一登记。”洪家胜说:“大家别嚷,就让许会计登记……大家安静一下,还有大事没议完,我讲的大事,也是需要跟满仓同志商量,虽然你不是班子成员,但你是党员,希望你服从组织安排。”金满仓问:“啥事?”洪家胜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能掏心掏肺,也要实话实说。首先申明,不是我老洪推卸责任,葡萄的事,满仓你内行,专业人做专业事。”金满仓说:“你莫绕弯子了,直说。”洪家胜说:“请你当天露湾村葡萄协会会长。”金满仓嗖地站起来:“这个不行,书记你这是使起憨头打老虎,莫撺掇我搞什么会长,你搞得了,加强党的领导。”洪家胜说:“哎哎哎,满仓同志,你是众望所归,这件事,也是我请示了镇里领导的。”金满仓说:“我不会干那些事!”

他拂袖而去。大家都喊他,他没有回头。

袁世道和潘忠银一直追到湖边才喊住他。

袁世道说:“满仓哥你跑啥哩?莫让我们腿子跑断了,你不干说清楚就行了嘛。”金满仓说:“我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潘忠银说:“我也在想,是不是又有哪个在给满仓哥挖坑。”袁世道说:“别想多了,书记说的众望所归,也没错呀。”潘忠银说:“搞葡萄协会会长有什么好处咧?”袁世道说:“没好处就不干么?我倒是认为,满仓哥可以干,你本来就是咱们的领头羊。”金满仓说:“这事儿不急,容我仔细琢磨琢磨……”

吃过晚饭,收拾停当,金满仓躺在床上,余翠娥见他心事重重,问他,满仓,又遇上啥事了?金满仓说,也没有,就是村里要让我当什么葡萄协会会长,有点闹心。余翠娥说,有这本事你就当呀。金满仓说,我说你头脑简单咧。余翠娥笑着说,我是讽刺你的,洪家胜的点子,得打个问号,有好处他自己不干?本来上次他被镇里调查,记恨着你,又要你干这个,黄鼠狼给鸡拜年!金满仓说,哑巴吃汤圆,我心里有数。余翠娥问,满仓,你是不是想当这个官?金满仓沉吟半晌,翻个身说,这是个官吗?啄米官。余翠娥说,别耽误了瞌睡,反正,我提醒你留神小心,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金满仓起身下地,对余翠娥说,我也没说搞哩,弄得如临大敌,何必把人想得那么坏,我不能总是恨死他。

金满仓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天上繁星如浪,湖上浪涛如吼,蛙鸣如集市,狗吠如梦呓。他点燃一支烟,打着哈欠,左想右想,干,能为大伙贡献点技术;不干,少惹些麻烦,村里人多嘴杂。又一想,也许这个协会就是个空牌子,村里还不是他洪家胜一个人说了算嘛,到时候你做不了事,责任一大堆,都找你金满仓,这事儿真得慎重……

开村民大会,说是要现场统计买葡萄种苗的数字。原以为要苗子的人不多,金满仓去了一看,乌泱泱的人,比哪次大会来得都齐整。这可是个大集,大人喊,小伢闹,钢子的嗓子都哑了,让大家静静说了十遍。毛标吼,再不安静我可要抓人了。

洪家胜在嚷嚷声中开始说话:“现在冰河初开,天气变暖,春天来了,春耕生产马上开始了,对咱庄户人来说,一年大忙也开始了。常言说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但咱们这个忙,与往常不同,与外村也不同,大伙说有什么不同啊?”

底下说:“不同(铜)是铁呀!”有的说:“种葡萄!”

洪家胜说:“对,种葡萄。咱不种葡萄种什么呢?我记得满仓说过一句有意思的话,种金子,没种子;种鸦片,又犯法。现在,看准了,就下手。这一次,我们村里决定派金满仓、袁世道、潘忠银和许会计四位同志专程去浙江金华学习种植葡萄技术,并且由他们买葡萄种苗回来,他们的出差经费和种苗运费由村里解决,不加进葡萄苗价格中,也就是说,苗木多少钱一株就是多少钱一株。村里再穷,也不给大伙添负担。好品种的葡萄苗是少生病、不生病、两年挂果三年盛果的关键,相信他们会用最便宜的价格为我们选最好品种的苗子。别的村也开始跃跃欲试种葡萄,来势凶猛,我们要抓住机遇,开动脑筋,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多,人多我优。过去,我们有人种过梨子,一毛一斤,种柑橘,两毛一斤。梨子柑橘掉到地上烂了,鸡鸭都不吃,肥田还生虫。现在葡萄再怎么也不低于一块。去年满仓他们四分地挂果两千斤。我三十棵葡萄,产七八百斤。这是什么概念?大伙心里早算过了。现在,我想看看,想买葡萄种苗的,请举手!”

立马,近百双手举起来,森林一样旺盛。

洪家胜说:“好家伙,超出我的预料!咱村这么多人,就一个心思。太好了!太好了!会议完了,你们找许会计登记交钱,多退少补。这两天他们就要动身,我说满仓、世道、忠银、许会计,你们肩负着全村父老乡亲老老少少的希望,学习取经,大家向你们表示感谢!”他一鼓掌,底下也哗啦啦鼓起了巴掌,他接着说,“我们村,即将有百把户的葡农,而且以后葡农的队伍一定会越来越壮大,一定会全村都种葡萄,成为葡萄专业村。我们也给镇里汇报了,我们必须事先做好预案,要有一个专业的组织来管种葡萄的事,去浙江学习也得有个带队的,这就是,我们想成立一个天露湾村葡萄协会,选一个会长,大家看谁合适?”

村民们凑在一起议论,一个人喊,此起彼伏地就都喊出一个名字:“金满仓!金满仓!”

袁世道对金满仓小声说:“肯定是你呼声最高,没话说!不过他这招厉害,发动群众……”

洪家胜还在说:“我们这个葡萄协会,在全镇是第一个,全县也是第一个,全省说不定也是第一个,这是我们村发展葡萄产业的迫切需要。大家看到了,我们在上面放了几个碗,每个碗前面写有候选人的名字,同意的就投一颗黄豆,不得投两颗。还有一个空碗,有小纸片,你不同意这些人,也可以投别人,写好名字,搓成圆坨,投进碗里就行了。这是民主选举,现在开始!……”

这很新鲜,投豆的人有序地站队投豆……

投完豆,钢子说:“还有没有要投票的?没有,投票结束,下面由许会计唱票,毛标监票,我来计票。”

计票完了,最后由洪家胜宣布:“袁世道,十五票;潘忠银,十一票;钢子,十二票;许得坤,七票;毛标,两票;甘梅,五票;洪家胜八十三票;金满仓三百零五票。大家选出的是——”

众人一致喊:“金满仓!”

大伙拿眼睛找金满仓,他已经离开人群,躲在沟边抽烟去了。洪家胜喊他说:“满仓,这不是组织决定的,是咱们村民民主选举的,请你上来发表当选感言!”

金满仓在沟边说:“这不是真的!”

洪家胜说:“这还不是真的,什么是真的?”

金满仓说:“是你们早设计好的,我金满仓枯老百姓,挑不起这个担,负不起这个责,你们支部撂挑子,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干!”

余翠娥也站出来给丈夫帮腔:“什么会长不会长,村里的事本来是你洪书记的,你书记、村主任一肩挑,你怕担责,甩给我们家满仓!”

黄秋莲说:“余翠娥,你凭什么诬陷我们老洪?”

洪家胜赶忙阻拦黄秋莲:“秋莲,给我滚!”

许会计出来打圆场:“大家都别说难听的话,投票是一颗豆一颗豆,谁也作不了弊。再说满仓是党员,乡亲们瞧得起你,你就义不容辞。虎门销烟的那个林则徐有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这话说到底了,满仓,别扫大家的兴,冷了乡亲们的心!”

金满仓不好开口了,沉默着。气氛僵了。

这时马三爷突然从人群中冲向金满仓,朝他举起拐杖,大声呵斥道:“满仓,三爷我劝你,不要狗子坐轿,不识抬举!乡亲们投票让你当会长,你若不干,我就一拐棍刷下来!你信不信?!”

有人赶快去拉马三爷,知道他的火暴脾气,说:“三爷,使不得,使不得!”

金满仓没想到马三爷出头要打他,人家德高望重,倚老卖老,八十多岁的老军人,打了白打。再说金满仓平时非常敬重马三爷,抱着头在那儿不敢吭声。

马三爷气得长胡子乱颤:“你说话唦!”

钢子过来说:“满仓哥,我钢子也是从来不低头的,今天,我代表村民求个情,请你接受这个会长职务。”

他说着朝金满仓跪下来。

看钢子一跪,一排村民也齐刷刷地跪下了。

金满仓赶忙去拉钢子,可跪下的人越来越多。这让金满仓不知所措,看着那些期待的眼睛、朴实的面孔,还有悬在头上的马三爷的拐杖,金满仓眼睛泛红,最后说出了四个字:“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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