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玲利:你怕不怕呀?
记者:我不怕呀。
聂玲利:你不是说你会怕的吗?我心跳得好快呀。
前一秒还在活蹦乱跳,要带记者体验高空行走感觉的聂玲利,等自己真正站上几百米高的玻璃栈道时,却不敢往前迈一步。
聂玲利:太难了。
记者:这跟你养猪相比哪个难?
聂玲利:这个。
聂玲利告诉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感觉自己时刻走在这样的玻璃栈道上,万分恐惧,却又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而她最终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一个人。
聂玲利:反正不是因为你。
记者:你说什么?
聂有利聂玲利的哥哥:她说反正不是因为我,其实她就是因为我。
明明是因为哥哥,聂玲利为什么却含泪不愿承认,兄妹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2016年4月,聂玲利带着记者来到了位于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的养殖场,见到了这些让她又爱又恨的小家伙们。
记者:就这只吧。
聂玲利:哪个?我来抓一个。
记者:抓脚,抓脚。
我们的到来,让巴马香猪四处逃散,聂玲利动作娴熟,随随便便就能拎起两头。
聂玲利:烈,说明性子好。
现在,聂玲利是黄冈市最大的巴马香猪养殖户,她仅用2年多的时间,就实现了年销售额1200多万。很多人都佩服这个姑娘在销售方面的才能,并且直接以香猪妹来称赞她。
蔡进聂玲利的朋友:我认识她的时候就叫香猪妹,很早人家都喊她香猪妹了。她很快就能让一个对她很陌生的一个人变成很熟很熟的一个人,反正就是这样,全世界的人都是她朋友。
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聂玲利一开始养殖香猪是迫于无奈,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哥哥。
聂玲利:我说话脾气来了很过分,我说你就不应该回来。我甚至还让他,你去死,死了我都不管你,这样说过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聂玲利有如此大的抱怨,甚至对哥哥撂下这样的狠话,在这个姑娘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巴马香猪源产于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成年个体在90斤左右,属于小型猪,性子烈,适应性和抗病能力较强。
聂玲利:这个猪它的屁股是黑的,头是黑的,它背上没有黑的,头上这里有一撮白毛,这个猪还不算标准的,标准的是上面大下面小,是一个倒三角形的。
刚才还不停嘶叫的巴马香猪,此刻被聂玲利抱在怀里,安静了许多。
聂玲利:它没有安全感,跟小孩一样。小孩哭你不抱他,那小孩不是越哭越厉害,猪还不是一样。你刚才抓它,它很陌生,你抱它,你对它没有敌意,你看它就不叫了。
在声声的召唤下,巴马香猪从四面八方赶来,这种熟悉培养了很长时间,然而在最开始,聂玲利十分抗拒这些猪,因为它们,她不得不从大城市回到了家乡。
聂玲利:农村的好不容易出去了谁愿意回来,从小的思想就是,总是说你好好上学,出去离开这个破地方,到大城市去,就是这样的观念。那个时候哪里想回来,笼子的鸟出去了它还会飞回来吗?肯定不回来了。
记者: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
聂玲利:因为我哥呀。
2007年,聂玲利离开家乡来到广州念书,随后去东莞打工,一走就是五年,。城市的便捷以及多彩的生活,让她过得很开心,同时,只有在城市才会有出息的观念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聂玲利:外面多好啊,想吃什么可以买到什么,广东的夜生活又丰富,逛这个逛那个,然后再去唱唱玩玩,基本上一个星期要去三四次。
这样的日子轻松又舒心,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种状态。2013年3月的一天,聂玲利接到了母亲哭着打来的电话,她恳求聂玲利回家。
翁凤琴聂玲利的母亲:我们也在哭,她一哭我们也哭。我们叫她回来的,她是不愿意回来。
聂玲利:外面多好,想吃什么可以买到什么,所以根本就不想回来,买什么都不方便。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希望她在城市的父母都召她回去?仔细追问之下,聂玲利了解到,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哥哥聂友利。
聂友利聂玲利的哥哥:你说你为什么回来?
聂玲利:反正不是因为你。
记者:你说什么?
聂友利聂玲利的哥哥:她说反正不是因为我,其实她就是因为我。
记者:是这样吗?
聂玲利:怎么说,他刚才也提到,我背包袱的,我感觉我一直都背包袱。家里面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那么多钱,那么多债务,所以对他很大的抱怨。我真的是骂过他,我心里面都想过他以前开车,他死了我都不会去管他,我跟我爸妈都是这么讲的。
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聂玲利对他有如此大的抱怨呢?
2011年,聂友利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村官,并开始养殖巴马香猪,希望可以带动村民致富。2013年,香猪开始出栏,可他在跑销路的时候频频受阻,卖猪成了一个大难题。
翁凤琴聂玲利的母亲:我们在家里又搞不了,这个猪养了你不卖谁卖,她哥哥也卖不了,她哥哥又不懂,销路搞得又不好。
聂玲利:他就是想去搞市场,拿了两头猪跑到武汉去,说起来我觉得好笑又可怜,抱猪去没人买,他身上又没什么钱,就在火车站那里抱着猪过了一夜,后面有一个人看他那样子给了他四百元钱,他把那个猪给卖了。
2013年年底,聂玲利回到了家乡,此时距离离开已经五年了,再次见到父母时,她并没有感到喜悦。
聂玲利:其它的环境变得是越变越好,可是家人好像是越变越糟糕。母亲又黑又瘦,我管我爸叫猴子的。
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因为养猪家里欠了好多债,兄妹俩决定分工合作。聂玲利主攻销售,哥哥负责养殖。她利用在东莞工作时的朋友圈,卖掉了一些香猪,俩人逐渐看到了希望。
随着回来日子的增多,聂玲利发现自己和哥哥之间净是矛盾,终于因为一件事情,彻底惹怒了聂玲利,让她狠话说尽,也因此,两人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聂玲利:哎。
随着一声叹息,聂玲利带我们来到一个地方,就是这里让她对哥哥的不满快速发酵。
聂玲利:你看这里都荒废了,人家都把牛寄在这里,到处都是脏的。这里是山,这都是山,这上面的路,上面他当时想做城墙,观光的凉亭从上面过去是整个一圈。
跟着聂玲利往前走了几步,未完工的厂房鹤立在眼前。
聂玲利:这里他也没有完全跟我们商量,家里面人也阻挡不了他,因为我们两个人脾气都很倔,他要干的事我们也挡不了,我要干的事他也挡不了。
就是这件事,不仅惹怒了聂玲利,还把刚刚见效益的养殖场拽入了深渊。
原来2014年初,哥哥要建设一个万头猪场,但受市场影响,资金回收速度慢,盖了还不到一半,资金链就断了,连给猪买食物的钱都没了,兄妹俩只好一起到外面去采摘槐花、野菜当作饲料。
聂玲利:你看这上面都是刺,我们之前搞这个手上扎得都是血。但是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疼,只知道要搞这个给猪吃,手经常扎得到处都是疤,以前根本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聂玲利还卖了县城的房子,四处借钱却依然走不出困境。为了猪场,自己经常凌晨一两点钟还开车跑在高速上。
聂玲利:本来之前的债务都已经还完了,结果一搞又欠了一屁股债,连买猪吃的东西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家里人也很沮丧,一夜退到解放前。
聂友利聂玲利的哥哥:我妹妹觉得像给我收拾烂摊子一样。
记者:那你自己觉得呢?
聂友利聂玲利的哥哥:确实是那样。
然而祸不单行,当初为了打造万头猪场而拼命存猪,现在这些母猪疯狂产仔,每天要诞下几十头,可是圈舍太小了,冬天保温措施又没有到位,小猪在寒冷和挤压中不断死去。
聂玲利:每天都要丢几十只,每天都要下几十只,不断地死亡,那十几米化尸池都满了,都是猪,有一千多头。
出生和死亡每天交替上演,父母的泪水聂玲利看在眼里,压力之下,她只好找朋友们倾诉。见到一向乐观开朗的聂玲利仿佛变了一个人,朋友们便决心助她渡过难关。
陈瑞聂玲利的朋友:她很勤奋,看她这个人还很不错的,她的项目也很好,没哄我们也没骗我们。
李海云聂玲利的朋友:我说你如果困难的话,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在我们周边来说的话,(年轻人)一般都玩去了,像她这么有事业心的少,所以就打动了我们三个,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几次,就说帮她一次。
朋友们以很低的价格租下了清泉镇的一处近乎荒废的鸡舍,聂玲利仅用了15天,就完成了圈舍的改造,并把商品猪搬了过来。巴马香猪不再死亡,一家人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哥哥却做出一个决定。
聂友利聂玲利的哥哥:因为当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对我的打击挺大的,也感觉挺受挫折的,本来我在家里面跟我妹妹两个人因为销售的理念、经营的理念发生冲突,实际上当时我也想了几个晚上,觉得把这个场交给我妹妹可能更利于它(养殖场)将来的发展。
聂玲利:我已经做了这个事情,所有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我就把这个事情,不管怎么样把这个事情也要做出来。
2014年7月,哥哥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换了另一条路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聂玲利则接手了养殖场,开始在家一心一意做起了巴马香猪的生意。
田间种上了大片的田香草和黑麦草供以香猪,她坚持不喂精饲料以保证肉的品质。每天清晨,聂玲利把猪放到山间上,任它们自由玩耍,中午它们会回来吃食,然后再出去,到了傍晚,总有调皮的猪不按时回来,她就像母亲一样不得不亲自去呼唤它们。
聂玲利:我去山上把那几头弄回来。
记者:它们自己不会回来吗?
聂玲利:会回来,但是现在要把它们关进去,等它们自己回来天都黑了,它们是下面的,不是上面的。
记者:下面跟上面的猪有什么区别呀?
聂玲利:山上面的小,下面的是大的,不是一号猪。那个猪跑到山上去了。
全身心投入到巴马香猪上面后,养殖场逐渐有了起色。2014年,聂玲利不停地到外面去学习,认识了很多做农业的朋友,她还成立了合作社,当地的一些村民看到她的效益后,纷纷加入。未曾想到,这个举动差点让她失去销路。
2014年春节前后,一位客户订了聂玲利一百多头香猪,她先发了自己的五十多头,剩下的从一个农户手里调了过去,结果在运输过程中,农户的猪死了两头,客户很生气,指责聂玲利欺骗她,这让她一时间有点慌。
聂玲利:他们把这个猪就赶紧屠宰了,他说你不是说你的猪吃米糠、吃草的,怎么这里面还发现有颗粒的饲料?
自己的猪一向坚持喂草等农作物,但是客户发来的照片的确显示猪的胃里就是颗粒饲料,聂玲利产生了怀疑。第二天,她把汽车换成了摩托车,悄悄地骑到了村子中,直奔农户家里的猪圈而去。
聂玲利:现在他们都已经认识我的车了,我开着摩托车去,农村骑摩托车的人多得很,他知道谁是谁?他也不知道,而且那时候是冬天,冬天我记得是穿了件羽绒服,有一个大帽子扣上了,他根本看不到是谁。
踏入圈舍后,眼前的一幕让聂玲利惊呆了,她给农户养的猪正在吃精饲料。冷静之余聂玲利拍下了照片,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第二天,她以客户为借口,收了农户的一头猪,转而送进了屠宰场。
李海云聂玲利的朋友:肯定要证明,要拿出证据来,养猪的那个人刚好他家也有大白猪,他说没喂多少颗粒饲料,我们就把猪杀了,当时猪开膛破肚的时候里面是饲料,全都是饲料。
聂玲利:很生气,没办法卖,我不知道帮他们卖还是不卖,如果卖掉的话,就是砸了我自己的脚,后面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把猪收回来了,收回来之后放在山上关了两个多月,按普通的方法这个猪还是能缓过来。
聂玲利一连去了好几个农户的家里,发现他们都按照传统的方法在养殖巴马香猪,她很失望。按照当初定好的合同,一狠心,便将所有农户的猪全部回收了过来。
可是,她自己的圈舍并不能容纳这么多头,当初的悲剧还历历在目,眼下并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建设猪场,聂玲利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