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合影

杨洁：

亲爱的，我们阴阳两隔，整整一个月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已经离开了我。这些日子，我每天早上起来，想的还是你今天要换什么衣服呀？早上想吃点儿什么呀？然后赶紧把你的iPad和老花镜放到桌子上，你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微信。

真没有想到，那么突然，你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就那么走了。你不是一直相信有灵魂吗？那我想，你在天上的灵魂是会回来跟我交流的。我们要交流一下，后来，你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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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日那天，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上午你还在看电脑，中午就不行了。等救护车赶到时，你已经不能讲话了。最近的医院是仁和医院，可是我觉得路是那么漫长。看到你的脸色变青，我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到了急救室，他们说你没有生命迹象了。我的心空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医生催我去挂号、买本、交钱。我就像一个行尸走肉，这儿排队、那儿交钱。等到丫丫和小范从剧组赶到时，我已经瘫坐在那里了。后来，心脏复苏成功，你有了心跳和脉搏。

在美国的妞妞、咪咪、豆豆接到消息都立即赶回国，他们日夜轮流守护你。你的干女儿李燕萍哭着喊着，非要在阿阳动手术的前一天从台湾飞过来看干妈一眼。你的干女儿马丽珠带着腿伤天天往医院跑，不是给大家送吃的就是替班。还有那不声不响干事的婴子。

你的干弟弟林志谦和他爱人柯锦霞放下手中没办完的事情，马上从厦门飞到北京，忙前忙后。那天，他进病房探视，在你耳边轻轻地呼唤你，发现你的眼球在动，还流出了眼泪，医生说你是有了反应！他跑出病房跟锦霞伸出大拇指，夫妻俩高兴得哭了。

4月10日那天，医生要给你做脑部CT检查，要把你从13楼的重症监护室推到另一个楼的平房，太可怕了！

当我们小心翼翼地把你从担架车抬上CT机时，你突然睁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满眼都是泪水。那眼睛清澈透亮，像是期盼、像是渴望、像是有许多话要说。我的心都要碎了，那一瞬间，我恨不得上去亲吻你一下，可是我正抬着你，不能松手啊……后来，你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过。现在想来，那眼神，就是你今生对我最深情的告别。

转院的事是林志谦办的。那天还很顺利，病情虽未见好转，但这里条件好多了。你那个最小的小朋友王子聪不听我的劝告，14日从武汉赶来，她在武警总医院急症病房外的窄小过道里守了一夜。她说她不害怕，因为有杨奶奶在跟前。

天亮了，奇迹没有出现。4月15日8点39分，你还是走了。你带走了我的心、带走了我的魂、带走了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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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以后，台老干处的周处长、中心人事处的林处长忙着协助办理你的后事，还问有什么要求和困难。

后来，聂部长来慰问家属，正好杨宁也在。他接见了我们，说了不少安慰和鼓励的话。他说，杨洁是老艺术家，她不为名、不为利、一心一意地执着追求艺术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李铁映从深圳打电话来安慰我们，他说，杨洁是才女，她拍的《西游记》之所以受到观众的喜欢，就是因为她把那些妖魔鬼怪、神仙佛道都人性化了。

陈丽华和迟重瑞也来了，他们想得很周到，运来了三大筐点心，怕告別仪式后大家饿肚子。

你的告别仪式办得很隆重。习近平主席、李克强总理，还有其他中央领导送来了花圈和挽联，聂部长等领导来到现场送别。你的儿女守护在你身边，杨宁和她的女儿杨杨、儿子球子都来了。

《西游记》里的演员来了不少，“师徒四人”也都来了，章金莱、汪粤、徐少华、迟重瑞、马德华、刘大刚、李诚儒、王伯昭、张青、朱琳、魏慧丽、王卫国、张阳、常青、邱佩宁、茅迪芳，还有你的朋友吕中、邓在军、周尔均、宋小川、孙桂元夫妇、张纪中……他们都来送你最后一程。

因为怕人太多，我没敢发消息，可还是有不少喜欢你的观众从外地赶来，天津的、山东的、福建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你的告别仪式会有这么高的规格，大家这么喜欢你，人们也并没有忘记你，我真的很替你高兴。后来，网络上还陆续出现了好多好多悼念你的节目和文章，不过我眼睛还是不太好，没能一一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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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你走的前些日子，我们每天晚上还聊天儿。你有些悲观，认为有很多人和事让你失望，你感到有些孤独。我说，你应该知足，你不孤独，不是有你的老伴儿陪伴着你吗！你说，我这一生最大的资本、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个好老伴儿。你还说，我怎么觉得，人越来越老，我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浓呢！是啊，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快五十年，已经融为一体了。可是现在，你这个大梁，倒了。

从病发到最后，你一句话也没有留给我，只留给了我那几秒钟的眼神，我要用我余下的全部时间去体会它。但愿你不是在埋怨我吧，是不是怨我没有把你看护好？这些年来，我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没想到还是让你出了事。

这几天，我反复在听你临终前我给你录的音，我说，我们一起迈过了这么多坎儿，这次你也一定会迈过这道坎儿的，你一世坚强，这次也会和以往的一样，可是……哎，天茫茫，地茫茫，不知你如今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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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洁啊，你这一辈子太辛苦了，太累了。我老跟你说，你的心脏和你的思维非常不相匹配。你的脑子是年轻人的脑子，可你这心脏是老年人的心脏。你的思维一刻也不停，稍微有点劲儿就坐起来，思考这个想那个。我说你这样心会累的，你说“我的思想不可能是空的，是空的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佩服你的文学功底，你的宽容大度，你打抱不平的精神和坚强的意志品质。你高兴起来一下子就奔放的很，气愤起来什么也不顾，前段时间那个“辱母杀人案”，也把你气得不行。你生前对当今演艺圈里的假大空现象，为了钱、为了名、为了利，不惜一切手段，更是非常厌烦。

我想，很多人喜欢你、热爱你，就是因为喜欢你拍的《西游记》。那个作品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你也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之一。那个时代的人努力拼搏，为的不是金钱和名利，而是追求真正的艺术。为了坚持正确的方向，绝不屈服，在艰苦的条件下绝不退缩。现在的社会应该有这样的正气，也应该有这样的精神。你一辈子性格倔强，吃了好多亏，你认为是对的就坚持，也不管顶撞的是不是领导。不过啊，你要是个圆滑的人，也就干不了艺术这个行当了。

以前，咱们每年都出去走一走，今年有些事情没出去，另外你也是感觉体力不支。本来说好5月份大女儿回国参加侨联的会，然后回来看你；8月份二女儿回国参加校庆，丹丹正好陪她妈妈回来看姥姥，还要给姥姥弹钢琴。现在一说起姥姥，丹丹就哭，说姥姥听不见她弹钢琴了。这次，丹丹在芝加哥的演出中演奏了中国名曲《彩云追月》。大姨问丹丹，这是你第一首中国曲子，你用什么样的感觉来表达和演绎它？丹丹说，我不知道，脑子里只有姥姥，觉得姥姥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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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以后，我总是看着你的小桌子，一看就是半天。过去，你最享受的就是吃完饭往躺椅上一躺，旁边的小桌子上有瓜子，有茶。每天你就磕着瓜子，喝着茶，看着微信。高兴的时候就给我念上一段，有好文章，你就不停叫好。可是现在，这些东西还摆在这儿，你却不在了。

对了，我用你的照片做的《朝花夕拾》视频和《漫漫西游路》视频你还记得吧，过去你总跟我叨叨，说你没事儿费那个眼睛干什么啊？谁会看啊？我说我自己看吧。《漫漫西游路》我是按照西游记的拍摄顺序来编的，因为眼睛不好，还有两集没编完。等我眼睛好了以后，还是要把它编完的。现在，有网友和西游记迷希望我把这些视频放到网上，我觉得这挺好，能让喜欢你的人更了解你，了解我们当年拍摄西游记台前幕后的故事。

杨洁，我想过一段时间把你的骨灰从八宝山拿回家，将来按照你的遗愿，在适当的时候撒掉，或者是以后跟我的骨灰一块儿撒掉，你说好吗？

前几天，志谦跟我说，他梦见你了。说你让他扮上二郎神上节目，舞台不大，观众席也不大，好像是内部的，但化装室和后台又大又深，光线很暗。他自己还会化装，穿上盔甲拿了三尖二刃刀，从很高的地方跳到台上。舞动几个动作后不知说什么台词，东张西望急找你，却看见你正在台下右边角落笑，急得他啊……醒来后，他说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在告别仪式上，我最后一次深深亲吻了你，感觉你就像安详地睡着了。阴阳苦相思，只待梦中见。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梦见你，可是志谦都梦见你了，我怎么总也梦不着你呢？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快到我的梦里来吧，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

爱你的老伴儿 王崇秋

2017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