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的感想?
吃饱了,穿暖了,就不想家了。老古话不就是这样叮咛的吗?
还有什么比吃更重要、更幸福的事吗?
(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样的诗让我禁不住遐想。那冬日里,一壶新酿的酒,伴着红泥的炉火,邀上友人刘十九,一起吃点喝点。一锅热乎乎的友情在这个欲雪的冬日,他们暖暖地聚在一起,首先是吃!
他们吃什么呢?想到前年的冬日,我和芸等来到石湫街头,正值午餐时间,我们被街头狗肉的招牌还有香气吸引,决定吃一顿再走。在悦来饭店,我用手机拍下厨师现做清汤狗肉的全过程。在厨间,看到厨师在锅中加上开水,手脚不停地锅、碗、佐料之间游移,葱、姜、辣油,煮好的白切的狗肉在锅中翻滚,加上粉丝,香气!扑鼻的香气令人陶醉。
我们的座席上,一个酒精炉架着底锅让狗肉片儿和香菜、粉丝始终在翻滚,热气腾腾;一盘红烧的小杂鱼,红里透着微黄、润质的腌菜闪着油光,中间的红辣椒片闪闪诱人;一盘茄子肉夹饼,焦黄里紫色隐隐出来,透出茄香。狗肉片翻滚着袅袅的香气,让我们食欲大增,也吸引了几个刚进店的食客。他们眼瞅着我们的锅,大声地呼喊着老板,一会儿,我看到他们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清水狗肉汤上来了。
想必当年的白居易也是会和我们一样,红泥小火炉里上架上一口锅,里面翻滚着狗肉、羊肉或是猪杂水、抑或是更美味的菜肴,还是几碟小菜,或是大碗的鸡、肉、鱼块等?但一定会有个热锅,一定会翻腾着热气。然后,喝着新酿的酒,酒糟泛着汽沫发出点点微绿色泽,伴着红泥的炉火,这是怎样的画面。屋外的天要下雪了,或许已经飘起了雪花,在黑色的夜空里,屋里的温暖的便是这佳肴营造。
真是人间最有诗意的吃!
吃的温暖,喝的诗意……充分的味觉才激发起诗人的诗情,便有了这番的浪漫画面,诗意和温暖……
俗到底:没有吃,哪有这诗?
(二)
邻床请来的护工季大姐,非常的有经验。她指导老公,你自己打饭的时候,就带几筷青菜来,让她放在嘴里咬咬嚼嚼,吃点味道,解点她的馋。
大姐,你是真是神人,你知道我馋?!
白瓷兰边精致小巧的碗中,盛着白白的米饭,饭粒个个饱满晶莹,在我的眼前闪烁。上面还放了几根绿色的菠菜,油色青青,饭香和菜香隐隐袭来。它像一个青春仕女半遮半羞,色诱青春期光棍汉。面对色青味香的饭菜,我的唾涎一下三尺,立即迫不及待吃了几口,狼呑虎咽之下,忽然醒悟。我不能吃啊,我的胃刚做了手术,不能吃的。一顿狠狠地掌掴自己,于是醒来。原来这是个梦!口腔中唾液还在,心呯呯的跳,眼角已经潮湿。
啊,再也不没有想到,在如今物质丰富的今天,居然被一碗白米饭和几根菠菜诱惑不能自己,让我如此地感伤!
可以尝试吃点东西,但一定是流质。
老公从外面带来了一碗鱼汤,另外还炒了点青菜。打开饭盒,热气中泛着翠色的青菜一时间布满的我的眼睛,充满了我的口鼻,满目的青翠,诱人的青香。我仿佛看到父亲的菜园,那油嫩嫩的青菜在清晨的露珠里招摇,像一个个可爱的婴儿挥动小手,在抓抚你的视角。
今天,我要试吃一口味道。我用挑上一筷,有点多,又抖动了一下。先少许一点吧。现在,病让我一定要学会,少!学会慢!一定要慢慢地品尝—吃!青菜的青香和纤维的润泽在我的口腔中回旋,让我细细的回味。从前急燥的我才知道,一筷青菜对我的意义,美味佳肴便是如此。
(三)
看到床头柜饭盒里白化化的米饭,我咽了一下。老公说,要么你吃一口尝尝?我知道,这尝的意思,便是在口中咀嚼过一下味道,然后吐出来。
我咀嚼着那晶莹的米粒,想着我的父亲总是秋天丰收的稻子里精选出优质的稻谷,用一个口袋装起来,作为来年的稻种,将他悬挂在在木楼的高处,当然他是决不会忘记做好防鼠措施。
清明过后,育种工作便开始了。父亲像为待产的婴儿做床一样的小心,他精心制作一块育种的秧田。
在水田里的一角,围辟一块做育秧的水田,父亲将它们打理的光洁好看。我看到那宽宽的一畦畦的黑泥,土质黑色细腻,那应该是一块肥沃的育秧田床。
我听到父亲和母亲对话,稻子好像是要在家经过浸泡,而且稻种浸泡的温度和时机是有讲究的。经过浸泡的稻种撒到秧田的温床上,在撒下的稻种上撒上木灰。过了多少天后,我看到绿色的小秧从黑色灰土中冒出,一点微黄,慢慢地几天后越来越密的绿,相互拥挤纠缠着成长。这样应该到了近五月左右,插秧的季节,那秧苗在清风中泛着绿光,招摇处在唱着小调。我知道,父亲便要将它们移栽到更广阔的田中。
秧就是为了将它们拨出,移栽到更大的水田中。这就是它们的宿命。
水田经过梨耕、牛耙,平整、储水、施肥等措施,已经备好插秧的条件了。这时有一群人就去拨秧苗。秧苗的田平整的,拨秧的人就会坐在秧凳上操作。这种凳子的下端下端的面积大,是一块两头翘起的整板,一是可以减少人坐在上面压强,二是微翘可以在水中自由的前行。如图
人们小心地拨秧苗。当然这是有技巧的。父亲的双手左右并行,从秧苗的根部抄进、捏紧,迅速果断地拨出。那个时候,我们只有在旁看,帮忙递着草绳、萝筐。有时候帮送水送饭到田间。趁大人不注意,我的小手会拭着拨下那绿的可爱的秧苗,可是我会将此拨断,吓得不敢再造次。
能干的大姐跟在父亲的身后,我看到她什么农活都会。即使这样,父亲也时常的叹息: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秧苗被拨起,然后父亲的手就会有节奏地在水中拙洗几下,为了就是将秧苗根部的泥土洗掉,然后再用草扎起,一把把地放到秧蓝中。被人挑起,送到更大的水田中移栽。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很美的画面,但当一个农民置身其中,其辛苦就不是这么的美好了。但是水田很辽阔,像一面镜子,在阳光下发出粼粼的波光,在我的眼中确实美好。小鸟在水田上空飞翔,时而俯冲到田中,那是因为被翻出的土中的蚯蚓等美食。
人们在这个水镜般的田中劳作。有人在田埂上将秧苗抛向水田中。这也是有水平的,因为你要计算这一行一行水田的需要多少的秧苗。有时,人在水田中插秧,不够的时候,就会呼喊抛秧来。那时就会看到,来人将秧向田中抛去,水田中间的插秧人伸手去接。最羡慕就是一人抛出,一人在水田的中央,抬手准确地将秧接住的场景。当然,也有的抛不准,溅起田中人一身的水和泥,少不得漫骂这个促狭鬼。劳作中夹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语,伴着欢声和嬉笑,这是辛苦劳动的兴奋剂。
插秧的活儿,真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家赶在清晨就下田插秧了,因为这时凉风习习。一旦太阳出来,人在水中,身子在太阳的热度下蒸烤,非常的难受,有中暑的可能。但是插秧农活是赶时节的,必须尽快将秧插完。水田中有玻璃、瓦砾尖块、树枝等刺伤到腿脚,这对一个农民的老脚已经不算个事。但最可恨的是,有一种蚂蟥的软体虫,专门吸咬在人的腿部皮肤上,吸血。记得我曾经下过水田去体味插秧的“快乐”,一会儿的时间,感到腿部有点痒痛,低头一看,一个黑乎乎的软体蚂蟥叮在我雪白娇嫩的腿上。我尖叫着扔下手中的秧苗,哭着爬向田埂。我的大姐来了,用手掌狠狠地抽打到我的腿部蚂蟥。那叮咬在我皮肤上的软体蜷缩一团,大姐用手拈下扔掉了。她扔到哪里,我是管不到了。只是自此之后,我再也不敢下水田插秧了。宁愿在田埂上、田间里打杂、跑腿。实在是太惧怕这软体怪物了。
插下秧苗象是一个的没有发育的小姑娘,从干黄的色泽慢慢地脸色圆润,丰满起来,变成一片的青翠绿色。要经历多少的危机:杂草侵扰,飞蚤吸吮,鸡畜的窥视,好在有青蛙为伴,终于迎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意。期间,我的父亲还要认真的“看田、看水”,特别是秧苗要扬花的时节,田是水不能多,要放掉,这个时候也不能有暴雨、阴雨的边绵,所以农民对“风调雨顺”的理解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那秧苗要经过多少的时日能扬花秀稻子,我记不太真切。我只知道,它在我们上学、放学的路上,在我们放鹅、割草的途中,那绿色蓬勃的生长,然后有一天它抽出长长的细穗。稻穗上闪烁着毛毛的小刺点点,那便稻花吧。有一天,我们不知觉中,那稻穗长长,变得饱满丰润,黄黄的弯下了腰。季节中,秋天也来了,收割就要来临。
收割稻子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在密不透风的稻田里,人们弯腰在里面,很热。稻田里飞蠓、稻蚤在你的身子上乱钻,疼痛的稻草也报复般地用它的叶刃扑向你的身子,在你的胳膊、腿上时时地割出一个个的小口子。加上汗水,痒痛难忍,但收割的农民还是挥汗前行。
割下的稻子还要打出来, 那时是脱粒机。大家相互帮忙,集体行动。脱粒稻谷时,最令人不堪,尘土伴着稻草夹着飞虫,每个脸上都是灰朦一片,皮肤黝黑、头发凌乱,衣服积满灰土。
脱下来的稻子要扬晒,到最后到谷仓还有一段时间。晒谷要看天,要抢太阳,如果遇上暴风雨,所有的人都会扑向谷场,收稻子。
想到一粒稻子的收起,然后变成这碗里晶莹的饭,今天的我突然好感动。我慢慢地咀嚼,仿佛走过稻从播下到收割起来的整整一季节。
在这个缓慢的时光里,我想起母亲讲过她无数次的过去,可惜我们常常听了一笑了之。但此时的我突然好生的心痛。仿佛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子趔趄前行。
母亲是15岁从邻村嫁到陈家大7岁的父亲,父亲从小是孤独,好在大爷的照顾,还有点薄田。迎娶母亲的聘礼便是几块贫脊的田地。
17岁母亲就生下大姐。但一个月后就下地干活了。那时是生产队,你一天不劳动,就一天没有工分,那年底的口粮就是问题。正是收麦的季节,收割好的麦子要从地里挑到谷场上。两捆潮湿的麦子用尖担被村里一个光棍汉架在母亲单薄的肩上,17岁的母亲,刚生过孩子不久的母亲,放在现在还是一个孩子。麦捆巨大的重量将母亲压的直摇晃,不谙世事的她,晃了几下,站立着,踉踉跄跄地手扶尖担走在田埂上。胸口沉沉憋着气,吃力地迈着步子,身子摇晃不已。前面田梗上有个小渠口,面对它,母亲实在是跨不过去。她立在那里,腿迈不动。这时迎面来了村上某大伯,大约他看到母亲苍白的脸,他大喝道:“你要作死了啊,赶快将担子扔掉”。此时的母亲晕乎乎地将头后仰,双手将尖担向后推下。好象听到哗的一声,那是麦捆担落下的声音。她已经无力下腰去捡尖担,就趔趔趄趄地晃回家。当晚就吐了几口鲜血,吓得邻村的外婆赶来。到上沛找个中医抓了几副药,慢慢的调养。
穷人的命贱,生活要么将她作死,要么让她锤炼。
……
今天,我慢慢地咀嚼,慢慢体会它的成长收获过程,体会父母辈的艰辛。即使现在没有从前的那手工的农活,但那稻子的生长还是要经过这漫长的周期,才拥有晶莹和纯香。
人每一次的经历都是一个财富,生病是给你一个警告,不只是对身体,也是对心灵。让自己的心思放慢节奏,安静的回想。今天因为吃让我深切地体会一下面对的食物,我们曾经不在意的一切,实际是多么的丰富经历。我们看似的理所当然,实际上多么值得珍惜。
认真地想想吃,是多么的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