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评论投稿经验_经验时期管理特点_管理经验心得

读懂海尔已中年

阴晴朝暮几回新,

已向虚空付此身。

出本无心归亦好,

白云还似望云人。

苏轼,《望云楼》

需要为新书写个序,我真不知道该从何写起。每一篇文章都是一段独一无二的感受,串在一起就是我这几年的人生故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我这几年只干了一件事——研究海尔。这也是我最值得自豪的,我咬紧牙关,全力以赴地做了一件事,或许不算做得好,但我的确打造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

2012年,我跟随胡泳教授深入海尔。一开始,胡教授和海尔文化中心的朋友就为我打开了方便之门,直接让我近距离观察张瑞敏、杨绵绵,把我这个还有些茫然的年轻人一下子扔到了变革的风暴眼。暴风骤雨般的变革现场让我有些猝不及防,稀里糊涂中始终怀揣着几分忐忑,我甚至用了很久才搞明白海尔内部的话语体系。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从中学到大学的跳跃,你突然间发现高等数学和代数、几何是全然不同的思维模式,大学教授们又不可能像中学老师那样每天给你掰开了揉碎了讲,这种断裂感持续冲击着我大学四年的学习和生活。

我记得刚去海尔的时候,胡教授要求我只听不说,不懂再问。但我总是自恃老编辑人出身,担心问了会没面子,于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自己去翻阅资料学习。直到有一天,《海尔人》跟我约了一篇文章,我写好之后才觉得那种断裂感有所缓解。

断裂感的由来是间接经验的行云流水和直接经验的磕磕绊绊之间产生了冲突。我们以前写评论做案例,是在既定的框架思维之下就地取材。但在近距离直击一个企业时,进入眼帘的都是局部现象,每个局部背后都会有复杂的形成过程,把这些拼到一起之后会是什么,完全是未知的。而我当时能依赖的就是胡教授此前写过的《海尔中国造》《海尔的高度》两本书。可海尔变了,变得很多,变得也很快。

现在我也想对希望从事公司研究的朋友们说的是,不间断的浸入式体验非常重要。胡教授对海尔的心得就是建立在长达十几年的追踪研究之上,我相信他对张瑞敏的直观感受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正是由于断裂感的存在,加之我生性愚钝,迫使我把管理学的边边角角都打扫了一遍。因为张瑞敏是一个思维极其活跃的人,他在认知上的自我进化能力超出常人太多,想跟上他的节奏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不断读书,反复把现实和理论做对照。直到有一天,发现现实超越了理论,我居然感到了莫名的兴奋。

在这种情况下,胡教授的指导是要敢于创新、勇于创造。

首先,要学会“断章取义”,如果发现管理学的解释乏力的话,要跨出去,从哲学、社会学和更宽泛的理论系统中寻求营养,然后自己搭建解释系统,这才有了《知识论导言》的诞生。

其次,要多从张瑞敏身上汲取营养。张瑞敏是一位具有实践智慧的企业家,他读书多却从不把自己局限在理论之中。或者说,他从来都是用现实滋养理论,最后超越理论。他深知传统理论的历史脉络,沿袭特色,更深知哪些在今天是需要被重写的,哪些是需要被重新认知的。三十多年的企业实践、浩瀚的阅读经验和长久不间断的思考,使得张瑞敏敢于提出自己的管理思想,不但提出还要将其系统化。他这么做,在追求创新的西方管理界很受欢迎,在这些学术领袖眼里,张瑞敏是时代的标志性人物,是给正在走入死胡同的大公司管理范式提供解决思路的人。

正如德鲁克在总结自己一生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作家”,张瑞敏对自己的身份也有着极其本分的认知,他是一个企业家。无论是作家还是企业家,都不妨碍他们突破行业藩篱,对学界思想产生巨大影响。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的思想根植于经验,而非基于纯粹的理论研究。通过在事实和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探究本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实事求是”。

这么多年了,张瑞敏始终都是那个埋头做好本分的张瑞敏,他只会把思考的力量赋予企业实践,这似乎也成了他的原则。

以海尔的实践为坐标,我这几年是在传统、未来之间来回穿梭。我有至少两年的时间在看管理史、商业史,又有两年的时间在研读新经济,其间不断穿插古典哲学和存在主义,今年拿出了些时间读东方哲学的内容。很多时候不是我在主动学习,而是被动研究。因为海尔的每一次变化都会牵扯出新的实践语境,我就必须要坐着时空穿梭机回到过去,看看源头是什么样子,再穿梭回来看看未来可能会怎样,最后落脚到当下,做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判断。

与其说我在研究海尔,不如说是海尔在推着我成长,永远用不完美的眼光打量自己,永远不满足于自己的过去和当下。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与时代共舞的企业。同样,没有成功的学者,只有站在时代潮头的学者。

我忘记是谁跟我说过了,想成为当代管理名家要满足几个要求,对比之下,我好像还差一些。是实话,我挺尴尬的:如果我说我没有成名成家的心,一定会被人认为虚伪。我可以坦诚地说,前两年我是有的,尤其在《知识论导言》出版之后,我信心爆棚过。但很快我就发现,世界依然是那个世界,别人依然是那个别人,除了自己的心态之外,什么都没有变。

做本分、做自己、胸怀世界、脚踏实地,我最近对自己有了重新定位。说是定位,不如说是一些准则,这些准则就是从张瑞敏和海尔身上学习而来的。我们所有的经历都是在认识自己,可能会穷尽一生,但总比在失重的状态下漂浮要好。如果你问张瑞敏,做企业不断前进的动力是什么?他也一定会说,认识自己,认识企业。

我们有时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小了,而是想得过大了。回到“人”字上,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作为学者或研究者,从研究价值的角度出发,都希望选取一个可以价值最大化的目标企业。这样的企业一般来说会满足如下标准:体量庞大,业务和结构足够复杂,寿命长,行业领导者,有持续的变革能力。海尔无疑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最具研究价值的公司之一。只能说我幸运,一下子被胡教授拉了进来,又一下子被吸引,再一下子在学习和研究中度过了几个人生的四季。

2012年,我31岁,带着对自己对世界的深深怀疑。2018年,我37岁,我依然在怀疑,但我学会了温柔以对和释然,知道了只有忘记自己才能做回自己,也知道了只要路选对了,就不怕遥远。

在我研究海尔之初,有一个资深媒体人对我表达过不解,当时正是“风口论”盛行之际,大家都愿意去追逐可以一夜成名的机会,没人会去在意一个30年的企业内部正在发生的巨变。出于礼貌和客气,我并没有直接回答。现在可以回应了:除了实践的激情、构建新理论的诱惑力、企业家本人的学识和人格魅力之外,我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很多次关于人生的豁然开朗。“那一刻,我豁然开朗”,这正是《人生下半场》的作者班德福在和德鲁克交往时屡屡受到神启时的感受。

六年过去了,我距离不惑的中年更近了几步。我不敢说也不能说,我读懂了海尔,我就是研究海尔的专家诸如此类的话。我始终还是一个对变革充满好奇心的小学生。我可以说的是,我很感谢这段岁月,我从未如此充沛过,也从未如此心安过。我对自己的认识和企业的变革实践在同步中,这是一个无法用“成功”作为句号的过程。

路漫漫其修远兮。

感谢张瑞敏先生,他让我看到了沉思的力量和实践的智慧于这个时代的难能可贵,这终究体现于人格魅力之中。感谢恩师胡泳教授,他帮我推开了一扇门,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并始终在无私地给予我诸多方面的教诲。感谢海尔文化产业平台的诸位朋友,是他们的鼎力帮助和包容,让我有了一份创作上的从容。感谢海尔的每一位帮我完成研究的朋友们。

感谢海尔,感谢时代!

郝亚洲

2018年8月于上海


本文由转载于互联网,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