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以前养过一头公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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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那种农村里本地血统的土公猪,实际上是不适合圈养的,因为它们最大的爱好就是从猪圈里飞出去。确实是“飞”,甚至毫不介意肆无忌惮的在你眼皮子底下公然飞出猪圈,扬长而去,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它在猪圈里转几圈,稍稍退后一些,一个助跑然后四蹄腾空就从猪圈里弹射起飞,越过圈舍的栏杆,在空中略微调整一下姿态,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很难想象它那庞大的身躯居然有这么灵活的时候。

它会翻着它的“三眼皮”眼睛甩你一个白眼,然后迈着四方步自己走自己的,这种时候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去试图阻止它,否则很容易滚到阴沟里面去,这是一个来自于过来人的警告。猪这种东西其貌不扬但是实际上力大无穷,它要是横下心来你是拿它没办法的,特别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但是你又不能放任不管,因为你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一头种公猪毕竟是家里很大一笔资产,你总不能让你的钱包自己跑出去逛街不管它吧?

看守公猪当然是我的责任,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活儿要干,我正好需要割猪草喂它,于是你在那个春天如果去四川龙泉山脉深处一个小山村里闲逛的话,总能看到个十二岁的少年,背着背篼,拿着镰刀,小心翼翼的跟着一头趾高气扬的公猪在抽空割猪草。

这绝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这个场景最好的BGM应该是许巍的《蓝莲花》,一头自由自在的小公猪,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当时它还没有开始发育,后胯下面那两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物件还没有形成,因此脾气性格都还很天真,虽然说不爱待在猪圈里,但是也不至于凶相毕露,只要飞出了猪圈它就会变得温和可爱。猪,在幼年的时候确实还称得上“眉清目秀”,我俩关系还算是不错。

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我把它当宠物;

它把我当小伙伴儿。

它甩着尾巴优哉游哉的到处乱拱,这跟是不一样的,狗跑出来撒欢就是瞎跑,猪是乱拱。当然它有它的主张,我不干涉它去哪儿乱拱,它则留给我足够的、给它割猪草的时间。家里的“老黄”这个时间段也是自由的,作为一条看家狗,老黄当然不懂“放牧”这种高端技能,它自己疯跑一阵子以后就回来蹲着守着公猪,也不知道拿这个莽汉怎么办。公猪跑去犄角旮旯里拱的时候我就抓紧时间割猪草,猪要是跑远了老黄就会叫唤,然后我就赶紧跑过去看着公猪,继续割猪草。

现在的小朋友们可能已经不会唤猪了,唤猪的声音是“噜噜噜,噜噜噜”,一般听话的猪就会跟着你走。

很显然小公猪并不是听话的家伙。

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麻烦就来了,这家伙开始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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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唤“噜噜噜”,它抬头看看天,就开始耍赖了。要命的是,老黄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会一瞬间跟它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一个跑一个方向,然后满地打滚耍赖,我脑袋瞬间就大了。老黄还好,自从有过耍赖的经历后我就给它套上了绳子,耍赖的话拎着就走,找棵树拴着。公猪就完全没有办法了,这家伙绝不肯栓绳子而且根本弄不动它,打也不行,揪着耳朵扯也扯不动,好几次搞到月亮都出来了才弄回家。

它俩回了家倒头就睡,我特么的还得做作业!

这种时候你根本不能说是人类奴役了它们,而是这俩王八蛋奴役了我,我得辛辛苦苦喂它俩,给它俩收拾吃的,完事儿俩大爷舒舒服服躺着了,我才有时间忙活自己的事情。

当然这种状况肯定不能一直持续下去,我得想办法。

我后背上全是这家伙的晚餐,有晚餐在手还怕它不跟我走?

最开始我用猪草引诱它,它显得兴趣不是很大的样子,后来我在猪草里面撒一把米糠,拿手握着在它鼻子面前晃一晃,米糠的香味立刻勾住了这头蠢货的灵魂。鉴于我俩的默契还在,食物的引诱立刻击垮了它想要耍赖的想法,乖乖跟我回家,但是也不至于饿虎扑食一样冲上来啃我的手。

解决了傍晚回家的难题以后我跟小公猪、老黄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而温情,你总是能在山路上看见一人、一狗、一猪的背影,在漫天的红霞下面,在沿着山坡飘荡的炊烟中间,在傍晚时分惬意得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静中间,慢条斯理的走回家。

回到家,在它屁股上抽一巴掌,它就会自己回猪圈去,我关上猪圈门,把猪草倒给它,再撒上好几把米糠作为“调料”,这头蠢货甩开腮帮子就造,吃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我怀疑它一不小心会把猪食槽给啃掉一块。完事儿了一桶泔水倒给它,这家伙就会吃得肚子溜圆,一头栽倒在猪圈里鼾声大作。

这不影响它第二天照旧直接飞出猪圈。

在它的猪脑子里,一定以为生活就一直是这样子了,飞出猪圈扬长而去,还得有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它老人家,管吃管住管保镖。有次我照旧跟着它割猪草,应该是快要下雨了吧,凉风吹着特别的惬意,这家伙扬起猪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水汽,拱了几下土地给自己拱出一个舒舒服服的坑,一头栽到里面享受起凉风来。我也丢了背篼和镰刀,在它身边坐下来,老黄趴在我的腿上,凉风鼓满了我的褂子,闷热的汗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捏着它的猪鼻子,把它脑袋抬起来,盯着它狡黠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你是一头蠢货你知道吗?”

它的眼珠子像圆溜溜的黑曜石,漆黑、深邃又明亮,骨碌碌转着看着我不明所以,我把它摁在它自己拱出来的坑里揉,就像揉一大团面团。实际上这么大的小公猪揉起来手感挺好的,肚子Q弹绵软,脊背又硬邦邦的很吃力,猪鬃虽然又粗又硬却并不扎手,而是一种光润的感觉。它被我揉得四脚朝天,蹄子绷直了像个吹鼓起来的气球,鼻腔里发出满足到极致的哼唧声,眼睛都快闭上了。

很显然这头蠢货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彻彻底底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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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切都变了。

这家伙迅速的变得健壮起来,本来就很敏捷的身手越发的灵活,前肢粗壮有力,膀子上的肌肉在皮肤下面隐隐若现,屁股浑圆结实,后背微微弓起来,整头猪都看起来精神抖擞。而且,它后胯中间那两个物件发育起来了。

别以为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其实我知道这两个物件是干嘛使的,以及为什么它会看起来很雄壮的样子,养它就是这么个目的:配种。

种公猪毫无疑问是所有人工养殖的猪里面最幸福的一种,母种猪需要不断的怀孕产仔,普通的猪则很小的时候就得挨一刀,然后半大不大再挨一刀,变成各种好吃的。只有种公猪,不但可以保住自己后胯中间的物件,还不需要承受任何怀孕分娩的痛苦,同时享不尽的艳福,十里八村的小母猪都是它囊中之物。

我也明白小公猪即将用来干什么。

很快它就发育起来,食量猛增,再也不是区区猪草和米糠能够打发的事情,得吃红薯、玉米这些好饲料。而且它飞越猪圈越来越频繁了,刚刚给关进去,噌的一下又飞了出来,撒着欢儿把尾巴摇得像电风扇一样跑了。

生命之大和谐就在第二年春天到来。

村里母猪开始发情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带着它遛弯、割猪草,老黄屁颠屁颠跟着,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这家伙突然就不走了。

深藏在基因里的东西苏醒了。

刚开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它又在耍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家伙对着那户人家的猪圈,把猪头高高的昂起来,半张着嘴,头往上用力的一拱一拱,发出“吭、吭”的声音。

那里头有一头母猪。

老黄也很纳闷,冲着它嗷嗷的叫唤,完全无济于事;我拿着猪草过去,它也浑然不觉。最终我抓着米糠塞到它嘴边,它一嘴就给我拱撒得到处都是,它嘴上也有不少,却连舔都不舔一下。

很显然,它被猪圈里的小母猪吸引了。

最终是大人给它套上绳子硬拽回去的,大人们都喜形于色,只有我怅然若失,这家伙也太重色轻友了。它老大不愿意的被大人们拿绳子扯着回去,我跟在后面郁郁寡欢,踢着路上的石子,背着我的小背篼,大黄走在前面,走几步就回头看我,走几步又回头看我。

从此以后小公猪过上了妻妾成群的日子。

村里只要有母猪发情,就会把它赶过去完成生命的大和谐。我亲眼看过它办这事儿,还远远地在猪圈外面它就开始兴奋起来,打开猪圈门,这家伙就拿出比飞越猪圈敏捷无数倍的身手趴上去,干那苟且之事。

它的眼睛开始浑浊起来,一片暗红色的东西蒙上了它的眼珠,眼神也不再骨碌碌打转了,而是以一种直勾勾的状态明白无误的宣泄着某种狂热。这家伙依旧要飞圈,而且飞出来就一去不回,跑到村子里有小母猪的地方逡巡,只好动用大人去硬拖回来。家里再也忍受不了它这种行为,先是把猪圈加高,最后索性把猪圈整个封闭起来,它依旧像以前那么后退几步,然后四蹄腾空,却一头撞在粗大木头钉的栏杆上,铩羽而归。

当然其实这根本阻止不了它。

真正阻止它飞圈的其实是小母猪,小母猪发情简直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村里又只有另外一头年老色衰的老公猪,全村小母猪怀孕的重担只有它当仁不让的扛起来了。

它好像不认识我了。

它看我的眼神再也不是那种看小伙伴的眼神,而是非常的漠然,我瞬间就明白了我在它眼里的工具属性:我就是个提供食物和住所的。它眼睛里的红色雾霾越来越多,逐渐把整个眼珠子染成了血红色,刚开始我确实怅然若失了好几天,就像是你儿时的某个玩伴突然结婚了,再也不掺和你们的那些小孩子玩意儿。

但是后来也释然了。

我照旧喂他,偶尔还要赶着它去找小母猪,把完事儿以后志得意满的它再赶回来,关进猪圈里。偶尔会有好几天没有小母猪发情,这家伙就会在猪圈里发狂,转着圈的狂躁着,也不用去理它,有小母猪发情就好了。

我跟它还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我赶着它去配种,配完了种,小母猪的主人会给我一百块钱,我带着钱和它回来,把它关进猪圈,把钱交给我爸,那是我下学期的学费。它在母猪身上的时候看起来丑陋不堪,下流猥琐,疯狂而可怕,这些东西逐渐浸染到它身上,它的皮肤褪去了那层粉红色的光晕,前腿肌肉越发膨胀起来从而显得有点畸形,浑圆的屁股却塌陷下去,尾巴根儿两块骨头突兀的冒出来,肚子毫无弹性的耷拉着,脸也变得皱皱巴巴的满脸横肉。

我越来越厌恶它,却不得不无动于衷,农村生活嘛,你总是不得不跟各种让你不舒服的东西和平共处,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再后来我就出去读书去了,离开了小山村,去城里,逐渐淡忘了它。它依旧存在这毫无疑问,但是不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仅仅是个赚钱的工具而已。偶尔看到它,它眼里的血红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丑陋,开始长起獠牙来,变得臃肿、耷拉、无力、松散,我依旧在回家的时候帮家里干农活,却不再做喂猪这种事情,而是去做挖地、耕田、打谷子这些重体力活。

我也开始发育了。

我自己也开始变得结实有力,肌肉在皮肤下面汹涌着,皮肤黝黑光亮,头发一根一根的立起来。女孩子也在我眼里变得柔软起来,她们扭动着腰肢,让我魂不守舍。小山村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精彩多样,好看的不只是女孩子,还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东西,闪烁的霓虹灯照亮了街道,彻夜不灭,这与小山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是不一样的,再也看不到萤火虫,再也看不到星空,却毫无知觉。大街上的汽车光亮气派,目光停留在上面都会打滑,我像个刚睁开眼睛的雏鸟一样看着这个世界,不知所措。

某种东西在我身体里萌动着,雀跃着,燃烧着。

我尽量假装着镇定,假装自己胸有成竹,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装模作样自以为是,仅仅是害怕别人看出自己的胆怯而已。

小公猪,不,现在是大公猪,越来越淡出我的视线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实际上已经疯了。

它现在的眼珠子红得像日本漫画里面描绘的撒旦,或者别的什么邪恶的东西。

这家伙现在基本上就是个色中饿鬼,完全可以说是形销骨立,却格外的疯狂,完全没有了小时候Q弹可爱的样子,看着它,想要回想起那个样子得费不少力气。它身上的皮肤肮脏而破败,一点光泽都没有,猪鬃也开始秃了,焦黄的獠牙中间夹杂着各种污垢,没精打采的趴在猪圈里跟自己的粪便混杂在一起。

它不再飞越猪圈了,说实话,它连跳起来都费劲。

我还是偶尔会赶着它去配种,只有在小母猪那儿,这个畜生像是一团死灰突然爆炸一样,迸出无数的火星子。深红的眼珠子睁得溜圆,仿佛要挣脱眼眶,依旧昂着头发出吭吭的声音,层层叠叠的眼皮耷拉下来,扭曲臃肿的脸像一堆腐肉,唯独后胯中间的物件,像个红色的怪物。

完事儿之后,疯狂的精神抽离了它的身体,它又再次坠入那种破败的状态,没精打采的回家。晚上躺在猪圈里也不再打呼了,而是整晚整晚的发出某种痛苦的呻吟,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像是正在遭受折磨的灵魂发出的哀嚎,我的卧室就在猪圈的上面,年久失修的楼板有不少缝隙,听得真真切切。

那种哀嚎,像一把锉刀,在一下一下的锉着你的神经。

我睡不着,又想起带着小公猪和老黄在山路上优哉游哉走着的时候,老黄已经死了,在一个早晨,守着它最心爱的额饭盆儿一睡不醒。老黄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是波澜不惊的一声,是从一条软萌可爱的小狗崽子到一条忠诚老实的老狗的一生,它在睡梦中离开了我们,让我们怀念它。

只留下在某种痛苦中折磨的老公猪,和惶恐不安的我。

老公猪的猪圈上加高的围栏又撤掉了,没有必要,它根本飞不出来。

但是有一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又飞出来了。理论上确实飞出来了,但是没有完全飞出来,只飞出来半截,然后后面半截在猪圈栏杆上面狠狠的撞了个结结实实,一头栽在猪圈外头的地上。

两条前腿都断了,后腿也断了一条。

我是听到它的哀嚎才醒过来的,跑下去看到它的时候它在一堆泥浆中间挣扎着,扭动着,试图站起来,然后把自己疼得发出更惨烈的惨叫。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飞圈,许是想起来那个自由自在的下午,想起我把它像面团一样揉,想起到处乱拱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不曾碰过小母猪的岁月,想起老黄,想起了我,想起漫天红霞里的夕阳,想起雨前的凉风,想起猪草里米糠的香味,想起不曾迸发欲望的生命。

总之它试图飞圈,然后失败了,把自己摔了个半死,躺在地上哀嚎。

这种哀嚎比锉刀锉神经还要厉害,更像是一把锯,在锯你的头盖骨。

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我看着它从一头毛茸茸的Q弹小猪,一天天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切麻木和漠视都消失了。我冲到它面前,它的眼睛还是那么血红疯狂,更多了一份垂死挣扎的歇斯底里,我试图像以前那样安慰它,它狠狠地一歪头,差点咬到我。

它连兽医都咬,兽医也束手无策。

它的命运就此注定了,长痛不如短痛吧。

杀猪匠有办法,村里的杀猪匠什么都见过,只要是个猪,就没有他收拾不了的。他拿了一把格外长的杀猪刀,磨得飞快,绑在一根木棍头上,远远地照着它的喉管一扎,准确的切断了颈动脉。

抽刀的一瞬间,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老公猪还在哀嚎,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从喷泉里冒出些气泡。

不一会儿,它就死了。

它断掉的前蹄以一个奇怪而扭曲的角度耷拉着,眼睛里的血红终于褪去,又露出黑曜石一样的清澈透明,嘴彻底放松而微微张开,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身体舒展开来,一切痛苦都离开了它。它像那天我揉面团一样揉它一个姿势,舒展放松的躺着。

尘归尘,土归土。

我挖着它的墓穴——当然不可能吃掉它,老公猪的肉又腥又骚还特别老,根本没法吃。我挖了好大一个坑,然后几个人把它的尸体放到一个抬猪用的、竹子做的“笆笼”里,抬到大坑旁边,抓住一边使劲一翻,它的尸体掉进坑里,发出一声巨响,砰!

就像一声警钟。

在我以后的生命里,这一声巨响,警钟,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每当我为欲望所吸引的时候,每当我觉得志得意满的时候,每当我试图说服自己相信“意义”的时候,这一声巨响就会及时的响起来,连同那头公猪,绵软Q弹的手感,顺滑的猪鬃,以及后来的哀嚎,一起想起来。

所以我变成了一个物欲很低的人,不怎么喜欢去给自己找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上有老黄一样的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不知不觉稀里糊涂过完一声;

也有老公猪一样的人,一头扎进某种欲望或者“自我实现”里面,在痛苦里折磨一段时间后死掉;

当然也有像我这种人,不知所谓、一事无成,却还算自在。

后来,有一次我在西藏的草原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的时候,看到一个半大孩子,是个牧羊人。当时已经是傍晚了,漫天的红霞从天边的雪山那里开始,铺展到头顶,又蔓延到另一头的天边,他在赶着羊群回家,他的狗在他身边来回奔跑着,惬意,安宁,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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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一幕吸引了,想起了那个山路上的少年,那头小公猪,那条老黄狗。

我突然想起,我甚至从来没有给它起个名字,那头小公猪,我把它当做了伙伴,却连名字都忘了给它起一个。后来它变得扭曲、古怪、丑陋,当然就更没这个心思了。

羊群都有一头“领头羊”,只要控制住它,整个羊群就都听话了。羊,也是一种贪婪的动物,它们会把草根都刨出来吃掉,全然不管明年怎么办,也不会想要回家,牧羊人不管的话,它们根本就不会回家。

于是那个少年捡起一块石头,用一根羊毛编织成的“投石鞭”抡起来,狠狠地砸在领头羊的旁边,激起一大团尘土。

领头羊吃了一惊,扭头向回家的方向走,剩下的羊十分温顺的就跟着它走了,它抬起头发出“咩咩咩”的叫声,像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就好像刚才没挨那一石头似的。

真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情啊……

动物知道自己被人类奴役着吗?

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被奴役着呢。

欲望、成功、实现、价值、追求,一切的一切,像个巨大无比的漩涡,人类,畜生,整个世界,都在里面毫无意义的兜圈子而已,纠结谁被谁奴役,本质上意义不大。

众生皆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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