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外打拼这么多年,就算再疲惫也要回家。

等我下车,看到熟悉的家乡街景,我的内心很有点感触。街还是这条街,两边建了两排两层楼沿街商铺,后面住人,前面买卖。

路面的水泥路坑坑洼洼,集市过后的喧闹留下了一地垃圾。从黄色的泥土灰尘,仿佛看到了山里的摩托从街面呼啸而过。抬头远眺,果然在丁字路口看到几辆摩托在街边清洗,脏水直接流到街上,路上的人踩着几个凸起的地方绕道而行。

不一会,身后方一辆汽车嘎然而止,车子底盘很低,外形很酷,车标上看起来是一匹飞跃的马,车子和街道很有点格格不入。

从车里走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来人脚有点跛脚,面带微笑,冲我径直走来。

“王哥,今天回来的啦?”来人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你是辉仔?”听到声音,看到跛脚,我想起了来人是谁。

“嗯,王哥,我带您一程。上车。”说着他把我拉进“飞马”车子里。车子里面真皮座椅,内饰精美,我略微有点局促,一路风尘仆仆,我怕弄脏人家的车。

“你这车可贵的吧?得十几万吧?”我可劲的想往高价说。

“哥,我们别谈车,您这些年在外面可还好?”辉仔问道。

“还行吧,在外面苦两个钱不容易。你这是发财了啊?跟哥分享一下你的致富经咯。”我羡慕又酸楚。

“发啥财啊,我老丈人的车,我帮着打打下手。这个破路我看就不能开这种车,千里驹拉磨,大材小用。磕不得碰不得,撞坏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修。”辉仔发起了牢骚。

“哦,你老丈人做什么的?”我忍不住追问。

“包工头,在外面接了不少大项目。赚到了钱。”辉仔表情平静,声音沉稳,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有钱改变了一个人的自信还是自信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辉仔与当年我脑海里的印象差别太大。

这样说吧,如果不是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可能不敢主动和他套近乎。有些人哪怕他跛了一条腿,但还是能透露出一种威严和气势,感觉是你惹不起的人。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陷入了沉默。倒是辉仔又开口了:“哥,今天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再来和你汇报工作。”

“汇报啥工作,我学习一下。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后来的经历。”我浑身散发出好奇。

第二天一早,一辆丰田越野车停在我家门口,我妈和辉仔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还问辉仔吃早饭了没有。

辉仔对着我妈说:“我带王哥出去吃煮粉,伯母你要一起去么?”

“他呀还没起床,你要等会了。”我听到我妈在外面叫着,就像故意让我听到。

听到辉仔来,我也没有磨叽,赶紧起来洗刷。辉仔在省城里有几套房,偶尔才回老家看看母亲。所以就算我回来也难得碰到他回家,时间宝贵,我得抓紧时间跟他好好唠唠。

从母亲嘴里我是听说他这些年过得不错,却也没有具体概念。这些年春节总能收到辉仔的十几二十斤猪肉倒是让母亲好好实惠了一把。所以母亲经常说:“好人有好报啊,要多积善行德。”

辉仔把我拉到一个地道的粉店,骨头汤外加两盘牛杂。

辉仔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哥,你好久没吃这么正宗的牛杂了吧?我也难得吃,每次回来都要吃两盘。”

“是啊,小时候那时候穷,肉都难得见一面。”我附和了一句。

辉仔回忆道: “小时候,有次我看到人家吃肉,我就和我妈说,我要吃肉,我妈说没钱买,过年才能吃。后来我就去捡煤球,我们那边有家蜂窝煤厂,开始捡了点煤渣,送给邻居杜姨,杜姨人挺好的,还给了我两毛钱 。之后我就经常去捡,不过时间长了,去捡的人就多了起来,经常捡不到,我看到铁门院子里面还有不少,我就翻铁门进去了。顺带还拿了一块刚做好的整煤。”辉仔喝了口汤接着说:

“杜姨看到我今天的煤是外面卖的那种好煤,就问我哪里来的?我就说人家多余落下的。这次勉强过关。后来我又翻铁门到院子里去,这次偷拿了五六块整煤。我想这次多找两个阿姨卖了可以换钱买餐肉吃了。”

辉仔往嘴里塞了两口牛杂,牛杂的香味在嘴里爆散开来,没嚼两口,就急不可耐地吞咽进肚子去,仿佛在补偿着童年的缺失,脸上然后苦笑道:

“就是这次东窗事发,厂里来人到街坊查问,买了球的阿姨倒是没有把我马上供出来,不过我妈就知道了。这是我第二次被打得一身的伤,现在还有几个疤痕。你以前不是问我这些疤痕怎么来的吗?”

“哦,原来是这样。那第一挨打是什么原因呢?”我追问道。

“吃完早餐,我们路上聊。”我们又来到车上,辉仔说道:“哥,我在这里投资了一个养猪场,平时我弟在打理,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呀。”

未完待续。

第二章

开着车,辉仔并不言语,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酝酿语言和感情,还是我忍不住开口了:“说说你第一次挨打的事情呢?!”

“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不会读书。”辉仔稍微停顿了一会。

“就这么简单?”我马上就随口问道。

“我想了一下,这还就是起火索,读书不好的老师就不待见,有时打个瞌睡或者做个小动作,老师的粉笔头就扔过来了。”辉仔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后来坐后面的同学好像叫毛贵的人就经常上课踢我屁股。”

“你没和老师说么?”我问道。

“说了,老师就让我们两个站到教室外面去。”说到这里,辉仔现在还有点愤愤不平。

“那再后来呢?”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样子。

“得寸就会想进尺,之后同学就经常取笑我,有一次气急了,我就骂了一个同学’混蛋’,他就回骂我’你才混蛋,你爸妈都混蛋,妈还是个瘸子。我当时就气得浑身发抖,还学起了我妈走路的样子,你会怎么办?”辉仔从后视镜看了看我。

我的内心也开始翻腾,道:“确实不能忍。”

“我当时就冲上去和这小子干了一仗,我当时是打赢了,却我最终打输了。”辉仔叹了口气,接着道:

“从身体上我暂时赢了,从心理上我彻底输了,我变得特别自卑,敏感。我讨厌上学,讨厌周围的人。我开始逃学。”

“我妈也是为我逃学伤透了脑筋,连我一向忠厚老实的爸爸都动手打我了,有一次我妈在游戏厅找到我,拧着我的耳朵拽回来家,上来就是两个耳光,嘴上念叨着,今天我就要打死你这小兔崽子,她真的把我往死里打,棍子都打断了两根。身上的伤有一半是那次留下的。相比这一次,偷煤球那次算是很轻的,以至于后来一般的挨打我都觉得绕痒痒。”说到这里,辉仔居然笑了起来。

“王哥,你从河里救我的那天,我下午就没上学,已经在河里玩了好几个小时了。”辉仔回忆起差点溺死的那天,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所以那天你救了我,但我妈却那样说话。”辉脸上又泛起了笑容,说道:“哥,我看你那天听着我妈那样说,你嘴巴长得老大,然后又像吃了个苍蝇。哈哈。”

“唉,是呀,书上电视上可不是这样的结局,也没看到这样的桥段。我还记得你妈说,你救他干嘛,死了拉倒,浪费粮食,长大了也是打流的。”回忆起这段,我还邹邹眉头,以至于我的抬头纹又加深了。

“我的人生从那个时候开始转折,身体上重新活了一次,精神上才真的开始治愈。那天我扶着泡沫游来游去,上游人实在太多,我就往人少的地方游。”辉仔回忆着。

“我看到你到了下游,你就踩空了,泡沫箱就飘走了。”当时的画面我记忆很深。

“是的,我一般游一段就踩在沙地上休息一会,我也不知道下游怎么那么深,一下子就踩空了,当时就呛了一口水,手上的泡沫就翻掉漂走了。”辉仔深吸了口气,狠狠地呼吸了一下。

“你没听人家说下游被挖沙船挖深了好几米么?以前每年都要淹死一个人的。那年本来轮到你了,哈哈”我开起了玩笑,又低沉了下来,道:“也许是两个,也许我也被你拖下去淹死了。命不该绝啊。”

辉仔这段听得很认真,我还没跟他详细描述当时我的心理活动。

我接着说道:“当时看到你的泡沫漂了,整个人往下沉,双手在水面上扑腾,我犹豫了一秒半。水流在上游感觉很舒服,在下游感觉很恐怖,我从来没有救过人,我还听说很多人救人的时候一起淹死的,我甚至想到我会不会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我也不知道你那个位置到底有多深。”

我在想,再有一次这样的遭遇,我会不会去救,接着回忆道:

“一秒半钟过后,我终究是冲动战胜了懦弱,我冲了过去,我踩了踩河底,差不多就是刚淹没我的头,我从背后抱着你,憋了一口气,直接蹬着河底往岸边走,那个地方应该是个锅型的,我们在锅的边缘。那个时候让我抱着你游回来是不可能的。好在越靠岸边越浅。”

假如那个地方再深一点,或者离岸边再远一点,水流再急一点,我的身体被抱着舒服了手脚,故事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版本。

我冒了生命危险,累得虚脱了,最后救了一个在亲生母亲嘴里是“救了不如不救的人。”

“救上来之后,你妈的话真的让我瞠目结舌。我当时尴尬得不行。”我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还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淹没在水里,无法呼吸,然后被惊醒。直到你带我认识了罗老师。”辉仔有点走神,车子压到一块石头,整个车蹦了起来。吓得我赶紧抓紧了拉扣。

辉仔看我心慌的样子,笑了起来,道:“哥,没事的,这个车子经过加固,我弟和几个朋友跑过川藏线。久经考验的。”

“我去,你这是在山沟沟里养猪啊?”开了这么久,爬山过坎,我不禁怀疑这是走错了路。

“我们就是在山沟沟里养猪,我们养了几百头野猪,然后再在农户家收肉猪。在杨家岭我们包了100亩山,现在的猪都没有小时候的猪肉香,我们散养的猪肉特别好吃,我都是给大饭店专供。”辉仔侃侃而谈。

“野猪不是二级保护动物么?”我有点疑惑。

“是有林业部门来问过,不过了解到我们自己人工养殖就让我们补办了个手续。我们养猪场《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工商经营许可证》、《动物检疫合格证》等相关证明都有了。

“这个项目赚钱么?”我很好奇。

“这就是做着玩 ,正好给我弟整点事做。小时候没吃到猪肉,这回养一山头的猪,当一个养猪专业户。”辉仔自嘲起来。

到了山头,一排猪舍好是壮观,从边上河里抽水,铺了一条长长的水渠,沿着水渠,两旁还种植了几片果树,几个农民穿着工作服,有的在打理果园,有的在清洗猪舍。

在猪场的另外一边,建了一栋两层楼的房屋,里面有七八个房间。后面院子里放着各色食品和礼品。见了外人 里面两条川东犬“汪汪”地叫着,大小约20公斤,毛色棕红、两耳直坚、尾如春笋直立、行动机灵敏捷、双目炯炯有神。犬头大、嘴宽、多皱褶、两耳竖直、上唇下垂,鼻吻较短,整个面部给人以威严多思与丑陋之感,颈部粗壮有力。

“你们还蛮注意卫生的。”我赞叹了一句。

“养殖的卫生最重要,一旦发了猪瘟,那就血本无归。防疫站小刘隔三差五就会来山上来指导工作。我弟小海和他玩得很好。两个人经常一起喝酒。”辉仔看着小海从山上走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山上走去。

看着辉仔一瘸一拐的走姿,我终于问了我一直想问的:“辉仔,你的脚到底怎么瘸的?”

辉仔回头看看我,然后故作神秘,道: “这个等会告诉你,我倒想起了罗老师讲的塞翁失马的故事。”

“敢情瘸了腿还是好事?”我眉毛上挑,狐疑地看着辉仔。

“命中有此一劫,福祸相依。不是瘸了腿,我就不能老老实实做工 ,老丈人也就不一定会招我为婿,我老婆小时候得了脑膜炎,现在都还像个小孩子,和我倒是很相配。这就是缘分。”辉仔滔滔不绝,说话很有水平,让我很不适应。

“你后来是不是读了很多书?一套套的,还挺有哲理的样子。”我调侃道。

“毛线哦,我就是经常到罗老家里蹭饭,老爷子渊博得很,耳濡目览,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几句 。”辉仔笑了。

边说着,小海已经下来了。

“辉哥,王哥,你们来啦。中午就在山上吃了,我让小廖杀只鸡,尝下我们山上的水果鸡。”小海说的小廖是他媳妇。

“蛮好啊。山上还有点野味,小海,你拿神器带王哥去山上再转一下。”辉仔对小海说道。

小海小跑着从屋里拎出一把充满科技感的弹弓,上面写着“警犬”二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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