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很长,5000多字,其中写的最好的部分有深度的部分是我为了交代人物背景偷一位养猪的朋友的文章,但值得一读)

这几天拜访了两位很特别的女性,从年纪、地域划出的时空维度让她们彼此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我依然看到了她们的相似、心酸和幸福。

第一位是我的中专同学,小彭。七九年出生,家中姐妹四个,她排行老大。我们中专时就是密友。我们学校在武汉江边,我们或是去江边看轮船散步,或是在寝室聊天,江风翻过围墙游荡在校园里,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同感受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气风发。那时我的理想是做一名电视主持人,有一天会走向央视的主持舞台。二十多年后我也确实有一次走上了央视的舞台,不过不是以主持人的身份,是以返乡创业种茶养蜂卖土豆上的农业频道的《致富经》栏目,这是后话。

我对小彭最深的印象是一个江风温柔的傍晚,我们吃完晚餐,闲来无事在寝室闲坐着。凳子不多,上铺的人坐凳子上,下铺坐自己床上。那时候流行一个寝室的女生约着一起吃饭、散步、甚至闲坐着无所事事都会一起,我们寝室一起八个人。那样的风轻云淡,那样的无所事事。突然,小彭在她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怎么安慰、劝导都没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一个孩子一般哭入迷了。那会儿她的世界只有哭泣,余下的七个女生全部围在狭小的铁架子床周围,试图了解她受了什么委屈,要哭的如此惊天地 泣鬼神。

就这样我们等她从哭泣中抽出身来,情绪慢慢平和,才告诉我们,她一想到如果将来结婚要离开了父母,将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住在一起,是一件充满未知的可怕之事,所以忍不住悲从心起,嚎啕大哭。我们面面相觑。

中专时候大家都约莫十七八岁,中专学业轻松,很多人都开始谈恋爱了,但几乎没人会想“结婚”这件遥远无边的事。我之所以记得这个细节,无非是她的那场哭泣让我们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而勾来这场哭泣的缘由又遥远且飘渺,但如果拿我的人生和小彭比起来,真的是应了古人的话——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

小彭大约是家中老大的缘故,中专毕业后很早就结婚。婚后母亲就去世了,我们才知道她母亲一直病着,她带着三个妹妹在老家,父亲长期在外务工。她算是我们同学中结婚比较早的,老公踏实能吃苦,早早在武汉买了房车。她老公每每取得成绩,她都会和我分享——拿下大单了,自己出来单干了,买下写字楼了。当然她有苦恼也乐于与我分享——婆婆不太会做饭、农村的生活习惯不好,卫生做不干净等等,那时她老公已经是一个消防工程公司老总,工程做的不错,她在超市上班,月薪两千。

对于她和我分享的不愉快,我劝她回家全职,她却不答应。一是根深蒂固的不想伸手找老公要零花钱,还有一个理由更是让我哭笑不得:有一天我去她家,她带我走进她的卧室打开她几个大储物柜和我说闺房悄悄话——不要小瞧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你永远第一个知道打折信息,永远第一个知道买什么送什么的活动,我们家的纸巾没有花钱买过,全部都是做活动送的。看到几大柜子满满当当的卫生纸、卫生巾和各类赠品我竟无言以对。

一天早上,她老公把婆婆递过来两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面换了一下,结果她在原本属于老公的面条下扒拉出了两个荷包蛋,而她老公把面条吃完也没有见过原本每天都有的鸡蛋,终于相信了老婆抱怨母亲的一些他根本难以置信的鸡毛蒜皮。鸡毛蒜皮堆积多了久了也生龌龊,终于两人决定小彭辞职在家照顾孩子。

小彭和我十几岁同学,对我不稳定的人生,她还是有很多意见的,偶尔聊起我也累教不改,她也懒得说我了。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做民宿,她来照顾生意,教我做包子、米酒。说起她的新业务她开心的告诉我:“我可以自己挣生活费不伸手了!”

小彭的新业务就在她们小区做包子米酒卖,高峰期一天卖一两百个包子,此外自己打豆腐做豆腐乳、发麦子做麦芽糖做,太妃糖……顺便告诉我,那是高端小区,所以生意很好,基本做出来就抢光了。

这次出差去武汉,我特意拜访小彭,一是我们合作社想学习食品深加工。我想看她的设备,让我没想到除了一台厨师机,其它都是家常生活设备,她就是用勤奋在做事。自己吃什么就分享什么,就是健康、干净,也积攒了很多老客户。品质好,从来都不愁销路。

为什么不请人扩大生产规模呢?

小彭还是想以照顾家庭孩子们为主,小彭五年前又要了二胎,高档小区的大平层住着,我们在阳台吃饭,阳台对着金银湖,阳光撒在湖面波光粼粼,冬日阳台热气腾腾。我们面对阳光的湖面吃她做的美食,她和我分享了两件事,一是她老公以前一起玩的朋友,一直嘲笑她小气铁公鸡,买件衣服三千块都犹犹豫豫,别人都是买几万块一件的衣服,这两天找她借钱给工人发工资。

二是她老公的车已经开十几年了,毛病很多,一直想换一台奔驰的SUV,但这得要一整年的收入。她支持她老公,想买就买吧,家里日常开销和突发应对,我做美食分享就能负担。老公提车的那天感慨——感谢老婆,我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没想到今天也能开上七八十万的车。她鼓励她老公:有这样一天和你勤奋、踏实密不可分。

我离开的时候,和小彭一起去接孩子。突然觉得小彭的家人孩子都好幸福,做我的家人,每天都为我担惊受怕。

妈妈感冒在医院打针,我去菜场买菜做给妈妈、姐姐姐夫吃。有一道从小彭家学来的菜——杭椒牛肉。很嫩,很好吃。给一位生病的妹妹买了一束鲜花,很早就应该去看望她,总是很忙。我说希望她看到这束花,就看到我祝福:早日康复。

昨晚我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她的勤奋与小彭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就叫她小余吧。

认识小余是先认识她老公,她老公老何在堂房沟山上养跑山猪,我去买了两头猪。小余是80年的,两人都离婚带着一个女儿,经历过婚姻的失败后更珍惜眼前人。原本小余为了照顾女儿,特地谋了在学校做寝管的工作,刚好女儿初中毕业,看着老何在山上养猪太辛苦,一天连正经饭都吃不起一顿。就辞了工作,在养猪场和老何一起创业。

小余加入后不但老何有了正经饭吃,小余还会做各种泡菜,豆腐乳,老何又习惯呼朋唤友,冬季我们又爱烤火,整个冬季我们都吃着小余烧的的爱心肉,或是晚上就着泡菜、火塘烧的洋芋配豆腐乳,在烟熏火燎的养猪场熏肉坊度过了温暖的冬天。

再关注老何夫妇是今年看老何的朋友圈。老何热爱文学,自己也写作,而且写的非常好。隔行如隔山,虽然我不知道养猪这个行业今年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地震,但我永远都记得疫情后猪肉价格贵,那年的小猪仔都要1500一头。我这个无肉不欢的人又在创业,真的是穷的肉都不敢吃。一天老何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家拿几块肉去吃。我去他家时他依然在山上忙着喂猪,小余早已给我把肉装好了。至于他们夫妇如何知道我拮据的连肉都舍不得买我不得而知,或许我想多了,人家就是想送我几块肉。那时他们儿子还抱在怀里吃奶,用我妈最爱的一句话说——这可真是个大人情。

老何的文字简朴却有力量,有关于他自己的深度思考,又有一个猪馆儿特有的幽默,我想选用他的一篇(我瞎胡取的名字)的朋友圈来讲诉他们夫妻二人的故事。

天气终于凉了。浓雾笼罩了整个山头。

吃过早饭,小余翻出岳母大人去年给我添置的呢子大衣,叫我换上,干干净净的休息一天。

一个行业,当他向上无望,向下认输又不甘心的时候,那就只有从业者之间拔刀相向,试图用对方的尸体为自己搭一座脱身的桥梁。

当然,胜出者能够安全上岸,自然是好的,但如果血拼之后,面前仍是无底深渊,那么,胜出者不是胜出者,牺牲者也不是牺牲者,闹了半天,大家都只是粘蝇板上的一只苍蝇,那就完了。

这是今天的养猪行业正在发生的事情,用一个时髦的名词来说,它叫内卷。

我只是一个全年不过三百头猪的小小小散养户,在粘蝇板上连一只苍蝇都算不上,只能算一只剧烈挣扎过后折断的一扇翅膀,或者是一只腿。

但无论是一扇翅膀也好,还是一只腿也好,它都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在未来三年内,就算我节衣缩食,可能也还不上这笔债务。然而,债务是我欠下的,除了面对,别无它法。

在资本介入的情况下,小散户在养猪业里,连沙漠里的一粒灰尘都算不上。未来继续从事这个行当的同志们,一定要有自己合理计划和主见,量力而行,万万不能盲目扩张。否则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惨痛的教训。

今天是冬月初一,厮杀才刚刚开始,所有的成品猪必须在未来大半个月内全部出完,我想,鲜血到时一定会浸透每一个从业者的脚背。感谢那些之前在我这里收猪的老板,让我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无论他们还来不来,年底,一顿感谢宴都是少不了的。

写到这里,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成功上岸的人在冷眼旁观一样,清醒且理智。其实,在一个月以前,我已经觉察到巨大的风险,只是心有不甘才没有以八块钱的价格卖完。

坟墓,大多时候都因贪婪掘成。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也是最后的胜利者。

我本不贪婪,但距离智者尚有距离。

生活中能够忍痛割爱者都不是白白割爱,而是为了在拐弯过后重见光明的非常手段。

一个人不管你躺平也好,折腾也好,最后总有一个专属于你的结局,接不接受都是它,所以,你今天不要因为什么事都没有做而内疚,至少你铲了粪喂了猪,做完了你的本职工作,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是额外的部分,做与不做都无所谓,因为那些事并不能改变目前的窘境,你的窘境是因为选择了养猪,所以改变窘境的唯一方法是还要不要养猪,和怎样养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认真打量这个平凡的女人,她没有埋怨,没有懊恼,她微笑着缝补着孩子的小衣服,连看都没看我。五年了,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总会有一只手伸过来,握紧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让我瞬间安静下来,一起融入那温馨的夜里。

我想一个好的女人,就像一颗板栗,去除姑娘时代最外面的那层尖刺,里面的果皮,果衣都是为了保护里面的那粒果实,让它圆润且饱满。所以最终圆满的女人看起来都有一种厚重感,富态感。

新年即将到来,这个满目疮痍的2023年,只给我留下一堆窟窿去填补。有什么好办法让我弥补年龄的缺陷,又能挣到钱,值得我深思熟虑。

在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躲在楼上,我听见瑞儿在睡觉前问小余,爸爸呢?他去哪儿了?

然后是小声的解释和安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还有什么比这个夜晚更完美呢?

又能有多大的窟窿我不能补圆?

人生永远不会完美,但想让不完美的人生变得完美的想法以及为之做出的努力是伟大的,不管结果如何,社会都会由此而进步。

这是我的一点看法。

写完最后一句,看来看去,字里行间总觉得有一种愤青的味道。有人说我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你们说呢?

老何朋友圈里这样真实且深度思考的文章很多,我一直让老何坚持写,写好了可以出一本类似叫《养猪场的岁月》或是叫《老何养猪》这样的文章,我们许久没有联系,我鼓励老何写作后老何又喊我去他家摘菜吃,后来才知道他用猪粪种菜。

今年下半年猪价下跌太厉害,小余说今年养猪亏了20万。老何和小余的女儿都在上大学,每个月的生活费是拖欠不得的,于是他又想出用猪粪养蚯蚓喂鸡,卖鸡蛋供娃上学的办法。

历史何其相似。原来的老人铁了心要让孩子上学的一定要养几只鸡,鸡蛋换铅笔本子。只不过今年,要供一个大学生需要养100只鸡。

我们又聊起我的好友小彭,小余的泡菜亦是一绝,但养猪场和孩子牵住了她,她只做了家人和客人吃。也想售卖,但养猪场的活两个人已经是用工极限,她还得照顾儿子。我们夜晚到访,小余又在想拿什么让我们带走,我直接说给我砍几个包菜吧。她硬要给我装两袋板栗,因为那个板栗特别甜,原本别人家孩子多,要给我两袋,我厚着脸皮拿走了一袋。

两百多只鸡、蛋是活钱。朋友约了我明天研究生女儿老到乡村里做论文调查,我在小余那里定了一只吃蚯蚓的跑山鸡。去拿鸡的时候我给小余买了一束香槟玫瑰。花店老板不给我打折,但是用一张香槟色的纸免费给我包装了一下,我心里吐槽早知道淘宝买得了。

我不知道小余有没有花瓶,但本着有个矿泉水瓶子就能插花的原则,我还是没买花瓶。小余把鸡给我送下山,他们不喜欢人去猪场,更别说开车了,他们说外面杂菌很多,我们进入养猪杨都要求鞋底消毒。小余把鸡给我送下山。

我把花拿出来送给小余,小余害羞又局促,她难过的说我那个地方,怎么放的了花呢?收鸡钱的时候又扭捏,又不好意思:“都是朋友,怎么能收钱呢,本来就是要送你一只尝尝的。”她打开微信,给我看她给女儿转生活费。三百三百的转。只能卖点鸡蛋、卖一两只鸡才有孩子吃的。

我走的时候小余终于鼓足了勇气对我说:“好舍不得你走,你把花带走,我这里哪里放得了这么好的东西,老何都没给我送过花。”

我说;“忙完我再来。”

我走一步,小余放下一步害羞和局促,再朝我走一步。我忍不住上去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坚定对我们两人耳语:“加油!”

猪场的宿舍单调,一个火炉,一个电视。两个人都去管猪的时候孩子在墙上涂鸦,把电视柜的柜门拆了在里面睡觉。我想小余看到有一束花在陪伴她和家人的时候,她就心生花般的美好。她原本就是一个美好的、勤劳、善良给家人那么多温暖和爱的女人呀!

她回去找了一个或是金银花露或是装什么吃的玻璃瓶把花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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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觉得差了点什么,又用包装花的香槟色纸把玻璃瓶包装起来。顿时香槟色的华丽、贵气与花束友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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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源于好友说女儿研究生论文想到乡村调研,我在想这两位了不起的、勤奋且节俭的女性,都是农村出生,受教育程度差不多,虽然生活都艰辛不易,但都在用自己的双手支撑。我在想,小彭一个住高端小区,开豪车,小余面对一束花的局促与巨大惊喜,是因为她不够努力吗?显然不是。是因为她不未雨绸缪不节俭持家吗?不是。是因为她们选择错了行业吗?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在城市创业能够成功的概率还是大于小镇和农村。正如老何在他的文章中说:“人生永远不会完美,但想让不完美的人生变得完美的想法以及为之做出的努力是伟大的,不管结果如何,社会都会由此而进步。”

两人一起对抗行业的凉薄,让一个夜晚圆满了,也让无数个夜晚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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