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世界经济》杂志第17期,发表了一项研究——《从汉代到共产主义时期中国人均GDP》。在里边,我们看到,换算成1990年国际元货币,公元1年(西汉)的人均GDP大约为450元,1990年则为545元,差距非常小。
作者总结:“几乎可以认为,2000年来,生活水平虽然有起有落,但最终而言是循环往复的。”
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怎么滴,我们这2000年是白过了?
于是,翻开历史,更惊讶地发现,汉朝老祖宗们的财富观念竟然与2000年后的今天非常接近。他们热衷开源挣钱,注重财富保值升值,甚至还出现了融资机构,让人大开眼界,也受益颇丰。
而能有这样的财富意识,竟得益于汉初开放、先进的经济思想,尤其是“自由市场经济”。
无为而治,一只看不见的手
东周在封建制的状态下,自战国以来,便出现了不同地域的专业化贸易,各国之间交易各地生产的物品,呈现出了繁荣的商品经济。而秦朝的统一,进一步推动了商品在全国市场的流通。
到了汉朝,文景之治重视黄老之术,休养生息。这不就巧了,政府的“手”不干预,正是市场经济自由发展的绝佳土壤。
如果说这是无心插柳,那么司马迁说对经济的发展,要“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与之争。”强调要尊重市场的自然规律,必要的时候进行引导、规整这样的想法,可以窥得,我们的老祖宗,多少有些“自由市场经济”的智慧在身上的。
于是乎,在无为而治的政策下,汉朝的工商业发展迅猛,人口激增,经济发达。《史记·货殖列传》中便记载着,汉朝时已经有好几个大型的贸易区域。
例如,关中地区多树木、牛毛、玉石的货品交易;山东一带多鱼、盐、生丝、漆器;江南地区则多交易金、锡、玳瑁、珠玑、姜、桂;山西、河北一代多马牛羊、筋角等等。
这些地区的货品在全国的生产销售,又带来了非常多的就业岗位。
在这样一片经济繁荣的大好形势下,老百姓“鸡犬相闻、安居乐业,老死不相往来”的无为意识形态也开始瓦解了。人们都更想遵从内心的欲望,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史记·货殖列传》中,太史公这样形容,说人啊,嘴里想吃鲜美的蔬菜、肥美的小猪,耳朵想听更好的音乐,眼里想看更美好的景色,内心渴望获得荣誉感,这些欲望都刺激生产流通。你再一户一户地去劝说他们回到小国寡民、阡陌交通的时代,老百姓也是不愿意的。
那么,政府是否会遏制老百姓的求富行为呢?老祖宗们追求财富是不是也像后世更认可读书、做官的主流思想那样,做得,说不得?偷摸着来?
恰恰相反,汉朝老百姓对财富的追求是放在台面上来的。堂堂正正地讨论,积极向上地争取。
为什么呢?司马迁借用《管子》,解释了追求财富的必要性。他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拥有了富足的生活,百姓才能得体地讲究礼仪。穷困潦倒之人,必定是没有心思顾及这些的。
所以在汉朝,不仅求富不会被认为庸俗,反而是贫困的人会被羞辱。人们看不起没有本事让自己致富的人,认为这样的人不知礼,不懂礼。
全国自上而下都弥漫着自由、财富的味道,所以,汉朝的“搞钱活动”蔚然成风。
那么重点来了,老祖宗们都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老祖宗们的致富经
在汉朝,就业方式非常多,可以做专业的农耕人士致富,也可以靠挑担子行贾发家;卖猪油、编竹器、做卤水、卖酒水饮料、修理交通工具马、马车等等。
只要你有一技之长,便有将这一技之长变现的机会。
当然,不同行业的收入水平有些许差距。《货殖列传》中便提到:“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意思就是说,从事农业的收入,不如从事手工业生产;从事手工业生产致富,不如做商业流通钱来得快;在家里老老实实绣花,不如在市场卖货挣得钱多。
所以在汉朝,也有“用末致富”的说法。相对于“本”的农业,从事手工、贸易行业的工作,的确更容易积攒财富。
但是,是不是没在“风口”行业里,就没有办法挣大钱呢?也不完全是,《货殖列传》最后提到,有人靠博彩业成为巨贾,有人种地成为首富,有人靠盗墓起家,有人在街上卖货也日进斗金。太史公总结到:“富无经业,货无常主,能者辐辏,不肖者瓦解。”
致富是没有可以复制和模仿的方式,而货品也不会选择一个固定的主人。有才智的人,专注、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情,就可以让自己富起来。太史公说“此皆诚一之所致也。”
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专业化生产,发挥才智创新,深耕自己的行业,诚信待客,才是获取财富的唯一途径。是谓“诚一之道”。
忍不住抚掌赞叹一句,太正了!
这种致富方式,这种致富观念,与我们今天何其相似啊。然而在两千年前,老祖宗就深谙此道了。与其说这些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倒不如说是我们传统文化的一脉相承——能力才是拿不走的铁饭碗。
那么,有了积蓄之后,老祖宗们会怎么理财呢?太史公告诉我们了——“以本保之”。将财富投回了本业——农业。通过购置田产,将土地租赁出去给人耕种,既可以收租增值,又能让资产获得保值。
不得不说,这个稳妥的投资方式,与我们这20年来大热的房产投资,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感叹,中国人对土地的热爱与信任,果真是刻在基因里的,千年不变。
但是,喜欢做实业、投资固定资产的中华民族就止步于此了吗?远远不是,汉朝的“资本家”同样是玩金融的一把好手!
老祖宗玩转金融业
由于商品经济的高度繁荣,这一期间出现了非常多的富主。他们通过远程贸易、开矿冶炼,搭建起了千人的工厂,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成了远古的“大资本家”。
资本家们钱太多了,便把自己手中的余钱放贷出去,收取一定的利息。其中,本金称为“母钱”,收的利息称为“子钱”,原始金融业的融资、借贷便这么搭建起来了,叫做“子钱家”行业,完美地诠释了“钱生钱”的原理。
为了防范过高的利息产生的不良影响,在子钱业从业人员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汉代中央政府也规定了母钱的最高利润不得超过20%。
但是市场始终有紧急需求的情况,所以有时候,子钱家开出的利率也会高达100%,甚至是200%。
而在这一群人中,最“秀”的莫过于无盐氏了,他直接在子钱家里玩出了“国债”的高度!
那是在汉景帝平定七国之乱的时候。当时,七国的实力很雄厚,长安的金融机构更是集体看空中央前景,导致要出征的列侯在找子钱家贷款的时候纷纷碰壁。
别人恐惧我贪婪。这个时候,无盐氏站出来了。他坚定看多中央,称愿意放贷给列侯,但是如果七国之乱被平定,他要收取政府十倍的利息,也就是200%的利息。
长安中靠军功起家的列侯们,出征平叛是需要自己补充军费的。但纨绔了好几代,实在拿不出钱来了,最后不得不同意“霸王条款”,向无盐氏借了一千金。
后边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三四个月后,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无盐氏一下收回三千金。大概接近我们当下6亿人民币。一夕之间,无盐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金融大鳄”,富甲一方,声名远扬。
其实,这样生动精彩的经济生活,从战国中期到西汉初期一直存在着。那群如今看着都是史书上的老祖宗们,在那个时代,也如我们今天这样积极、活络地搞钱挣钱。
只是很可惜,以家庭为单位的商业经济生产缺乏保障,又加之帝国从封建制到中央集权的过渡,这一段自由的商业经济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大约在汉武帝后期就结束了。后来,整个社会在中央权力的收归之下,逐渐转变为“国企”,市场不再对外流通,老百姓逐渐回归土地耕种,商业社会又重回农耕社会。
这昙花一现的瞬间,在整个中华历史里像个正常又不正常的结节。也许有遗憾,但并不妨碍两千年后的我们,看到老祖宗们的致富经时,穿越时空倍感亲切、熟悉。
日光底下无新事,2000年的生活水平兜了一个大圈,仿佛又回到起点。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真的在过着他们的理想生活,不只是一个时代的结节,也不再是偶然的侥幸,而是时代与生产力终于契合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