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随之涌现了新的问题,新的职业,新的现象,这给作家提供了大量以新视角呈现时代的机会和题材。但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杂志编辑和批评家,在我的阅读视野里,呼应时代和准备反映时代的鲜活作品并不多。”《钟山》杂志副主编何同彬日前以最近刷屏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为例,谈到对叙事文本带来的启示——“无论是记者还是作家,首先要深入了解书写对象的经验、处境和生活,如果缺乏坚实的现实经验,只是依赖二手乃至三手四手的经验,再精心构筑的文本也是脆弱松散的。这需要写作者有勇气和责任感去了解打量更多他人的生活,看你愿不愿意付出这个辛苦。”
“书斋里的想象力”很难让人信任?
“作家应该以更虔诚的态度对待生活,更尊重生活体验的展开,留意细节的捕捉,将故事的丰富性和复杂性重新放到一个高度去考虑。”暨南大学教授申霞艳认为,身处信息密集的大数据时代,一方面使得故事频频涌现,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素材,一方面也对作家呈现现实的能力提出挑战。“现在的小说越来越厚,要寻找某个句式和概念也许并不难,但真正写出具有探索难度和丰富意蕴的作品却不容易。现实主义主要还是一种精神,是我们对社会现实的一种非常谦卑诚实的态度。”她关注到一个现象,最近几年非虚构写作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或许和人们不够相信“书斋里的想象力”有关。“生活技术之变带来了便捷,但我认为,作家其实应该重新向路遥,向非虚构写作学习。当年为了写好省委书记,路遥曾拜托书记家保姆带他偷偷观察书记家的角角落落,这种深入实地的处理方式依然有一定借鉴意义。江苏省作家协会创研室韩松刚注意到,当前一些青年写作多处于较为封闭的状态,有的作家局限于个人生活和个体情绪中,缺乏“照亮现实”的观察力与身体力行,但写作者对自我的呈现、对现实的追问任何时候都是非常重要的。
无论写乡村或城市,需摆脱景观符号的套路堆砌
将鲜活的生活经验,通过艺术加工转化为文学作品,其中的提炼如何摆脱景观符号的“套路”堆砌?
远离符号化景观,传递真正的气息和精神,意味着要摒弃同质化的不假思索的写作。在苏州大学博士生牛煜看来,由于新媒体信息的影响,大家表达的欲望形态和现实经验,以及表达经验和欲望所用的语言、方式都日趋同质化。“写作者要从这种同质化表达中突围,必须在表面的生活秩序之下看到细节,看到深层次东西。”
《文艺报》编辑行超以爱尔兰人气作家萨莉·鲁尼为例,她的小说《聊天记录》和《普通人》畅销重印,被翻译成多国语言,但“没有咖啡馆、霓红灯”,看起来似乎是非典型性的城市书写,但这种充满个体化经验的作品反而传达出了真正的城市精神和城市气息。“从这个意义来说,国内青年作家王占黑、班宇的作品中,涉及的经验和精神与城市息息相关,这些作品也许更能代表今天所谓都市文学的样子。”
与其泾渭分明地去刻意划分不同地域的经验,不妨接受生活中的混沌、暧昧与不清晰。中国社科院民族所研究员刘大先曾走访内蒙古、广西、湖南等地的乡村面貌,“有些城市是类似城乡接合部式的存在,它不能被理解为乡村的升级版,也不能看作是城市的未成熟状态,它是一个独立的不断变化的状态,写作者无法以乡愁式感悟来认识当下乡村问题,也无法以典型想象容纳所有城市经验。这种粗糙的、不符合符号化想象的未完成状态、半成品美学恰恰是写作者要去接受和认识的。”(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