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养鱼”，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或许是有关“海王海女”的传说；或许是一些短视频信息流推送的社会新闻。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最时下的养鱼风尚。你或许也已经发现，朋友圈里突然开始有很多人开始晒自己的鱼缸，十几秒的朋友圈视频里，五光十色的观赏鱼游来游去。而这些朋友圈的主人，不是我们印象中的退休人群，而是像996和内卷这类热门话题里的主角：年轻人们。

2019年，来自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的《2019宠物消费生态大数据报告》就已经提到，水族类产品是过去一年线上最畅销的宠物类商品，鱼缸用具及饲料尤其受到已婚族的欢迎；今年1月，广州市消委会发布的《广州市宠物消费调查报告》也说，有九成以上的受访者都饲养了观赏鱼。

在哔哩哔哩搜“水族”，各式各样的养鱼攻略、知识科普、造景欣赏、乃至鱼缸直播，播放量超过十万的内容比比皆是。

就像是前几年突然身边人都开始养猫一样，一夜之间，我们身边养鱼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本期问你哦，NOWNESS找了3个在不同阶段入股“养鱼热”的年轻人，他们跟我们聊了聊自己都是怎么开始养鱼的，以及，养鱼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养鱼对我来说，很像男人车里一根烟的时间

动动，苏州，养鱼8年

去年我老婆很爱看《三十而已》，里面有个男的好像也是养鱼的，然后我看到她有次拿电视剧里的截图发过朋友圈，意思是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老公什么的。但我觉得我跟他还是很不一样的，我没因为鱼耽误过什么事儿，包括后来养得很好了，我自己在微信上卖鱼什么的，也不耽误照顾家里。

我跟我老婆现在有个默契就是，我弄鱼的时候她不会来烦我，但是我不弄鱼的时候，就陪陪她和孩子，跟她打把游戏什么的，或者辅导孩子做作业。我儿子现在也挺喜欢鱼的，我会跟他讲鱼的一些知识，看他兴奋起来，我就会开玩笑说，等你爸死了，你就可以继承这缸鱼了。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就因为养鱼的事情吵过，老婆怀孕的时候也吵过。后来她渐渐就不跟我吵了，新房子装修的时候也会考虑鱼缸的空间，会问我放在哪里合适。

我的缸很大，差不多跟家里的电视墙一样大吧，加上之前换过缸，我留了几个一起摆在旁边。你知道世界的门长什么样吗？不是那种你有钥匙能打开的门，你打开投影仪或者电视，把那块地方点亮，看着鱼们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动作，你就看着，通过这个东西你能看到别的世界。鱼缸也好，电视也好，天空也是，你抬头看，就能看到那个门。

我养鱼一开始就是用比较大的缸养的，因为资金比较足而且时间比较多，就专门找人帮我配了一个缸的基础生态，现在每周有人定时上门帮我打理鱼缸。我养鱼主要的任务就是搭配鱼缸里的鱼民们，有时候觉得需要更大更高级的鱼，有时候觉得需要添一点小鱼，我就会上网问问鱼店的老板或者身边鱼友圈的意见，然后搭配起来。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这是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想法去组织一个系统的机会。疫情的时候我也热衷过一阵儿动森，但是后面热度有点退了，有很多规则什么的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养鱼随心所欲点。

我自己喂食的时候，偶尔会从上面给我的鱼们放点儿吃的，它们会很快聚集过来；让我想起以前看的一个电影，里面那个地方应该干旱了很久，然后下雨了，大家就聚集在一处，捧着东西接那个雨水。我看着它们——因为不能喂得多，所以它们聚集了一阵儿就散开了——但我知道我下次喂，它们还是会聚集过来。

跟鱼呆一块儿我很放松，有的时候遇到真的心里有点堵，我也会自己收拾鱼缸，换水什么的，收拾完之后出了一身汗，感觉就通畅了。养鱼之后我渐渐把烟也戒了，脾气也好了很多。

养鱼的时间，是我在关系里放空的切口

Benqi，女生，上海，养鱼三年

最开始买鱼是想送同事的，但是鱼送到的时候，我同事的鱼已经死了。他没有继续养鱼的打算，我就想那就当在单位养一条鱼好了，就这么养了三年。

养鱼就会发现鱼对人的索取非常少，对我来说比较幸福的一个点就是，在我需要放空的一个时间段，看着它就觉得很快乐，因为它非常简单，就在那里吐泡泡。

我觉得鱼好像很快乐，我看到鱼快乐，也会觉得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它又不需要我像狗狗一样需要每天遛。喂食不需要很频繁，也不需要特别多的关照，看到我走近，它也会游过来——虽然可能是因为它饿了。

我之前养过狗和仓鼠，它们相继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再养新的宠物。有种说法是，鱼也是能辨认出主人的，但我不希望我的鱼能认出我。这样我跟它的关系会更紧密，会有种“我以前养过你”，失去它们的时候的感觉，会让我觉得这一切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不排斥对别的生命付出，其实有付出或者说被索取是会让我快乐的。我现在有小孩，在养孩子的过程也会感受到，自己对于生命健康与否、快乐与否、参与程度，导致最终要负的责任是不一样的，两者都会让你有快乐，甚至有可能，在养育宝宝的过程当中反馈的快乐是更大的。

但是人也是会累的，有的时候在这种被索取、被需要的感觉中，我需要有一个放空的时间。因为养育别人需要花费的时间和需要尽到的责任是很大的。养鱼可以让我有一个时间，什么都不用考虑，不用想它们吃得睡好不好。

鱼有鱼的快乐，鱼快不快乐是不怎么受我影响的。更多时候，我其实是在害怕因为关系存在了索取，彼此的关系会因为这个而加深，如果到最后发生了一些变化的话，我会比较难过。鱼让我觉得轻松一些，无论我或鱼在还是不在，我们都还是能很好地各自生活。

鱼生病了或者出现别的问题，我也会想要照顾好他们，会拍照发论坛希望有养鱼的大神来拯救我，但是很少有人会来解答我的问题。到了最后，发现鱼死掉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很大失落感。

有的时候我会想，对于别的生命来说，是不是尽量不要打扰比较好。喜欢生命可能不一定需要圈养它，圈养可能是因为我们还是需要某种陪伴吧。

猫咪是家人，鱼更像室友

Kila，女生，北京，养鱼半年

本来那天是想买花的，结果从花鸟市场拎了一条鱼回来。

那阵子我刚刚辞职，生活里突然空出来很多时间。我很喜欢房间里有点儿活物在，但是上班的时候很忙，很多花都没有照顾好，就死了；包括仙人掌这种，也养死过好些，现在辞职在家自己创业，这阵子终于养活了几株桂花。当时也是发现家里少了点颜色和活物，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逛市场的突然就发现鱼在那里，以前没觉得好看，那天突然就被吸引住了。

一开始只买了一条斗鱼，后来因为家里有猫，会偷鱼缸里的水喝。我就觉得应该要买一个带盖的鱼缸，换鱼缸了就想着说那再买多几条鱼也可以。就买了个大的带盖子的鱼缸，养了点小鱼，放点水草什么的。

我一般挑鱼的时候，看到好看就买了，也没多想，然后养着养着就死了。我很害怕鱼死了，他们就会躺在鱼缸里，一动不动，向外瞪着眼睛；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跑到一边，让我老公把他们夹出去，我自己是不敢看的。

这会让我很有挫败感。也逐渐发现养鱼这件事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每个缸的环境感觉都不太一样，也没法从别人那学什么，我们就自己慢慢研究。经常会有水草或者鱼养着养着就死了，很费解。上回有朋友来看我，知道我养鱼就给我带了点螺和别的鱼，可能因为之前生活的水的环境完全不一样，那一缸鱼就基本上都死了。

这种事情会让我觉得明明是自己的决策失误，最后却是让别的生命去付出代价，会有绝望的感觉，但最后又觉得反正就是鱼嘛，就养着学着慢慢来呗。

一般鱼死了之后，会先买点工具鱼，养养水。把水养好了后，再买好看的鱼——就像是遇到问题，先学会接受结果，然后再想想看解决问题。我其实自认为不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之前上班的时候，因为过分不争不抢，以至于老板都觉得我没有干活，最后结果也不是很好；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能经受挫折的人，但因为毕竟面对的还是生命，处理的也还是跟生命有关的事情，还是尽可能用理性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我最开始养猫的时候也是，在农村里捡的，刚来我家的时候状态也不是很好。也是养了有半年之后，才慢慢好转起来。养了猫之后，我就会感觉养别的宠物也没什么克服不了的，最难的一关都过了。

其实我买花也好，养鱼也好，都有点是因为辞职后，感觉突然多出了一些时间，然后我再想怎么处理这些时间。但是我选的动物和生物，只要花一部分的时间和一部分的精力，就能够让它们在我周围生活得很好。

而且突然有一天，你跟朋友聚会的时候，大家好像突然都开始养鱼了。以前我也经常去花鸟市场看看花什么的，但是过去一直没怎么关注鱼。现在生活节奏更慢了，有空的时候就坐在那儿看鱼，特别放松，就看她们游来游去的，也不用想别的。也不会像看综艺的时候，其实脑子或者手上不会停的，看鱼的时候就是看鱼。我常常和我老公两个人坐在鱼缸前看很久，说点有的没的别的时候不太会说的话。

有的时候看着一屋子的活物，花草什么的是装饰，猫咪是家人，鱼更像室友，我是这个感觉。

对于不养鱼的朋友来说，除了水族馆海洋馆之外，也许只有医院的ICU病房这样的地方，才能帮我们理解，透过鱼缸这层玻璃，如何看到生命运行的系统，以及那些养鱼的人们日常所看到的，又是怎样的一个小世界。

同一个鱼缸的系统很相似，我们需要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抽身，以旁观生命的视角：思考跟别的生命搭建怎样的关联、每一个生命需要怎样的环境才能生存下去、以及在对待别的生命的过程中，逐渐明白自己——一个在生活慢下来或者不得不慢下来的时候才能拥有的视角，可能才是“给自己养一只鱼”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