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路》里,那些青年男女面临的困境都有了多元的选择,无论是男主角们意外的交错人生,还是女主角们注定的生命轨迹,皆有去向与归处,而与原著不曾背离的,是他们在逆境中向阳而生的精神,一如既往地荡气回肠;而对剧中人命运沉浮的思索,也一如既往地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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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有这种感觉了,追剧之路并不全然只是愉悦或愤慨,而是几度梦回剧中情境,依然情难自禁地为剧中人命运的参差,感到唏嘘。以至于也曾像剧中人那样不断在迷茫时刻生出对人生、命运的叩问!或许,不同人的人生本就是如此千差万别,但高加林的悲剧源于何处?刘巧珍对感情的执着,又值不值得?
由阎建钢执导,陈晓、李沁领衔主演的现实题材剧《人生之路》正在央视和爱奇艺热播,开播即引发广泛热议,从服化道的年代感到演员们的演技,从叙事方式再到与原著之差别等都成了热门话题。《人生之路》的故事部分取材自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此番将经典重现不只是对原著的焕新,还在保留其内核的基础上进行了时代性的续写——
《人生之路》以20世纪80年代陕北黄土高原的生活为背景,讲述了高加林、高双星、刘巧珍、黄亚萍等青年人走出黄土高原来到上海,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不断奋斗拼搏而改变人生命运的故事。
相比原著,拥有复杂性格的男主角高加林,其多舛命运又增添了一分悲剧色彩:他渴望以知识改变命运,一心想离开那片贫瘠的黄土地,但不幸的是,他考上大学却被好友高双星冒名顶替,而自己与锦绣前程失之交臂。失去开启光明人生的希望,他曾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采。而接二连三的打击,将他几乎“锤”入谷底。当民办教师,却因意外事故痛失转正机会丢了工作;进城当通讯干事,又因被举报录用不合规而重归农民身份……如此起伏不平的人生,当失意成为日常,他颓废、彷徨、消沉、气馁……但他又总能在每一次生活重新露出一丝曙光时,振作、蓬勃、奋起、进取……
尽管对陈晓饰演的高加林,人们评价并不一致,但对于像我这样不曾读过原著和看过电影《人生》的初见者,从他塑造的高加林形象在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同状态,已然看到了40年前的陕北高原,有为青年的种种特质——他有一定的才华,因此有文人傲骨,心怀鸿鹄之志;他有改变不了的家庭背景,因此敏感脆弱,有强烈的自卑感……优缺点并存,有几分自负亦有几分虚荣的高加林,在陈晓的演绎下,是血肉丰满的,也是可悲亦可爱的。
几番起起落落,和被束缚在高家村的高加林不同,“偷”走他人生的高双星却在上海的校园里,从初期与周遭的格格不入,渐渐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始“如鱼得水”,不仅与上海姑娘恋爱,发表《农民工生存困境的调查报告》找到自己的价值,还因申领身份证的契机,如愿改回自己的真实姓名。本是不光彩的“窃”他人命运者,却坦然自若、顺风顺水地完成阶层转换,这是何等讽刺?而这种双线对照形成的鲜明对比,更凸显了高加林命运的悲怆,渺小的他犹如一叶扁舟在浪花里漂流,难敌波涛汹涌!
当这种对比越发强烈时,让人很容易代入高加林的视角,去体会那种不甘于平凡的人生,体会那种现实的残酷与时代的脉搏交织下,小人物的命运难与大时代的力量抗衡的痛苦,当然,也因此顺理成章理解了高加林在逆境时的无奈、妥协,以及被动地接纳现实,与宿命和解;理解了高加林在顺境时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以及主动地为了飞得更高更远而作出的抉择。
显然,《人生之路》对高加林这一角色性格、境遇的一些改动,除了反映当时因信息差导致的社会真实现状、反映当时的陕北农村的真实生活状态,并没有改变高加林自身的精神面貌,反而,更能带给人们对人生最深刻的思考: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挫折,有多少人可以从容不迫?又有多少人可以将苦难化为原动力,在每一个艰难时刻,都有向前走的勇气?无疑,勤劳朴实的高加林是具备向命运挑战的品质的,更拥有那个时代背景下知识青年开阔的眼界,以及渴望突破自我的雄心。
和多面性的高加林相比,剧中的女主角,堪称那个时代具有自我意识的新女性代表人物,无论是在山沟沟里土生土长的刘巧珍,还是在大都市出生的黄亚萍——
刘巧珍是黄土高原生命力的代名词,虽然她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她具有劳动女性特有的善良、单纯、率真、坦荡、勤劳,也有超脱于普通乡村女性的视野,所以,她理解高加林的郁郁不得志,鼓励他走向城市;她支持妹妹刘巧玲攻读学业,对抗父亲的狭隘认知;她懂得生活的真谛,宽慰高考落榜的马栓“自己的路自己走”……她勇于追求爱情,也敢于直面生活。“我的婚姻我做主,我的爱情我说了算”,在闭塞的乡村成长,刘巧珍并未被禁锢在当时、当地以男性为主的话语体系里,也并非如刻板印象中的乡村女性那般怯懦,她活泼开朗,风风火火,对生活有着属于自己的想法与见解,对高加林的爱情,更是来自灵魂深处没有半点杂念的爱,且热烈如火。对父亲试图包办自己婚姻的想法,她据理力争;对村子里每天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们,她大大方方地与高加林牵手面对。同时,她也是脚踏实地生活着的女性,努力活出了自己的人生,展现了坚韧的女性力量。
如果刘巧珍质朴无华的美好,带给人们的是单纯、原始的感动与共情,黄亚萍则是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结合体,代表的是接受知识熏陶的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她的思维方式更贴近如今的现代人。她热爱读书,热爱文学,热爱诗歌,热爱跳舞,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对事业和感情,都有自己的执着追求。热爱理想的同时,也热爱生活,因父生病错过高考她不曾抱怨,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在做播音员时,她没有荒废爱好,时常利用闲暇时间跳舞。可以说,她是一个在任何方面,都忠于自我且忠于自我选择的女性。
不同身份和家庭生活背景下的刘巧珍与黄亚萍,都具有相似的先锋性和共通的闪光点,她们都勇于主动去选择自己梦想的生活,且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步履不息地行走着、耕耘着,她们共同呈现了20世纪80年代黄土高原上生活着的女性,自我意识与女性力量的觉醒。
不同于原著,《人生之路》在他们走出陕北高原后谱写的上海奋斗史,还将让人们看到他们每个人更多的成长与蜕变,在书中似乎曾经属于高加林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将变成一部全新的时代青年群像的成长史诗。《人生之路》的前半部分,聚焦的是几位年轻人在特定时代的生活现状,而后半部分,则是他们走出时代、地域和社会环境局限的奋斗历程。但不管是在陕北的黄土地,还是在大上海的钢铁丛林,人们都能看得见,他们在人世间跌跌撞撞,不甘于被命运捉弄的奋力挣扎;也看得见,他们对理想人生与自我价值的不断追逐。
立足时代的迭变,《人生之路》试图以更贴近现代人价值观的叙事方式来演绎经典,让原著《人生》迸发出新的时代价值,尽管有时间、空间的差异,但不变的是与原著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核。就像导演阎建钢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说的,“《人生》的内核没变,都是在时代变迁中如何守住自己的坚持,走自己的人生之路。”也一如编剧的初衷:“《人生之路》让每个人都有了奋斗的目标和前进的方向,将理想和现实生活这个关键命题具象化了。”这并非是一句虚言——剧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着,例如高加林,始终希冀走出山村实现理想抱负;例如高双星,在“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阴影下回归初心,积极向上地以一篇报道证明自己也非“池中之物”;例如刘巧珍,时常流露出对自己没有文化的遗憾但从未一蹶不振;例如黄亚萍,无论何时都不曾放弃对钟爱的舞蹈的坚持……
路遥所著逾15万字的《人生》,结局停留在高加林被举报后返回高家村的一幕,高加林未完待续的人生故事,在37集的《人生之路》里有了延伸,不仅是他自己,书中那些青年男女面临的困境都有了多元的选择,无论是男主角们意外的交错人生,还是女主角们注定的生命轨迹,皆有去向与归处,而与原著不曾背离的,是他们在逆境中向阳而生的精神,一如既往地荡气回肠;而对剧中人命运沉浮的思索,也一如既往地耐人寻味。
或许,忘却《人生》里诸人命运的“戛然而止”,能在《人生之路》寻找到未来也算是圆满了期待,毕竟,那是我们或是爱着或是厌着的他们和她们,对个人命运的绚丽书写有了终章。而这些从经典作品中走出来的角色,也因此有了新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