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10月28日电 10月28-29日,由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中国日报社、中国公共外交协会联合主办的“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中国与世界——第89次中国改革国际论坛”在海口举办。在全体大会“高水平开放与构建高水平市场经济体制”中,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院长樊纲发表演讲。以下为发言主要内容。
首先,非常荣幸再次参加中改院国际研讨会,刚才迟福林院长说中改院马上就成立32年了,我们这些研究改革的经济学者,从一开始就参加了中改院很多的会议、很多的活动,我不记得我是不是32年前中改院成立第一年就参加了中改院的研讨,至少第二年、第三年就参加了,这些会议给我们的职业生涯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在这里祝贺中改院这些年的发展,祝贺这些会议越办越成功。
我原本准备的演讲题目是城市化与现代化,但是看到会议主题,我讲一讲开放,我们的主题是改革与开放,在海南自贸港也涉及到开放。刚才诸位讲了很多关于开放的话题,从不同的视角讲。我选择另外的视角,用发展经济学的理论看看这些年我们的发展,为什么得益于开放,我们今后的发展为什么仍然会得益于更高水平的开放。
发展经济学是研究落后国家的经济增长的理论,“发展”这个词,在英文的语言环境当中,指的是落后国家的发展。落后国家发展是多么的艰难,落后国家的特点是没有高级的增长要素,没有资本、没有技术、没有熟练的劳动力,没有好的教育,再加上经济体制、管理体制有很多缺陷,我们有的只是一些初级要素,自然资源、矿产或者是工资水平很低的劳动力。怎么发展?要想发展,第一,是充分利用好现有的要素,第二,是想方设法能够培养更多的高级要素。
因此,就必须发挥两个我们称作发展经济学的相对优势,一个是所谓的比较优势。比较优势是在没有高级要素的情况下,只利用初级要素,让初级要素发挥出它的比较优势,在某些领域、某些产业可以降低成本获得利益,比如说我们有廉价劳动力就多发展劳动密集型,把它利用起来,产生一些效益和竞争力,可以得到初步的发展。这就是我国初期开放的一个重要因素,通过贸易、引进外资发展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但是,这个比较要素到了一定的时候,特别是到了经济增长、收入有所提高时,到了所谓的中等水平时,这个优势就会衰减,甚至会逐步消失,最近这些年我们中国出现劳动力成本开始提升了。当工资劳动成本上升到比他们的劳动成本高时,比较优势就衰减了。有些学者和重视比较优势,反复强调比较优势有多么重要,比较优势在最初相对来说重要一点,随着经济的增长,这个相对优势相对消失了。这个时候落后国家怎么才能继续增长,取决于能不能尽快获得一些优质的要素,包括加强教育、发展科研、搞基础设施等等。这些落后国家都在做,但是,这个时候仍然不足以使你获得更多的更好的优质要素,保证持续的增长。
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关注另一个相对优势叫做后发优势。落后怎么能成为一个相对优势呢,可以通过学习引进消化吸收,减少节约研发成本,可以通过更快的速度、在更广的范围内通过技术转让、知识的转移。现在一个新的重要的基础理论是新发展经济学里的一个概念——知识外溢,传导到这里,可以获得更多自身所缺乏的优质要素,特别是知识、技术、研发能力、创新能力等,这些是落后国家最缺乏的。
所谓中等收入陷阱是说如果只有最初的优势,没有获得后来新的要素,增长可能会停滞。我们这些年强调,从一开始,包括发挥比较优势时,我们引进劳动力密集型企业,本身也有技术转移,我们引进纺织业那些技术设备,那不是两百年前重新搞的,是经过两百年的发展,发达国家已经发展起来的技术设备。然后一步一步的,通过不断学习、掌握,在交流、学习、引进中获得越来越多的知识,我们的高级要素就成长起来。一个一个的产业能够接近前沿,我们可以实现快速的发展,通过这样的方法使得我们接近前沿的速度加快,这就是中国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反过来也是东亚一些国家的发展,不仅是最开始的比较优势,更重要的是怎么发挥后发优势。
这里面有很多渠道,包括引进外资,外资不仅带来了资本,来带来了大量的知识和技术,包括管理的技术,留学、科学家的交流也好,通过贸易、投资学到了很多做生意的办法,学到了各种法律的支持、各种制度的建设。这些就是中国这些年通过开放,在开放的过程中,才能得益于后发优势,才能得益于知识的转移、技术的转让,技术的扩散。然后,到了新阶段,就是要逐步发展自身的研发能力,包括投资、教育能力等,逐步的发展起来。
这是怎么克服中等收入陷阱。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是,当我们逐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时,我们作为一个大国,引发了新型大国另一个陷阱,就是修昔底德陷阱,引发了地缘冲突,引发了大国博弈、大国竞争。这个时候出现了什么情况,想想美国的遏制措施,脱钩、断供、停止交流、留学生受限等一系列的举措,针对的是什么呢?针对的不是比较优势,劳动密集型不在竞争的范围里,针对的都是后发优势,美国的这种遏制,而且不是用市场的办法、行政手段的遏制提醒我们后发优势多么重要,学习引进消化吸收多重要,一切手段都是卡断知识外溢的手段。这个时候我们进一步看到了开放的重要性,开放对于发展的重要性,这可能是中国的发展能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落后国家能够提供的发展的经验非常重要的一条。
怎么办?一方面,我们要加大自我研发,因为断供、脱钩,导致一些卡脖子的技术,需要我们自己研发,解决瓶颈问题。当然,还要加强自主创新的力度,确实,遏制也激发了我们自主创新的活力。但是,要注意到一个问题,尽管我们要自主研发,这是大家希望的事情,也是最终能够成长为发达国家的希望,但在这个阶段,当我们还是一个落后国家时,自主研发不是最优选择,是在新的地缘政治环境博弈下不得不采取的最优选择,但是整个发展的阶段,比起后发优势可能才是次优选择,因为成本更高、难度更大、时间更长。
这种最优选择可能带来的一个结果是成本高,难度比较大,过去我们成本比较低,后发优势是能够享受获得知识和技术的过程中,通过学习引进、消化吸收成本更低,现在可能成本更高。第一,增长率就会有所下降,第二,会看到一些成本现象,比如说,我们这几年议论的所谓科技烂尾楼的事情,这都是成本提升的一种表象。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尽管现在我们说中国一些领域,包括AI、新能源技术等某些领域里有领先的地位,但是,绝大多数的产业都是相对落后的,这个落后的程度可能逐步在改进,我们经常问一些专家,你这个产业离最先进的国家大概处在什么位置,通常给我们的回答,前些年是50%、60%,最近这些年增长比较快,现在大概是60%-70%,甚至有一些是80%,多数产业的情况下,我们要继续开放,继续更大程度的开放,向更多的人开放,向更多的企业开放.通过这种开放,我们向所有的人学习,而且知识的扩散,不是直接的一个路径,可能通过其他的一些市场的路径,也可以学习到新的知识、新的路径。
所以,不能封闭自己,不能因为遏制就封闭自己,相反我们要更加开放。就像华为说的,我们要向所有比我们先进的人学习,不要被一些情绪所干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现在研究进一步的开放,包括最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包括对所有的制造业产业已经取消产权比例限制等,自贸区、自贸港等建设,都是使得我们更加开放,继续在开放的过程中发挥后发优势,使得增长依靠更多的高级要素,包括人力资本、创新能力、制度结构、管理模式等,能够使中国持续的增长,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再有10年、20年、30年持续的正常增长,我们将在世界上会处于不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