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年来，澳大利亚的牧民们一直牧养着这些绵羊，发展至今，全澳洲生活着 7500 万只美丽诺羊
山羊产绒，绵羊产毛，这些天然纤维早已成为人类保暖至关重要的材料。羊毛和羊绒都属于轻盈的可降解环保材料，正因如此，人类与羊群都保持着一种良性的循环——羊群得到更好的繁衍，人类则得到纱线和纺织品，最后再回返自然，周而复始，保持着人与大自然互存共荣的平衡。我们走访了鄂尔多斯草原和澳大利亚草原，那些牧民娓娓讲述了靠羊营生的故事。
六只改变大洋洲的羊
1805 年，第一舰队带着西班牙国王查理四世的礼物——六只绵羊，踏上了澳大利亚口岸。没有人想到，这六只绵羊改变了澳大利亚，让这个国家以又细腻又洁白的羊毛闻名天下。
最早到达澳大利亚的绵羊并非今天著称于世的“美丽诺绵羊”。它们叫做“撒克逊羊”，现在仍有少量生活在澳大利亚本土。离开家乡西班牙后，由于澳大利亚的气候不同，撒克逊羊的基因和外表都随之改变，毛的质量也有所变化，最终成为了美丽诺绵羊。210 年来，澳大利亚的牧民们一直牧养着这些绵羊，发展至今，全澳洲生活着 7500 万只美丽诺羊。
▲美丽诺绵羊
美丽诺绵羊的羊毛，是世界上最细腻的羊毛，特别适合用来生产服装面料。1807 年，第一捆澳大利亚羊毛以商业营利目的出售到英国，一年后，在约克郡的一家工厂，澳大利亚羊毛被纺织成布料，制成了一套黑色西服。它的主人，英国传教士雷弗伦德·塞缪尔·马斯登（Reverend Samuel Marsden）在第一次受乔治三世召见时穿上了它，随后，羊毛面料的男士西服开始在欧洲流行。
国际羊毛局的首席执行官斯图尔特·麦卡洛（Stuart McCullough）告诉记者：“到 2011 年前后，经过气候影响和后期的改良，53% 的羊毛平均细度低于 20.5 微米，这意味着它比其他羊毛更加柔软，更容易同其他纤维混纺。”其他地区的羊毛达不到如此细度，更适合制作地毯、地毡和室内纺织品。当今全世界服装行业所需 99% 的羊毛，均产自澳大利亚。
斯图尔特·麦卡洛就曾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牧羊人。18 岁高中毕业时，他接受了叔叔的建议，进入牧场工作。“我曾在西澳五万英亩的牧场工作。这个牧场大约饲养着四万头羊。”绵羊需要在健康良好的环境下成长，所以管理这四万只羊的工作，使年轻的麦卡洛异常忙碌。从这里起步，斯图尔特慢慢开始负责牧场的业务管理，也接触到羊毛产业链及供货销售的每一个环节：如羊毛分级、羊毛检测、国际羊毛出口、交易买卖及全球销售管理。最终，他选择加入了澳大利亚羊毛发展有限公司。
▲国际羊毛局的首席执行官斯图尔特· 麦卡洛（Stuart McCullough）
小羊羔长到不到六个月大，就要经历“羊生”第一次剪毛。之后每一年的同一个时间，它都会再次接受剪毛。每只绵羊的寿命大致在六年左右，这意味着，它们一辈子只能剪六次毛。麦卡洛介绍说：“我们有专业的机械羊毛剪去剪羊毛，和你在理发店里所见的剪刀大不相同，只要细心，基本能避免伤害羊的皮肤。”
一个专业的剪毛工能够在五分钟内将全部羊毛剪下，大部分牧民会选择在七八月份为绵羊剪毛。这段时间气候炎热，修剪一新的绵羊感觉凉爽，正好安然度夏。剪完毛后，牧民们从原毛上去除杂草，按品质进行分级再洗净，去除上面的灰尘、污渍、汗液和羊毛脂。羊毛脂可以从中提取出来制造化妆品和护肤品，也就是澳大利亚著名的绵羊油。经过处理的羊毛被运送至工厂，通过制条和纺纱等工序，变为柔软的面料。
▲小羊羔长到不到六个月大，就要经历“羊生”第一次剪毛。剪完毛后，牧民们从原毛上去除杂草，按品质进行分级再洗净，去除上面的灰尘、污渍、汗液和羊毛脂，再运送至工厂，通过制条和纺纱等工序，变为柔软的面料
4 两，14.5 微米，36 毫米
东经 105°、北纬 40°，在北半球的鄂尔多斯大草原上，生活着另一种重要的羊种。它们的长相跟美丽诺绵羊截然不同。它们的被毛不那么卷曲蓬松，身材也没有那么庞大。它们的毛像婴儿的头发般又细又软，粉色的耳朵两边，还长着一对小小的犄角。
它们是纯种阿尔巴斯山羊，世界上最优质的羊绒的出产者。
▲阿尔巴斯小山羊
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取羊绒的时间比美丽诺绵羊的剪毛时间还要提前两三个月，一般在每年的五月进行。高寒地区的山羊为了过冬御寒，在紧贴皮肤的表面会生长出一层薄薄的细绒，以锁住空气，从而产生热量，保温御寒。气候愈寒冷，羊绒就愈丰厚，纤维也愈细长。到了开春转暖之际，山羊不再需要这层细绒，它们就会自然脱落。趁着羊绒脱落之前将它们收集起来，时机的把握至关重要——晚了，绒掉光了，收不到，如果早了，草原的天气变化无常，万一乍暖还寒，失去了细绒的山羊就很容易感冒死去。
羊毛靠剪，羊绒靠梳。剪羊毛的熟手下手迅速，梳羊绒则必须慢工出细活。巴图说：“只要是放牧的娃娃，就会梳绒。可如何把握火候，那还得学个两年。”过冬后的山羊，羊毛特别长，梳绒第一步，先要把外面的长山羊毛给理顺、理干净，然后才能开始梳绒。梳绒的工具必须紧贴山羊的皮肤，但是下手不能过重，否则容易抓到肉，把羊弄伤。为一只羊梳绒，平均需要花费一小时，先要确保小山羊进入放松状态，放松戒备，尽情地享受这一过程。再好的牧民，一天最多只能梳十只羊。
▲剪毛，除去干扰梳绒的长羊毛
▲梳绒，用取毛梳紧贴山羊身体轻柔地来回梳理
▲梳下带有杂质的原绒需经过分选清洗才可成为制纱线的无毛绒
最优品质的羊绒出自刚满周岁的小羊羔（12-16 个月）肩部和体侧梳下的羊绒。一只这样的小羊羔，一般可以梳出大约一斤原绒，而这个分量并非净重。在去掉草沙、腐皮、羊毛等杂物之后，干净后的无毛绒最多只有四两能达到最高标准，有时可能连二两都不到。鄂尔多斯旗下的高端品牌 1436 所使用的就是这样的原绒，它们必须同时满足平均“细于 14.5 微米（接近人类发丝的 1/4）”和“长于 36 毫米”的标准。
牧民苏雅拉巴图生活在中国最大的羊绒产区——鄂尔多斯草原。他拥有牧场两万多亩，饲养了 1500 多头山羊。这个身材高大的牧民曾经怀揣着音乐梦，加入过第一支进京演出的牧民文艺队。他在队里担任笛手，曾经有机会成为专业演员。然而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最终还是回到草原，接管了从爷爷那代就开始经营的牧场。
当时，巴图所饲养的并不都是阿尔巴斯山羊。从 2011 年起，他开始培育和改良绒山羊，如今，他牧场中的山羊全部都是纯种阿尔巴斯白绒山羊，所出产的原绒专门供给鄂尔多斯集团。靠着这些山羊，他能够获得 30-40 万的年收入。
牧民靠羊营生，也需要看天吃饭。山羊一年只能生育一次，一次只能生一只小羊羔，气候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山羊的繁殖情况。“最好的一年，风调雨顺，牧场有 600 只小羊羔。可如果碰到下冰雹等极端恶劣天气，小山羊的存活率不大，羊绒的产量也就不多。”巴图说。谈到天气，他有些无奈。“今年天气不好。天冷下来之后，我们需要储备草料，这要花更多钱。”
▲巴图是鄂尔多斯草原上养殖阿尔巴斯纯种山羊的专业户
▲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阿尔巴斯山羊群
12 微米的“创纪录羊毛捆”
羊绒的稀有和生产方式的细致，决定了它的金贵。因此，羊绒被称作“软黄金”。不过，由于山羊的饮食习惯是将草连根拔起，大量饲养山羊会对草原植被造成影响。这也使得羊绒不可能像羊毛一样无限制地大量生产。从 19 世纪就开始经营羊毛生意的 Loro Piana，如今最著称于世的是其羊绒和骆马毛产品。与此同时，它也没有放弃对更优质的羊毛的研发。既然环保、可持续的美丽诺羊毛可以达到平均 20.5 微米的细度，有没有可能进一步缩小这个数字呢？
1975 年，Loro Piana 的时任负责人法兰克·罗洛·皮亚纳（Franco Loro Piana）在澳大利亚找到了 17 微米的羊毛。他把它制成面料，嘱咐儿子塞尔吉奥（Sergio）与皮耶路易吉（Pier Luigi）将它们保留下来。由于生产超细羊毛需要投入数倍的精力和时间，当时的大部分牧场主认为这种小众精品毫无利润可言，不肯投入心血。因此，这种羊毛的量产并不能马上实现。
塞尔吉奥没有放弃。为了能找到类似的优质羊毛，他走遍澳大利亚与新西兰，与牧场主进行反复会谈，终于扭转了局势，跟一些表示出兴趣的牧场主建立起新的合作关系，为着同一个目标奋进——坚持生产顶级羊毛。从 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Loro Piana 每年都从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的年度拍卖会上购回全世界最纤细的羊毛，将其纺织成最具创意的面料，并嘉奖牧场主——在澳大利亚与新西兰，这意味着牧场主的最高成就，无异于牧羊业的诺贝尔奖。
1997 年，Loro Piana 在新西兰收购了第一捆 13 微米的羊毛，将这一捆羊毛编织成 40 匹西装面料，并贴上“创纪录羊毛捆” （Record Bale）的标签。年复一年，该品牌迄今为止总共产出 35 捆世界级羊毛。在短短 17 年间，羊毛的纤细度提高了 30%。
在澳大利亚的 7500 万只美丽诺绵羊当中，大约有 1800 万只能产出细于 19 微米的羊毛。而想要出产出 13 微米的羊毛，牧场主就要更加细心地照料他们的绵羊，并且给予它们特殊的膳食。牧场里的自然资源和水源要进行全面保护，周边的地貌也要为羊群提供不同类型的草场，保证羊群获得多样均衡的膳食。
牧场主们明白：“羊群生活得越快乐越健康，羊毛就越纤细，品质就越高。”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每个牧场主都能做到，他们不但要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还要对自己的工作有着坚定的信念。持之以恒的研究以及基因筛选是重中之重。牧场主需要将产出最优质羊毛的绵羊进行杂交，繁殖最佳品种的羊群。这种绵羊数量极少，还不到每家牧场畜群的 30%。这群经过精挑细选的绵羊将得到最悉心的照料，牧场主每天对它们的健康状况和绒毛进行检查。它们的绒毛被特殊遮盖物保护着，避免因接触草叶、细枝及寄生虫而受到污染。每只绵羊每年产出大约一千克的极细羊毛。
提及羊毛，最常见的词便是“自然”。另一个词是“可生物降解”——纤维埋在土中几个月后可化作一种有效肥料被土壤吸收。它同时也是可再生的——每年羊毛都会重新自然长出，修剪羊毛不会伤害绵羊，由此而产生一种良性循环：这个循环从大自然开始，绵羊种群得以繁荣，而人类则得到纱线和纺织品，最后再回返自然，周而复始，保持着人与大自然互存共荣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