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位于粤东饶平县中部浮山镇的一个乡村(大坡方饶村)。东南面是大海,毗邻台湾海峡,西北方向与梅州市的大埔县接壤,地理位置依山傍海。
据江氏族谱记载,我们村的先祖于明成化六年(1470年)从福建霞葛迁徏过来,距今已经有500百多年历史。村子正东面是饶平中部的有名山峰四百领山,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说法是800百年前陈吊王屯兵抗元的根根地。
无论春夏秋冬,只要天气晴朗,站在家里的小阳台面向东,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阳从四百领山的背后升起来,这是我儿时见到的最亮丽的乡村早晨画面。
田心楼(又叫四方楼)是村里族人的主要居住地,始建于清乾隆年间,至今已有200多年历史,2016年被潮州市人民政府列为不可移动文物加以保护。
田心楼(四方楼)是近邻乡镇独一无二的四方形城堡式古建筑。其边长为54.6米,总面积2982平方米,楼墙高约7米, 屋顶最高处约9米, 两层楼。每间房屋第二层铺设木板, 首层不开窗(从防盗考虑),南北方向的第二层后墙面左上角和右上角各开一个小型桃形窗(用于监视楼外的情况),其他每间房屋后墙各开一个窗,正面也有开窗;第二层楼的面前墙用杉木板拼接而成,这样比较能通风透气、光线也较充足, 对于先早的住民来说已是相当不错的了。墙厚0.4米, 墙体均是由粗砂、灰、小石子、糯米泥拌和夯筑,相比于土楼,不仅楼墙较薄,质量也更好,所以至今基本结构保存尚好。
近年来,经济实力较好的族人都陆续搬出了祖屋田心楼(四方楼),在周边盖起了小洋楼。
七世宗祠是我们村里族人的祠堂,位于田心楼(四方楼)东面正中,先祖在祠堂的建筑艺术及布局材料方面倾注了不少心血及财力.
七世宗祠三进两廊两房结构,第二层相通,中间有小楼井, 仰脖张望, 颇有气魄, 面积约300平方米, 宗祠开三山门, 即一中门两偏门,中门上面刻有七世宗祠,字下面有两只小石狮,中门口两旁有石鼓;两偏门上面分别镌有虞衡流芳和笔花传瑞的石雕画,这既是对先祖的赞美,也是对自己和后辈的鞭策和激励。在字的下方也各有两只略小于七世宗祠字下面的石狮。中门及两偏门的墙壁全部用雕刻着各种传说故事的青石块垒砌而成,黑白相间的石雕美轮美奂,华美壮观;里面的厅堂雕龙画凤,花草图案,或为喜乐,或为吉祥,栩栩如生、活龙活现。
文革十年动乱,受了极左极右思想的影响,祠堂的石雕、木刻被别有用心的人诬蔑为牛鬼蛇神,其精致的画面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村里的族人为了祖先遗留下的宝贵财产不被破坏怠尽,偷偷在石雕表面涂上了一层黄泥土做復盖,并在上面画了毛主席像及写了毛主席语录做掩护,因此这些精致的画面才幸免于难。这些黄泥土直至九十年代初才清洗掉,木刻及石雕才恢复当年的原貌,遗憾的是有的石雕的人物头部在文革时受到了人为的破坏,木刻有的花鸟及动物也在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代年代初期时被贼人盗窃。因为在这个时期,村里大多数的青壮都外出务工,给了贼人有可乘之机。
我们村的村口西北侧有一大口池塘,约有三、四亩地的面积,是我们先祖建村盖屋时配套开挖的,作用有三个:首先是作为村里排涝系统的汇蓄点,其次是村里万一有火灾发生,可以就近取水灭火,再次是养殖鱼类。这口池塘给村里人专职承包,每年元宵后投放草鱼、鲤鱼、鲢鱼等各种鱼苗,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饲料,靠村里的承包人到田野间割草养鱼,其它种类的鱼就靠摄取草鱼的排泄物及其它水底的微生物生长大。到了每年农历大年廿六七的时候,养了一年的鱼塘就可以放水捕鱼,村里每家每户按人口分鱼,为节日增添不少欢悦,这种分鱼的福利一直延续到了九十年代中期。
我的祖父兄弟姐妹甚多(四男两女),儿时祖父告诉我,他的父辈兄弟姐妹也多,因此我们的房头在乡里算是比较大,在战乱、动荡的旧年代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我的祖父刚完婚不久,全国性抗战随之爆发,为了逃避战乱、传承香火,曾祖母通过疏通关系,经熟人介绍,祖父连夜收拾简单衣物辗转汕头埠出海口坐船到东南亚避乱谋生,直到解放前夕才回到饶平故里,我的父亲也是在东南亚出生的,归国时己八岁。我家属归国华侨,前些年饶平县人民政府落实了相关的归国侨眷政策,父亲也在近几年年底间隔的收到了饶平县华侨归国联合会的慰问信及慰问金。
大伯公(祖父的大哥)就是因为参加支抗战而牺牲的,其遗骸也一直没有消息,当时的国民政府也没有通知家属,也不知其战事具体发生在那个战场。听邻村与大伯公一起参加支持抗战的知情老辈人说,时间应该在一九三九年。这一点也成为我们家族中永远的伤痛及遗憾!
我记得儿时(大约六、七岁时候)村里的生产方式是属于生产队集体耕作,劳动报酬实行记工分制,那户人家劳作出勤的劳力多,收获季节分配到户的粮食及农副产品就多。
母亲是平凡、传统的潮汕村妇,没有上过学,虽然不识字,但明白事理、善良勤俭,与人为善。在忙完农活的同时还养着家禽换取经济收入添补家用及供我上学;自从我懂事及踏入社会后对待诸多问题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母亲为人处世观点的影响;如今我巳为人父母,生活的磨练使我真正体会到天下母亲的艰辛及伟大!更使我难忘的是,母亲有一手好厨艺,年年节节亲手制做的传统潮汕各式糕、粿及菜淆令人流连忘返。
儿时八岁至十三岁是最为快乐的时光,一年四季对于无忧无虑的孩子来说,最喜欢的是夏季与秋季,因为这两季是乡村的稻谷及瓜果收获季节。
夏天午后与邻居小伙伴三五成群去溪边、水塘脱光衣服玩水嘻戏,玩完水就拿着随身携带的小刀仔去偷摘黄瓜,躲在阳凉的龙眼村下削皮后用白糖掺和着吃;周末放牛也是三五知己,出发前几个人先商量好,那片山林的草势长得比较茂旺、那片山地的菠萝及野果比较成熟,都成了小伙伴们事先的盘算。
秋末冬初挖收蕃薯过冬对于乡村小朋友们来说更加有趣充实,周日小伙伴们赶着自家的耕牛跟大人们到乡间田野后,将牛固定地栓在树下吃蕃薯茎或蕃薯叶,然后到田野找些枯枝和干杂草烧起了土窑,等泥土烧至通红时就可以放入蕃薯敲窑埋土,小伙伴们为了焗熟后蕃薯出土后易于辨认不拿错,各自在蕃薯入土窑之前用小刀雕刻简单的一字或十字等符号做标记。约四十分钟后,焗熟了的蕃薯终于可以出土,在田野间劳作几个钟头的大人们也肚饿了,我们就把蕃薯分给大家吃,这个时候大人们的活也忙完,耕牛也吃饱了。小孩、大人、耕牛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都满载而归!
社会在变化,延续了几千年的乡村耕作己无法适应时代的急剧步伐,村里除部分学业较好的孩子上大学深造后外出工作外,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到周边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市务工谋生,我是属于前者,屈指一数,从求学到工作己离开家乡差不多二十年,由于整年在外面忙着自己的生计、领着微薄的工资身不由己,逢年过节回老家一次也是匆匆忙忙,小住上三、五天走走亲戚、与长辈聊聊家常后家便重新外出忙着自己的事。
令我感到羞愧的是,我在外面十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偶尔间亲戚朋友经济有困难时我却心有余力不足,爱莫能助的意识也因此时常纠缠着手头并不宽裕的我,每每经过一番无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也只能从精神及意识方面鼓励他们了。
时代在进步,集体耕作及分田到户时田野间整齐的稻田及丰盛的瓜果蔬菜画面风光现在看不到了,村子东南西北的田地全部种了青梅、龙眼、荔枝等果树,杂草也四处落脚,跟果树争着长高,瞥眼一看就知道缺少打理,甚至就连祠堂及祖屋的墙角边也都长满了野草,祖先留下来肥沃的土地现在也很少耕种而变得四处荒芜,与儿时的田园画面相对比的确有点荒凉,感叹之余难免带有点心酸及伤感。年轻一代也忍不住乡村的寂寞,纷纷弃农转向第二、第三产业的城镇谋生发展。
方饶村地处广东省东南边陲,位置偏僻,交通及经济发展相对于广东其它地区较为落后,收入的经济来源主要是靠种植农作物和外处出务工。近年来,方饶村被广东省人民政府列为省定贫困村。政府指定中山市南头镇对口精准扶贫,并派驻扶贫工作组,其间改造及完善了村里的基础设施;对贫困的家庭、村民进行了帮扶及生产种植指导。
经过扶贫工作组及村民的共同努力,方饶村的村容村貌有了很大的变化;贫困家庭的经济收入也有所增加。但由于方饶村原本经济基底薄弱,也没有实行农业种植、养殖产业化,方饶村今后在增收致富的路上还有许多崎岖、艰难!
这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在这块土地上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并完成了初、高级教育,更是十几年来我在外面心灵疲倦时最好的栖息地。无论以后社会怎样变迁、时代怎样进步;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这片土地繁荣与否,我始终都眷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