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第一财经邵海鹏 龙情

“今年的高猪价,还是头一次遇到。”今年43岁的史长江对猪价最为敏感,不仅是因为他自家有一个年出栏生猪1500头的养殖场,还因为他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型超市卖猪肉。

史长江家住新民市大民屯镇章士台村,新民市位于辽宁省中部,是由沈阳市代管的一个县级市,跟沈阳市沈北新区接壤。而沈北新区正是国内被官方确认首例暴发非洲猪瘟疫情的地方。最近,第一财经记者深入新民市,就当地生猪复产情况进行调研,当地养猪户向记者讲述了这场疫情给他们带来的深刻感受和吸取的教训。

史长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高价肉对老百姓生活的影响很大,其实对养猪户的影响也很大。“咱们家开超市感受最为明显,没有暴发非洲猪瘟以前,超市每天能够卖50~100斤猪肉,现在肉价高了,肉都卖不动。每天只能卖8~10斤,有时候甚至是2~3斤。”

其实,包括史长江在内的整个养猪群体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高猪价不可持续”,一方面为长远计,“养猪不是挣这一年的钱”;另一方面,如果高猪价持续,会抑制猪肉消费,时间一长,有可能改变国人的饮食习惯,会影响之后对猪肉的持续需求。

农业农村部新闻办公室2018年8月3日发布,8月1日,沈北新区某养殖户的生猪发生疑似非洲猪瘟疫情,存栏383头,发病47头,死亡47头。之后的8月3日,经中国动物卫生与流行病学中心(国家外来动物疫病研究中心)确诊,该起疫情为非洲猪瘟疫情。

“虽然疫情没有波及新民市,但当地农户非常重视,毕竟牵涉到公司和个人利益。因此,在防控方面,农户们做得相当积极。”史长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如今,距离非洲猪瘟传入中国已经过去1年3个月。在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在疫情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国内猪价上涨,生猪产能供需失衡。

猪肉事关国计民生,随着国家和地方一系列恢复生猪生产政策措施的落实,近期生猪生产正在出现转折性的积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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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公司合作养猪,避免了猪瘟侵入

2016年,在决定进入养猪行业之前,史长江做过一次市场调研,他走访了解到,本村一位养猪大户,因为一场蓝耳病的暴发,养猪场里的300多头猪,一夜之间全部死了,导致其倾家荡产。

这让他印象深刻,“散养户养猪,可以挣大钱,但也会全军覆没。”调研带来的谨慎,让史长江受益匪浅。

看到周边亲属跟企业合作养猪挣到钱了,史长江就寻思以“公司+农户”的模式投身养猪业。他说,非洲猪瘟暴发以来,自家的猪场就一直都没有断过猪。今年3月14日,刚把猪场的700多头肥猪卖掉,赚了15万,然后公司补助30多万;空栏20多天后,4月15日,又进了一批小猪;在11月20日前后,这些也已经悉数卖掉,准备在12月再进一批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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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场门口刷有“猪场防疫禁止入内”“场内消毒游人止步”的字样 邵海鹏/摄

史长江坚持养猪的信心,不仅在于新民市当地并未暴发非洲猪瘟,更在于其听从公司指导,果断采取防控措施,切断疫情进入的渠道。比如,在猪场入口处安装封闭连廊,阻断病毒进入。此外,对外来物资、人员、车辆进行消毒处理。

“养猪这个行业,好人不爱干,孬人干不了。付出辛苦不说,养一天猪,从养猪场出来,回家进屋就得洗澡,不然味道太大。像今年疫情挺严重的,每次进猪场之前,都得洗澡、换衣服、换鞋。”史长江说,“谁都害怕发生非洲猪瘟。”

他回忆起今年4月进仔猪的时候,“人家问我,‘外面人心惶惶的,你敢进猪吗?’我回应说,既然公司愿意投猪苗,我就肯定会做到最好。”

在史长江进行上述调研时,隔壁的前当堡镇前当堡村村民洪顺,已经将原来的种鸡场改造成现在的养猪场,由养鸡跨界去养猪,从存栏500头逐步扩大到2300头,也算是当地的养猪大户了。

“以前都是搞的养殖,还没有什么太大压力。现在,最大压力就在于非洲猪瘟。” 洪顺对记者表示,非洲猪瘟是接触性传播的疫情,最关键的就是把切断严格执行到位,对进出人员、物资做好严格消毒。

跟史长江一样,洪顺同样婉拒第一财经记者进入养猪场。在他家存放物料的房间墙壁上,挂着一面显示屏,显示的是养猪场内部的情况。满屏白花花的肥猪,在别人看来都是钱。按照当前市场行情,一头育肥猪净利润两三千元,洪顺则难掩紧张,“还有20天左右就要出栏了,这阵时间挺重要的。主要就是怕交叉感染,连我们养殖户之间都只能电话、微信沟通。”

洪顺说,跟往年相比,国内暴发非洲猪瘟以后,养猪难度肯定是加大了。防控不严格,就会被淘汰。这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机遇,风险和利益并存。

尽管跟公司合作养猪,只能挣到代养报酬及适当分红,在高猪价的时候,不能收获全部红利,但这让养猪户感到踏实。

史长江说,不能只看到今年养猪挣钱,去年养猪普遍亏损,如果是自己养猪的话,指定连自家超市都会给赔进去。但去年出栏1500头肥猪,我得了30多万的代养报酬。“挣安稳钱,这多好。心里也踏实。”

养猪人的风险意识增强了

同样是新民市的养猪户,王维维(化名)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没有选择跟企业合作,而是自己单干。

他对记者表示,虽然这种个体户模式风险会大一些,但自己干心里踏实。跟别人合作,也不比自己干风险小。

以前养牛的王维维,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转型养猪,然后逐渐从年出栏1000头,到如今的两三千头。彼时猪价跟今年以来的情况一样,正处于猪周期上行阶段,猪价持续上涨。成功转型尝到甜头的他总结养猪这个行业:“10年中,有2年是暴利,3年是平稳,5年是低谷。今年的行情,可谓是多年不遇。”

2018年8月,沈阳暴发首例非洲猪瘟疫情,不论是疫情还是禁止调运生猪,都让包括王维维在内的所有养猪农户变得更谨慎。他说:“有猪的,往外抛售猪;没猪的,都不敢进猪。尽可能控制在最少的猪,育肥猪也不育肥了,就怕全军覆没。”

“如今,恐慌程度没有那么大了,能减少一半,也总结出来一些防控措施,比如不让外来车辆、人员进入养殖场,勤加消毒,靠药物增强猪的抵抗力等。”王维维说,现在发自内心地想扩大规模,但又不敢在猪上押宝,投入所有的资金。他打算到来年,根据手里的流动资金充裕程度,能扩大一点规模,就扩大一点。

经过非洲猪瘟的洗礼,整个行业都对生物安全的认识更加深刻,这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以第一财经记者走访的养猪户为例,对方均以疫情防控为由,婉拒到养猪场参观,毕竟这涉及养殖户的切身利益。而且,这些养猪户也都主动限制外出,做好隔离以及消杀措施。

新民市一位存栏200多头的养猪户秦兴安(化名)谈及这一年多来非洲猪瘟的影响时表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出门受到限制了,可以说根本就不敢出门。给亲戚随礼都是用的微信支付,门口也贴上了警示标语‘任何人不得进出’,院子里面也进行了消毒。”

当然,这样的隔离措施也有一定的效果。今年以来,秦兴安家的猪场挺安全,没有感染上非洲猪瘟。

那么,为什么不考虑跟大企业合作呢?

秦兴安回应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就不要养。跟企业合作,还不如出去打工,别只看今年是暴利,以前都没啥利润,一头猪只能挣个200~300元。现在想养猪的都是大户,小户都没人干了,主要是经不起风险,好些小户这些年都不准备干了。未来,中小散户会慢慢退出。”

秦兴安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准备从明年3月份开始,逐步淘汰母猪,然后等小猪长大,坚持到年底,后年就彻底不养猪了,然后转型养牛养羊,一则不需要太多本钱,二则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死掉。“养牛羊一样能赚钱。现在,牛羊肉30多元一斤,也没人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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