蛏头沽人爱吃螃蟹酱,也会做螃蟹酱。

“该捣螃蟹酱啦!”“嗯呐,是该剁螃蟹酱啦!”每到树叶黄了,天气凉了的季节,村里就不断传来家庭主妇们这样的对话。

把洗干净的海螃蟹,掀盖去掉里头灰色“螃蟹腮”,掰块儿——也有人,喜欢将螃蟹用菜刀剁碎——放进坛子,抓几把大盐扔入,用长擀面杖搅拌、捣。看差不多了,拿块塑料布罩住坛口,用小绳仔细扎紧。随后,搁在家里犄角旮旯(土语,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处,置之不理。

等到凛冽海风扑打窗户,天寒地冻的时候,一家人坐在火炕上,围着饭桌吃饭时,蓦地,想起了那坛子“好货”,搬出来,解开口,顿时,一阵鲜香在欢笑声中荡漾在土屋子中。

啃着热乎乎的窝头,就着凉溜溜的螃蟹酱,仿佛所有味蕾、肠胃都在欢呼雀跃……再喝上一碗淡淡的蚶子大白菜汤,脑门就“腾腾”冒汗,这对于渔村的劳动者来说,别提多爽多美气了……

蛏头沽的螃蟹酱,深深刻在我童年的饮食记忆里。

后来,我家搬至离渔村15里外、隔着一条大河的北塘镇。所幸,这里饭桌上也不乏螃蟹酱,而且,尝到一手新吃法——据说,是从钩船传到陆地的:热锅倒油,炸红辣椒,在似焦不焦的档儿,淋倒在螃蟹酱浮头——“刺啦”一声,呛得人流泪咳嗽,等伸筷一尝,便一致赞不绝口,眉开眼笑……

此后,在我家,“蛏头沽版”的螃蟹酱,便“升级”为“北塘版”螃蟹酱,至今。说来,正宗的螃蟹酱做法、吃法似乎并不易“突破”或“创新”:蛏头沽就曾有人拿村后河里产的河蟹或海里的“皮皮虾”做原料,做所谓“螃蟹酱”,结果人们一吃,口感、味道都“不是那个意思”——实践证明,还是千百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靠谱儿。

不过,有一次我所做的螃蟹酱,却自认为足够“高大上”:那年秋天,我头一回上船“打秋虾”。按照惯例,允许船员自带一个坛子上船,将网中虾里择出的零星螃蟹做螃蟹酱,免费带回家。别人都是一个粗大坛子,我却带个小坛子。于是,轮到我做螃蟹酱,就专门要“螃蟹肉儿”,不要“螃蟹骨头”。船上老社员凑上前,苦笑指正:“董儿啊,你这不是剁螃蟹酱,是‘挤’螃蟹酱啊!这么弄,味儿会不正,也太稀不成形啊!”

由于出海,这坛子“纯螃蟹肉酱”,我没摸着吃,也不知啥味儿。不过,据家人及“染指”的邻居反映,那是“相当”好吃:挺稠的,灰白色,抹涂薄饼上、窝头上,或拌入米饭里、捞面中,不等细嚼,就往嗓子眼儿跑……如今提起来,都还念念不忘,不免跟我打趣道:“啥时候,你再给我们弄一坛子来!”

诚然,螃蟹酱好吃,但实在太咸,食用难免“为嘴伤身”——这让当今注重养生的人们十分纠结。于是,有人做时尽量少搁大盐;再者,就是控制少吃,在丰盛的饭桌上,只给其“一小碟之地”——即便如此,它也“抢上”,颇受筷子头“青睐”。而对于我们迁居城市的蛏头沽人来说,更有一种浓浓的故乡味道,萦绕于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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