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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羊倌城里的保安（六）
文/董金堂
二文丢了工作，桃花也辞掉了保洁营生，虽然要离开这座城市，决定回家重操旧业种地养羊。此时，反倒让他们觉得如逝重负，仿佛是从一团缭乱的云雾中解脱出来一样，一身轻松，心中畅快。二文更是像出笼的鸟儿，感觉天空是如此宽阔，大地是多么的广袤无垠。那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在，释怀了他心无桎梏，身无藩篱的坦然心境。
儿子也正在放暑假。当听到父母打算回家种地养羊，表示一百个支持，就对爸妈说:“爸，妈，你们就放心回去吧！我已经长大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为了供我上学，你们出来受了不少苦，这就要回去了，今天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吧！放松放松心情。”
在儿子的提议下，三个人梳洗打扮，换好衣服，怀着愉快的心情出了家门。
星期六，又是一个悠闲的周末；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都市的街巷，道路两旁垂柳轻飘，白杨挺拔，花坛里的各种鲜花争芳斗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大街上热闹无比，一片沸腾；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喧嚣声，上班的路人，逛街的人潮，使这个星期天的城市比平日多了几分活跃的气氛。他们一家三口被这繁华的景象所感染，沉浸在幸福欢乐之中。这也是多少年来头一次难得的轻松时刻。
二文看到儿子长的身高树大，出脱成一个光眉俊眼的大小伙子，让他感慨万千，浮想联翩:人这一生，风尘仆仆，走过的痕迹，留下斑驳的影子，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想到这些，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已是胡子拉碴，再无少年；再看看妻子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失去了昔日的风韵，不禁感慨道:“看来我们已经是不复当年，慢慢地变老喽。”
但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不管体验过多少人生坎坷，都掩饰不了他此刻亢奋的心情。对桃花说:“我看咱们逛民族商场哇！今天我就大气一回，舍上两个月的工资，给你和儿子一人买上一身好衣裳。”
桃花说:“逛就逛呗，来了几年都没去过大商场，今天就开开眼界。”
他们顺着大街，一路上边走边看，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全市最大的购物中心“民族商场”。
走进商场，迎面传来悠扬动听的歌曲，那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人眼花缭乱。
一楼大厅正中央陈列着几圈儿黄金珠宝柜台，闪烁着璀璨而耀眼的光辉，绽放出神奇高雅的诱人色彩。
二楼女装区，各色各样的时装吸引了二文和桃花，让他们惊羡不已。
“唉，你和我结婚那会儿就心爱一件夹克衫，一直没有实现这个心愿。这儿正好有这个款式嘞，一定要给你买一件！”二文边说边拉着桃花就让她挑选。
服务员热情地走过来给他们介绍:“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不但时新还防晒隔热，才上的货，很畅销，大姐你试试吧！”说着随手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了桃花。
桃花也没去试衣间换衣服，直接穿在身上的那件半袖T恤衫外面，走到镜子前照了正面照侧面，觉得很合体也很洋气。就问儿子:“看看好不好？”
儿子看到妈妈穿了这件夹克衫像变了一个人，一下就年轻了许多。夸赞道：“太好看啦，妈妈穿上这件衣服就像城市人一样了。”
二文也打趣地说:“哎呀呀，看看呗，人是衣架，马是鞍鞯，穿上点好衣裳人都变袭人了，就买这件哇！”回过头向服务员问道:“多少钱啦？”
服务员回答:“原价199元，今天搞促销活动，打六折，折后价119元。”
桃花一听价钱，瞬间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妈呀，我一年买几身衣服都没花过几十块钱，这一件就要一百多，这不是要人命吗？“太贵了买不起！”一边说一边就脱下还给了服务员。
二文说:“不贵，就是要买好的，穿的洋气点儿回到村里好炫耀炫耀。”
桃花说:“我们村里人，穿的光堂就行了，要好的哇有甚用了？”
“哦，女人是男人的面子，给你买好的，我男人家没好赖；回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洗洗就行了；人家不讲究那个叫，叫什么，‘衣净回乡’嘛？”
儿子在一旁听到爸爸还想咬文嚼字，乐的前仰后合，忍不住开口:“爸，说错了，那叫‘衣锦还乡’，不是‘衣净回乡’。”
看到这一家人那幽默风趣的样子，服务员赞叹不已:“看你们这家人多让人羡慕呀，多幸福啊！”说话间就将衣服打包好装进手提袋，又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给桃花配了一条裤子一并开好票。二文到收银台付了款，一家三口提着手提袋高高兴兴离开了女装区。
出了东区，他们又逛了西区，来到一家运动衣专卖店给儿子买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双运动鞋。儿子从小就喜欢打蓝球，上大学后还是学校蓝球队的队员，因此他特别爱穿运动服。
农历七月，正是北方进入夏季最热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随同这夏日的时光，度过了火热的一天；逛街购物虽然有些疲惫，但身疲心不疲……
当欢欣的情绪平复下来以后，面对现实生活的沉浮又将出现。该走的路还要走下去。
桃花和二文安顿好其它事情，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告别了这座城市，乘班车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从家里出来走到城市，从羊倌转变成保安；这又要从城市返回家里，从保安转变成羊倌，即将结束十几年打工路上的奔波。
这些年来，心中的苦楚，走过的路，只有自个儿知道。曾经的过往已成为没有预测到的现实，镶刻在心里留下深深的记忆。行走在返乡的旅途中，回望大都市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近在咫尺的未来将成为去追逐的梦想。接下来的路如何去走？如何去实现梦想？只有靠自己了！
回家是一种温暖，回家是在了切心中的思念与牵挂。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饱含着对故乡的深情厚谊。
班车开进了山城小镇。下车后，二文和桃花没有急于回家，而是要在这个曾经住过五年多的地方转一转。
昔日小镇的那条老街，街道两边的那些店面，城外的那条小河，特别是金盖山下那片居民区，他们是最熟悉不过了。在这里度过的那几年里，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重返小镇，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曾经居住了五年多的那条小巷；他们要去看看旧居，看看房东。可当他们来到这个位置，出现在眼前的是另外一番景象：那一排排的旧窑洞，一条条拐弯抹角的小巷子和那些杂乱无章用石块垒砌的猪圈、“后楼”（厕所）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楼房和宽敞的柏油路面。桃花和二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我们走错了地方？
没有呀！明明就是这个位置呀！
看看这个小桥还在，小桥下的流水还流着，怎么就找不到我们原来住的那个院子呢？
二文有些懵圈了：噢，我要问一下这里的人们！
他看到马路上有一名环卫工人就上前问道：“大哥，向你打听一下，这儿原来的那些住户都搬到哪里了？”
环卫工人回答：“你还不知道啊？这个地方前几年就拆迁了，这些楼房是新建起来的！”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找不到原来住过的那个地方了。”不禁感慨道：“这几年的光景变化就是快呀！”
曾经住过的地方变样了，再去看看儿子上小学的那个学校。
城关小学门前有个涌流不断的泉眼，就是大冬天也是热气腾腾，涓涓流水，清澈见底，水质不亚于矿泉水，被人们称为“神泉”；住在附近的人们都来这里挑水吃，他们也曾经吃过这个泉眼里流出来的泉水。故地重游，看到人来人往，挑水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顿时触景生情，往事历历在目……
学校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可学校已经迁移到马路对面的新教学楼里。
那个乱石遍地的河滩变成了高楼林立、商铺、酒店、住宅小区相融相伴，生机勃勃的“星河街”。河岸边树木葱茏，花草旺盛，亭子长廊衬托出城镇的风采；河面上架设的几座跨河大桥，桥下流水哗哗，水边绿草茵茵，连接河两岸，使那条孤零零的老街也有了邻居。
短短几年，县城的变化真是太大了。让这些乍从外面回来的游子都感到震惊。
县城离泉子坡有十五六里路。但翻山越沟没有大路，只能供小毛驴车行走。人们往返县城一趟都是赶着毛驴车或者步行。
二文和桃花转完县城，带着买好的几大包物品，来到去往泉子坡的岔路口想等待一个顺路车。看到一辆农用三轮车停在路边，二文上前询问：“师傅，是去泉子坡那边的吗？我们想搭个车！”
开车师傅听到他们是去泉子坡的，就说：“我是桦树沟村的，正好路过你们村，坐上哇！”
二文和桃花搭乘这辆农用三轮车出了县城，沿着通往泉子坡方向的小路前行。他们发现原来的这条小土路也已经变成了水泥路。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泉子坡，三轮车停下。二文他们下了车对开车师傅说：“到家里歇歇喝口水再走哇！”
“不啦，我还忙着哩！”开车师傅说着就挂上档，脚踩油门发出“嘟嘟嘟”的响声，一溜烟走了……
还是家里好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二文和桃花终于又回家了。
到家后，夫妻俩首先去看望了双方年岁已高的父母，然后收拾了一下好久没有人住过的窑洞，就着手安排他们的养羊计划。
出去的十几年是闯荡，回到家里却是为了创业；闯荡必然艰辛，创业也将会困难重重。
发展养羊需要基础母畜，规模化养殖需要标准化的棚圈，这些都需要一大笔资金。而我们这些年在外面只能说是糊口度日，根本没有多少积蓄。一连几天二文都想不出个好主意来，急得团团打转。
桃女把这些情况告诉了父亲，让他给出个主意。老王知道他们遇到了难处，也就绞尽脑汁为他们出谋划策，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咱们家现在有二十多只羊！我们都老了也受不动了，都给你们养，然后再向信用社贷点儿款买上几十只，盖个新羊棚，不就解决了吗？”
桃花把父亲的这个主意告诉了二文，二文听后激动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第二天就跑到了乡信用社了解贷款的情况，信用社信贷员向他介绍：“最近正好有个扶持农户脱贫致富的鼓励政策，可以申请联户联保贷款；就是联合五户村民联保，最大金额可贷5万元。”
二文了解到这个信息，就来到村委会说明自己要返乡创业，请求村委会出面帮助联合五户有创业目标的村民，共同联保办理这项贷款。在村委会的协助下，很快联合了五户村民，在较短的时间内成功办理了每户一万元的扶持贷款。
通过自筹和贷款，资金解决后。二文在自家院子外的一片空地上盖起了一处新羊棚；添置了喂羊槽，饮羊盆，铡草粉碎机等设备；还得到政府补贴打了一眼水窖；为了解决交通运输问题，购买的一辆农用三轮车；又买回了六十多只母畜，加上自家原有的二十多只和二文的父亲又从郝家洼把家里的二十多只赶过来。组成了有一百多只的羊群。
在饲养技术方面，他们改变了单一的传统养殖法，实行放牧和圈养相结合的科学养殖法：将留作繁殖的种羊下午出坡放牧，把出栏的羔羊全程圈养育肥；立争提前出栏降低成本，增加收入。
在品种选育上与县畜牲局联系引进种公羊，改良品种，提高产羔率。同时做好驱虫防疫工作。一年后，种羊发展到150多只，出栏肉羊50多只，当年就见了收益。
为了节省成本，他们还租了三十多亩地，种植玉米和豆子解决了饲料饲草问题。
二羊倌的家庭养殖场办起来了——
一年见成效，二年还清了贷款，三年纯收入突破三万元。
返乡创业的成功，让他尝到了甜头，养殖场继续扩展。又购买了二百多只绒山羊，雇了两个羊倌，年收入超过十万元，被授予致富带头人 “领头雁”。还注册成立了种养殖专业合作社，二羊倌成了方跟前有名的养殖户——大老板。
上午喂过羊料，桃花和二文准备一起到地里锄会儿草。出了村口看到一只梅花鹿引着几只小鹿从沟里窜出来向对面山上的树林跑去。桃花惊喜的指着奔跑的小鹿高声喊道:“快看，是鹿。”
“嗳吆，好几个嘞，”二文也激动地呼喊起来。
说话间，他俩目送小鹿进了树林，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二文又喜皮笑脸地对桃花说:“记的了哇，那年咱们两个黑夜地背庄户，就是这条沟里蹦出一只兔子，把你吓得钻进我的怀里让我亲嘴嘞！”
桃花羞怯地拽着二文的衣后襟，用“圪嘟”在他的背上捣了几下，边捣边说:“老都老了，还不正经。”
二文嗨嗨傻笑:“我亲自已的老婆，又没抱别的女人，有甚不正经的嘞。”
“不要灰说了，赶紧走哇！”
对于眼前的变化，二文也十分感慨，喃喃自语:“过去是荒山秃岭只能看到几只野兔石鸡，现在是青山绿水，狍子野猪等保护动物到处可见。”
夫妻俩有说有笑相跟上向玉米地里走去。
夏天的乡野五彩斑斓，远处连绵起伏的山间深处翠松成林，枝繁叶茂。沙坝里长满嫩叶的柠条随风摇摆，舒展她那柔美的身姿；泉子沟的山岩下流水潺潺，盛开的山花在葱绿的草丛中绽妍；半山腰缓坡上的耕地，平整出来的层层梯田错落有致，点缀出农庄那种特有的风采；山路上偶尔出现几辆过往的农用三轮车，彰显了乡村品味与时代元素的完美融合。
叭——叭——叭……
又是几响清脆的鞭子声过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山曲儿：
“绿草茵茵罩山头，
二羊倌我放羊有奔头，
政策扶持致了富，
返乡创业哟走上了小康路，
哎哟哟，如今赶上了这个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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