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夏令营:Bring Me Hope。这个夏令营将目光投向中国的孤儿,来自中国和美国的志愿者同孤儿们组成一个家庭一起生活一周,一个家庭大概一名中国志愿者和一名美国志愿者,外加一个孤儿。在这一周内,要按照营地的规定,一起照顾孩子的衣食起居,陪他们一起玩,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爱。
说说孩子们吧。我去的是山东菏泽营地,孩子们是从聊城福利院乘坐大巴赶过来的,从两三岁到十几岁的孩子都有,正常的孩子也有,生理残疾和心理障碍的孩子也很多,一共大概20个孩子,其中完全正常的孩子可能仅有一半。当他们从大巴下来,营长做介绍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去形容我的感觉,有悲伤,有同情,也有震撼:原来这世界并不总是一片美好,原来这世界也并不总是公平的。
令我印象最深的孩子,是一三四岁的小男孩,他太小了,不是年龄,而是身体。我不知道他生的什么病,但就和几个月的婴儿一般大小,很瘦很瘦,没有多少肉,就好像骨架外面包覆着一层脆弱的皮肤。他的头发很稀疏,呈现淡黄色,皮肤很苍白,不能走路,只能由我们的志愿者一直抱着他,幸好,他分到的家长是一个对婴儿护理有很多的经验的姐姐,而且她长期在新加坡工作,所以英语极好,能很好的与家庭里的外国志愿者交流。
和我组建家庭的小孩男男,他有生理残疾,未作手术之前是“x”形腿很严重,做完之后好一点了,但是走路不稳当,也不能长时间站立,不能控制自己的排泄,需要一直使用纸尿裤。他的大脑也动过手术,有脑积水,但幸好,没有影响智力和情感。我本以为他因为这些残疾会很自卑,心理会有些问题,但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他有点害羞,也有点不太喜欢集体活动,但又有很强的同理心,很懂事,这让我真的既感动又难过。正处于童年的他,我很庆幸它没有被病痛磨掉那份纯真。
我们志愿者照顾孩子,其实有很多不便。特别是遇到一些智力有障碍的孩子,他们有的很活泼,到处疯跑,家长就得一直跟着他们,防止他们伤到自己。还有的孩子会突然情绪发生转折,家长们也会被搞得心力交瘁,但因为责任与爱心,就必须得坚持下来。面对许多志愿活动中的困难,很多时候我们想放弃,但是又因为心中的执着,选择坚持下去。
我们的合照,因为要保护孩子们的隐私,所以打了码
爱心不分疆域与国界
我的搭档Daniel是一名华裔,2000出生于中国河南一个农村,后进入郑州某福利院生活,2011年,11岁的他被美国一对夫妇收养,后在美国凤凰城生活了8年。这个暑假和他的妹妹一起来中国参加夏令营。其实这个夏令营的外国志愿者中,还有几位也是中国的孤儿被美国人收养,也有混血,但无论是说中文还是英文,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在这一周内,能真正把自己奉献给这些孤儿。
Daniel、我、男男的合照
我认识了一个阿姨Teresa,她是个很善良的基督教徒,他们教堂集资一起为十几名教众报名了这次夏令营。她的女儿是收养的中国孤儿,她还有一个儿子在美国,也是中国孤儿。Daniel和Teresa给我带来的感动,抹去了我对“美国人收养中国儿童”的偏见,抛开国籍与身份,我们都是人,都是需要温暖与爱的人。我很冒昧的问过Daniel,去美国他的父母对他好吗,他很平静,说很好,他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是一个非洲的孤儿,父母都很照顾他们。他现在在凤凰城上大一,有自己的车——父亲退役下来的二手车,住在大姐家,经常会去美国超市做兼职。我问他去的时候会不会英文,他说不会,母亲是一位教语言的老师,指导了他两年,才掌握了英文。
很多时候我们考虑事情总喜欢带着有色眼镜,就像我,先入为主的以为被美国人收养的孤儿会待遇很差,但其实我错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分疆域与国界的,就像爱,总有很多人抛开身份与偏见,用自己的心去温暖其他人。
总是笑着
相比于孤儿院的生活,每个孤儿或许更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些能爱他陪伴他的家人,男男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他已经被收养了,养母是美国一位飞行员,单亲妈妈,家里还有另一个被收养的小孩。本来按计划,现在的男男已经驻扎美国,但因为疫情,时间不得不推迟,但相信迟来的、期盼的家,会更让他珍惜,也会让他能更好地成长。
刚入营的时候,我在考虑,五天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他们会不会因为我们只陪伴了五天而感到再次被抛弃或是更加失落。然而事实是我想多了。男男告诉我他是第六次参加BMH,每年夏天能来营地的孩子都很开心,也都喜欢来,包括一些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其实想想也是,可能短暂的夏令营于他们就像一次小小的度假,有很多人陪他们一起玩,也能去很多地方。
但有开心也会有遗憾,因为规定14岁以下的孩子才能被收养,在我房间住的另外一个孩子,他很活泼,身体、智力都很正常,但刚过了14岁,因此只能继续留在福利院,而他的妹妹却被收养了。我不能完全体会他的感受,但能明显的感到他有些失落。生活对他很不公平,对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多多少少都会有孤独吧,但那又能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但我看得到,他总是笑着的。
夏令营结束后我们一些志愿者相互留言
对爱,多点包容
我在学校里帮助处理贫困学生的资助申请,看到了许多家庭不好的学生,有父母残疾,也有孤儿。有一个学生父母在他上大学不久车祸双亡,一下成为了孤儿。看多了这些事,并没有让我习惯生活的苦难,而是更加加深了在面对苦难时,我们每个人的无力感。
回到蒋励,处在战火中的阿富汗人民是无力的,面对生活的苦难,新生的儿童或许能给他们带来希望,这里有无国界医生们的坚持,他们有纯粹的、不分疆域与国界的爱,用自己的医术,换来战火中的笑与希望。医生们有家庭,也可能在本国会有很好的条件与待遇,但比起给予难民力量和希望,在他们心中,这样更有意义。
其实志愿活动很多,不一定是这些危险的、意义重大的,还有许多小的、没有危险系数的。志愿活动并不伟大,伟大的是跨越空间与距离的爱与仁慈悲悯的心。总有一些人,他们用自己当作砝码,压正偏斜的生命天平,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为无力的人,所以,请对爱,多点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