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看点
黎族同胞在大约三千年的生息繁衍中积累了大量的民间用药经验,黎药在用药方式上也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海南医学院药学系主任刘明生教授八年前便与黎药结下了不解之缘。2002年刘明生在海医组建了“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课题组在近七年的探索研究中遍寻黎族名医,深入山区采集了黎族常用药用植物150余种,并编辑成我国第一部黎药学专著《黎药学概论》,不久前由人民卫生出版社正式出版。课题组带头人刘明生呼吁,我省应该加大力度,对黎族医药这一濒临失传的民族医药文化遗产,进行抢救性保护和发掘利用。
从空中俯瞰,海南岛被一汪碧水包围着,绿意盎然,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海南岛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它丰富的热带药用植物资源,在这些植物中有些植物是海南特有的,它们中的一部分就生长在海南乡野村落的林旁路边,随意一瞥,就能看到它们绿色的身影,松筋藤便是其中一种。松筋藤学名叫海南青牛胆,翻阅了《黎药学概论》这本书,记者才了解到,松筋藤不仅仅只是一个海南特有的植物,在黎族地区,它也是黎族医生常用的草药,被用来缓解肌肉紧张,治疗跌打损伤。
“这个药可以用来防治骨质疏松,我们已经申请了国家药物发明专利,并获国家专利局授权,目前正处于深入研究阶段。”中国药学会中药天然药专业委员会委员,海南省热带药用植物研究开发重点实验室主任、“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带头人刘明生博士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开展黎药研究基础工作
作为一个生活在海南岛的古老民族,黎族同胞在大约三千年的生息繁衍中积累了大量的民间用药经验,黎药在用药方式上也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
从沈阳药科大学引入我省,来海南主持创建“海医”高等药学专业的刘明生教授,八年前便与黎药结下了不解之缘。“最初我对黎药感兴趣,还是看了《南国都市报》上的一则报道。其中说到有一位黎医用黎药治好了一位患白血病的文昌姑娘,后来我找到了这位姑娘,查看了她的病历。当时,这个姑娘戴了一顶帽子,把帽子摘下来,女孩以前化疗而脱落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西医很难治的白血病,黎医采用黎药治疗却有显著疗效,于是引发了我探究黎药的浓厚兴致。”
真正接触黎医黎药后,刘明生才深深感觉到抢救保护发掘黎药的紧迫性,2002年他组建了“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经过近七年的艰苦而辛勤的探索研究,遍寻黎族山区和多个市县的黎族名医,并深入山区采集了黎族常用药用植物150余种,最后筛选确定了128种,对其黎药名、功能主治、黎医用药等进行了研究整理。
“对于黎族医药进行抢救性保护和发掘利用过程中,我们首先作了一项最基础的工作,今年四月以黎药学专著《黎药学概论》的形式,首次阐明128种热带药用植物作为黎族常用药材。”
黎药的传说与黎医用药规律
黎族有一个传说,很早以前,黎族人聚居的地区发生过一场很大的瘟疫,这场瘟疫使很多黎族人丧命,但有一家人却 没有一个人被传染上瘟疫。幸存的村民就很奇怪,思来想去大家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他们每天都用屋前树上的叶子煮水喝。于是大家也纷纷采这种树叶煮水喝,果真都没被传染上。
虽然只是个传说,也从中可以看出在终年常绿的海南岛,黎族同胞对这里的植物由于种种的机缘巧合有了感性的认识,慢慢的就知道哪些植物可以在实际生活中治疗什么样的疾病,逐渐了解和掌握了一些医药学知识。经过三千年的口传,加上海南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海岛丰富多样的植被,形成了这个民族独特璀璨的医药学文化———黎族医药。
早在宋元时期,黎族民间对草药的形态、功效、性味、采集、加工及分类就有比较全面的认识,特别是在毒蛇咬伤、跌打损伤(内伤、外伤)、接骨、风湿、疟疾、肝病等治疗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些宝贵的经验在如今的山区村寨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课题组在研究中发现,黎族医生的医疗活动主要是以草药为主,一般来说是以植物的根、茎、叶直接用药。黎族医生将药物的性能分为寒、热、温、凉、清、轻、重,认为药物的性能与地理、气候有密切关系,如在阳光强烈照射的地方生长的草药性能燥热,而生长在阴凉地带的则药性寒凉;他们在研究中还发现,黎医在用药时认为不同颜色药材可以治疗相应的疾病。如开黄花的植物可以治疗黄疸型肝炎,红色的植物可以养血,有白乳汁的植物可以治产后少乳。
“与中药不同的是,黎族医生在疾病诊疗时,还需要考虑黎族历法,如‘猴子病’(形体消瘦、消化不良病)的治疗及用药,要选‘猴日’,用猴子膏等等煮粥吃,并用滋补的草药煮水内服,同时用芳香兴奋的草药煮水洗澡。”
黎族民间草药是中华民族医药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随着社会医学的进步,黎族民间草药的用药方式已随着历史的发展和传承的限制而逐渐在自然流逝。
逐渐消失的黎药植物资源
“黎族医生所利用的药物基本上是在周边环境中能采到的植物,平日采集黎药时,多部位可入药的植物,能用叶的则不用茎,能用地上的部分就不用地下的部分,对药用植物资源有意识地加以保护。”刘明生说,黎族的这种用药方式,极大地保护了海南的植被在三千年中没有遭到破坏性的砍伐。
但随着现代生态环境的迅速变化,天然绿色植物面积的日益缩小,曾经广泛存在和应用的丰富热带药用植物资源正在悄悄地消失。有的黎药品种不好采集后,许多黎族医生在门前屋后种植小片的药用植物以备自用,但面积太小,不成规模,一旦无人打理,很快就会消失。
作为药品原材料,野生黎药植物资源的过度采集,也使很多的黎药品种如海南粗榧、胆木、花梨等也已濒临灭绝或已消失,严重威胁着黎药的生存与可持续发展。
“在收集黎药标本时,我们发现许多黎族草药如今已不好寻找,想要采到就必须深入到深山老林中去。为了认药、采药,建黎药标本室,我们课题组的同事经常上山。采药时必须全副武装,山里的蚂蟥无孔不入,专咬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人。有一次我们上山采药,刘教授光荣地被蚂蟥紧紧咬住,把蚂蟥拍下来后,刘教授的脖子上血流不止。”课题组植物学硕士田建平说起蚂蟥偷袭事件,仍心有余悸。
神奇黎药呼唤抢救性保护开发
课题组中毕业于黑龙江中医药大学的生药学硕士杨卫丽,不久前走访了陵水的一位老黎医,在他的家中,杨卫丽见到了2个月内就能下地行走的严重腿折病患者。
“陵水黎族蓝生仁医生仅仅采用黎药外敷的方法,就能让严重骨折病人在一至两个月内下床,正常行走,按常理,“伤筋动骨100天”,这用常规医理根本就很难解释,但我们确实亲眼见识了黎医的神奇。”
随着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的变化,人类疾病谱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白血病、癌症和肝炎时刻威胁着人类的生命。黎药在治疗常见病和多发病的同时,又在一些疑难杂症领域如乙肝、白血病等疾病的治疗方面有着较好的效果。黎药作为传统的民族医药,散发出自己独特的魅力,极大地吸引了当代社会对黎药的关注。
然而,刘明生和他的课题组在黎族地区调研时也发现,由于黎族传统用药经验分散在民间,知识比较零散,没有形成自己的理论系统。“黎医之间较少互相交流用药经验,每一名黎医用药方式也有差异,用药方式基本上为父传子,师带徒,由于黎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代代通过口头相传。在这种情况下,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比如信息技术等方式进行抢救性挖掘,收集保存黎族医生的用药方式,越发显得急迫。”
课题组所遍访的20多个黎族医生,目前还在行医的大部分已年过六旬,步入老年,30至40岁的中青年医生很少看到,黎族青少年中缺少学习和继承优秀黎族传统医药文化的兴趣,有些年事已高的黎族医生至今还没有弟子传承,出现了人才断层。“现有的黎医也大多是一边在家种地,一边等病人上门,黎医的收费极低,经常是由病人随意给。”
“黎药可以发展成为最具发展潜力的民族医药之一,但由于人才的断层和植物资源的减少,黎族医药文化面临着断代的危险,对其医理研究和产业化发展进行抢救性保护开发,迫在眉睫。”刘明生教授语带忧虑地说。
黎药的用法
黎族同胞用药方式简朴,对于急症如骨折、毒蛇咬伤等,多数为鲜品用药。只有少数具有季节性的草药才需采集晾晒炮制。黎药的使用主要分为内服与外用两种。
内服药有煎水内服、煎水冲酒内服、鲜品榨汁内服和泡酒内服之分。如治疗感冒发热,可采用黎茶(五指山茶)洗净,放入土罐中加水煎后内服。治疗大腹病(包括肠寄生虫、疟疾脾肿大),可用槟榔果煮水内服或用苦楝根皮煮水服用。对于跌打损伤,可用熊胆汁冲酒内服,治疗疟疾发热,可用鲜青蒿榨取药汁服用。
外用药分为外敷疗法、熏洗疗法、熏蒸疗法、佩药疗法等十余种。外敷疗法多用于对疮疡疾病的治疗。外敷常选用草药的果实、全草、根块捣烂入药。
熏洗疗法以数十种植物合齐,药量大,用大锅煎出药水,放于大盆里,盆上架上长板凳,患者服上一大碗药后,坐于板凳上,用草席围身,任药水的蒸汽蒸蒸而上,直到药水温度降到能洗浴时,即用药水泡浴全身,本法用于皮肤病可杀灭细菌,用于风湿病可通筋活络,用于肾炎水肿可通过出汗而消肿。
熏蒸疗法用燃烧药物的烟气或煮药的蒸汽熏患处,以达到治病的目的。此法常用于治疗外伤,如骨折、扭伤等。
佩药疗法是黎医独特的用药方法。选用芳香的药物如香茅、沉香或降香,用红布包裹,用药色丝线串线扎紧,让患者佩带于胸或腰等部位。其芳香气味可提神醒脑,振作精神,达到医疗保健目的。(记者 梁昆实习生 张元元)
探访海南黎药标本室
六月上旬的一天,记者随海南医学院“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药学博士刘明生教授来到了他们的黎药标本研究室。推开门,一排排黎族草药标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陈列柜中,每一个标本都带着一个小小的“身份证”,上面记录着这个标本采集的时间和地点及草药的名称、种属等。
从事黎药文化研究的年轻团队
“这个标本室看着不大,却是我国唯一的一个黎族草药标本室,其中收集了黎族医生常用草药中的120多种。”
刘明生告诉记者,“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是一支学科门类齐全且年富力强的创新团队,这个团队共有20余人,其中博士9人,副教授以上6人,90%以上具有硕士以上学位,平均年龄35岁,他们分别来自国内外著名大学或行业品牌院校,涵盖了药物化学、药物分析、药物制剂,药理学和中医学等领域的专业人才。
“这个团队目前承担了三个国家支撑计划项目,两个国家自然基金课题,海南省重点(扶持)学科———药物化学建设基金,还有四个省市级的重点科技项目等。经过八年多的潜心研究,获得了阶段性的科研成果,已取得和公开两项国家发明专利,培养研究生四名,在国内外著名学术杂志发表论文20余篇,其研究成果引起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如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8位专家去年来我室进行黎药研究的交流。”
来自东北的生药学硕士杨卫丽老师,2006年刚来海南时,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刚加入团队时,对这种‘上山下乡’的工作方式我一点也不适应。出门几天后,由于日照强烈,脸很快被晒得脱皮,不过现在我很有成就感,我和同事几乎踏遍了海南所有的少数民族市、县,采集到了150余种黎药常用药材的植物标本。”
《黎药学概论》正式出版
说起标本,课题组植物学讲师田建平告诉记者,每一种新鲜草药采下来,都要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成标本。首先要用随身携带的标本纸把植物本身的水分全部吸干,回来后还要把标本放到烤箱里烘烤,最后消毒,才能用线把标本装订在白色的台纸上。
“采集鲜药时的确很辛苦,很多草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课题组经过多年辛苦的工作,采集了黎族常用药用植物150余种,利用植物分类学知识确定了其中的128种,对这些草药的黎药名、别名、植物形态、功能主治、黎医用药和民间用法等15个方面进行了研究整理,该项研究专著于今年4月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发行,《黎药学概论》成为黎族医药文化领域的第一本书籍。
该书首次阐明了128种黎医常用药材,并初步探讨了传统黎医的治疗机理,不仅填补了“黎族医药文化”没有正式出版物的空白;并且作为国家级高等学校特色教材,供中药学和药学等相关专业使用,该书的出版也引发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关注,为黎族医药文化的传承和发掘奠定了科学基础。
近期目标:建黎药百草园
“仅仅有标本是远远不够的,标本毕竟没有新鲜的草药更加直观。”
刘明生说,随着一项项工作的展开,课题组有了现实的目标。首先,他们计划在海南医学院校园内专门留一块场地,用来培植典型黎族草药,建立一个黎药百草园,并计划下学期开《黎药学概论》这门课,让学生对真正的黎药有更为感性和直观的认识。”(记者 梁昆实习生 张元元)
黎药亟需树立品牌意识
我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很多民族都有自己特有的药材和用药方式,耳熟能详的就有苗药、蒙药、藏药等。
海南药厂云集,但做黎药的意识却不强,海南现在生产的几种品牌药品,如荔花鼻窦炎片、裸花紫珠片、肠胃康等都是地道的黎药品种,但却没纳入民族医药管理范畴。
“2006年我随海南医药代表团去贵州考察。贵州苗药产业做的非常好,一年产值约达40个亿。“苗药”的百余品种中有三分之二拥有专利,而且能用现代医学语言来阐述医理;相比之下,海南的黎药阐述黎药医理的工作才刚刚起步。”
海南医学院药学系主任刘明生教授的贵州之行,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同样都是民族医药,苗药为什么能发展那么好?作为省政协委员,刘明生带领“黎药抢救和发掘课题组”对黎族医药资源作了深入调查研究后,于2006年给省里提交的一份政协提案中提出,拓展黎药发展空间,首先就要树立自己的品牌意识,建立起自己的知识产权,用现代科学的理论阐明黎族医学的机理;用现代科技完善传统药剂的炮制加工,走产、学、研相结合的科技之路。”
海南岛热带药用植物生长的环境极为优越,与岛外相比,如槟榔和益智药材质量明显优越。海南虽然具有得天独厚的药材种植条件,但是规范化(GAP)的药材基地却屈指可数。据了解,五指山市水满乡种植了很多品种的黎族药材,但主要是以旅游开发的形式进行,草药品种较多,但每种药材的种植却较少量。
“没有大规模的种植,黎族草药仅凭现有种植的资源,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大型产业化‘黎药品种’生产。”对此,刘明生提出,“选择那些在实际中有显著疗效的药材来种植开发,通过建立GAP示范基地,不仅能满足药厂开发生产所需要药材,也会加快我省黎族民族地区经济的发展。”(记者 梁昆实习生 张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