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周易的小文章,正好借这个问题谈谈自己对周易的一点理解:)

周易,是一本古老的书。它的古老,造就了它的神秘。一个小小的卦辞,真能预示人的命运?将信将疑,又企望命运垂青,在周易的罗盘中,人生划出的,是优美的弧线,也是大大的问号。

孔子爱读周易,特别是老年的时候。“韦编三绝”,就是他的典故。老人家颠簸了一辈子,走不动了呆在一个地方,读的就是周易。不出门可知天下事,说的潇洒而玄乎。其实对于老头子来说,就是占卜。虽是占卜,可是传说中却挺有来历,文王厄而演周易,讲的就是周易的起始,周文王被商纣王逮着了,关在牢里无处可去,只有拿着几个竹噬,验算起自己的命运。要知道,商代的法宝是占卜,用千年的龟甲来预言人生的命运,不可不为珍贵。如今,几根小小的竹片,竟然比神龟还灵,实在让人怀疑。然而,小小的周灭了强大的商,这也是大吃一惊的事。所以,王朝给了周易最好的注解。

孔子是周朝的知识分子,自然情感上偏好周易。可是,时代不一样了,孔子时候的周朝,也像当年的商末摇摇欲坠。孔子周游列国,想恢复周礼,可是觅无知音,只有终老田园。平生的抱负无从施展,这是让人郁闷无奈的事情,好在孔子的晚年,还有周易。孔子对周易的痴迷,世人皆知。孔子对周易的理解,却被淡化了。“子赣曰:夫子亦信亓筮乎?子曰:吾百占而七十当。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其多者而已矣。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守者而义行之耳。赞而不达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亓为之史。史巫之筮,鄉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亓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义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后乎!”夫子自况,好德不好福,追寻的是理想国中的运。

周易成为儒家的经典,是从孔子开始的。而周易的真谛,也是通过儒家悄悄的转变的。周易讲究的是变的道理,孔子正处于变的时代,虽然有保守的理想主义,但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主义。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只能由周易填补。儒家有言,卜以决疑,不疑焉卜。荀子更是说,善为易者不占。占卜是对内心信仰的一次检验,这是撕心裂肺的,是九死一生的。儒家的理想在一点点没落,自己的信仰在一点点腐蚀,这个时候生命如何延续,成了考验信仰和思想的大事。近代有人提出,周易产生于秦朝大一统的时代,因为焚书坑儒,儒家旧典无处苍生,儒生们只能接触算命书寄托儒家的理想,这就是易经的来历。此言或有道理,儒家接纳周易的时刻,或许就是儒学最危险的时刻。正是通过周易,儒家学会了变通生存。

周易第一卦乾卦,就以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或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提示人生格局的六部箴言,引申出君子自强不息的人生理想。很难说不是沧桑中留下的一朵坚守的浪花。所以有言,周易名为占卜,实为符号道德学。八卦天地坎离震艮巽兌,就引申为健顺险明动止逊悦,组合成六十四卦,比喻君子的六十四种境遇。明其处境,知其进退,以致无往而不利,无险而不平。人生难得有困惑,有了困惑就需要解疑。周易就是最好的心灵鸡汤,它告诉人生的不如意,又告诉人生的道德规范。平常人可以解疑,君子者可以明德。任他天地千变万化,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儒家读周易,表面是卦辞,实际是人生。

周易读的是人生,学的是思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儒家最感同深切的事情,孔孟的口干舌燥,不也未能换来王侯的垂耳亲听么。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处境和位子,都是儒家讲究的东西。周易中有当位不当位之称,就是讲位子的有无,决定业绩的成效。何时柔顺,何时阳刚,这是儒家在历史的腥风血雨中总结中的生存法则,所以阴阳互补,刚柔相济,这些痛苦的经验,都融进了周易的劝诫中。读周易,更多的思维的孕育,天下茫茫,变化莫测,人生失意,十有八九。如何解惑,如何立业,这些就要通过周易思维的训练。变与不变,动与不动,明白还是糊涂,这些头疼的事都在周易中可以找到答案。很难想到,古人们是如何从周易中发掘这一点的,也许他们在冥冥中感到命的召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认识在命运的同时,又理解了自己的使命。于是周易这部占卜的书籍就成为解惑静心的儒家经典了。

在文章的结尾,我翻了翻周易,翻到了需卦。需卦,下乾上坎,预示险在前,要刚健而不陷。这大概是时代的处境,前面是深渊,机灵的人绕着走,警惕的人停下看,只有愣头的人才扑下去。我在想,我停下来发呆,也想不出什么事情来。于是我又看了看卦辞,“上六,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也许缘分天外定吧,保持纯真好奇之心。我在想,在秦代的儒生们,他们指望的是陈涉、项羽还是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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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对周易的理解,可以参考菲利普迪克的科幻小说《高堡奇人》。在那个平行宇宙里,纳粹德国和明治日本赢得了二战,美国成了日美瓜分的殖民地。生活世界里的一切都暗淡无光,空气里充满败落的气息,希望就像星星一样微弱和稀少。小说里的人物,唯一的寄托就是一本易经。用易经预测吉凶,用易经来指导行为。他们从那古怪的符号中,寻找事物意义的象征,出人意料的有了生命的一丝勇气。里面的小说家,竟然依靠易经写出一本新的平行宇宙小说,小说里英美战胜了德国和苏联,世界的价值有了新的启示。也许,这也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易经的意义,它是绝望中的一点希望,它是暗淡世界的一点光。它告诉了我们变化的思维,并为我们增添的坚守的勇气。易经的表面是命运,它的深层是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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