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很多年前写的短篇故事，结局不是很好，很多人看完后称“一生黑”，所以没有收录进短篇故事的专辑里。
现修改了结局，重发一遍哈，看过的宝宝也可重新再看一遍。
对了，原标题为《本命年的夏小姐，命犯太岁》。
01
那个女人第一次来超市碰瓷的时候，赵华维恰好就在办公室。
女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怀六甲，大腹便便，脸上是那种贫血患者特有的苍白，除了肚子高高隆起，其他部位都瘦得可怜，锁骨支棱在尖尖的颌下，五官绝美，双眼大而无辜。
女人买了一袋5块钱的小食品，买完发现过期，那时候她还没出超市门，却不吵也不闹，就地拍了高清照片发到微博上，并@了本地日报社和工商局。
几乎是立刻，相关部门的电话就打到了赵华维的手机上。
赵华维来到大厅，发现值班经理和店长、保安已经锁定了那个女人，一群人正在和她交涉，女人毫不含糊，张口就要1000，说拿了1000立刻删微博走人，否则，她将向工商部门投诉，去法院起诉等等。
赵华维没精力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况且这女人没多要，按国家相关政策，是得赔这么多，再说出售过期食品确实是超市自查不严，赵华维没多话，直接让经理给她数了1000，打发了事，然后超市当晚内部大整顿，彻查所有过期或即将过期物品。
没想到不到一周，再次让那女人钻了空子。
她不知从哪里找到十盒过期酸奶，每盒5.3元，她分十次买完这十盒酸奶，拿着这十张购物小票，索赔1万元。
赵华维这次仔细查看了监控，发现那女人是从一堆瓷碗后面掏出那些酸奶的。
瓷碗不过期，只需摆放整齐即可，她把酸奶藏在这个地方，确实不好发现。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过期了掏出来，购买，索赔……这个女人，简直无耻到令人咋舌……
她肯定做过相关政策研究，知道一次买十盒和十次买一盒的赔款相差巨大，因为后者可以得到单张票最低索赔额1000×10=10000元的赔偿。
赵华维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所谓的“职业打假人”。
只是这次，他的跟斗栽得有点大，这次女人喝了一口酸奶，自诉腹痛不适，恶心欲呕，除了索赔1万，还要上医院做全面体检。
在舆论和媒体的双重压力下，赵华维不得不送她去医院抽了血，验了尿，做了肝胆脾胰双肾输尿管和子宫B超，检查还没做完，女人突然破水，赵华维不得不手忙脚乱把她送进妇产科。
医院登记她的名字叫夏玉，身份证上出生日期19940509，今年刚满24岁，正好比赵华维小了12岁，今年都是本命年。
医护人员都以为他们是夫妻，指挥赵华维跑上跑下，买东买西，最后推进产房的时候，医生让赵华维签字，赵一愣，我不是家属。
医生比他更惊讶，不是家属来凑什么热闹，快让她老公来！
赵华维：“她老公，意外过世，走了应该有小半年了吧。”
医生打量了他一下，眼神暧昧，“你是她男朋友？”
赵华维摇头。
“她的父母呢，公公婆婆，兄弟姐妹呢？”
赵华维：“都没有。”
医生眼中的暗昧瞬间化作同情，“那只能本人签字了。”
十几个小时后，夏玉顺产一女，赵华维再没露面，只预交了足够的医药费，并给她请了一个贴身护工。
三天之后，夏玉出院，足足有近一个月，她没再来过超市。
02
赵华维却知道她不会轻易罢手。
他把她在超市的监控视频截屏下来，让每个超市员工牢记她的模样，每次她进超市，去了哪里，藏了什么食物，必须有专人跟随，严防她再次使坏。
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夏玉刚出月子，就推着婴儿车再次来到超市。
肚子没了，腰身纤细，肤色依然白得近乎透明，除了胸部略圆润，几乎看不出任何产妇的特征。
婴儿车里的小女婴倒是脸蛋圆圆，玉雪可爱。
这回，她再次如愿以偿，买到了过期食品，是一小袋包装的膨化食品，售价6.1元，超市再次赔了1000元。
值班经理坐在监控前，快把画面翻烂了，也没翻出夏玉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件漏网之鱼的，从监控上看，她几乎不曾触碰过任何货架，那么这袋过期食品，从何而来？
在一处背着监控头的死角处，值班经理终于发现了端倪，他把镜头停下来，拉近，指着夏玉疑似在包里摸索的动作，向赵华维汇报，“赵总，我觉得这包食品是这个女人自带的，应该是以前在超市购买的，等到过期后放在包里，专门来讹我们的！”
可是没有证据，夏玉的那个动作是背着摄像头的，无法取证，只能自认倒霉，再次赔款了事。
其实赔钱对赵华维来说都是小事，这女人狠绝的地方在于，她三次买了过期食品，每次事发后都会把详细情况，包括买了什么东西，售价如何，过期几天，如何交涉等记录下来，配上照片，发在当地论坛上，引发群情激愤，舆论哗然，跟帖谩骂者盖了几百层楼，严重影响了超市声誉。
短短两月，本市最大的华维超市营业额锐减11%，懂行者都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03
正当赵华维想跟夏玉好好交涉下，请她删了帖子，消除影响的时候，这个女人却失踪了，再次现身，是在两个多月后。
她更瘦了，像是一株被抽去所有水分的植物，苍白，羸弱，连胸部也大幅缩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产后刚过百天的哺乳期妈妈。
保安似乎想要阻拦她的进入，但站在一隅的赵华维轻轻摇了摇头，保安立即放行。
这次，她买了几罐奶粉，赵华维确定，是刚出厂没多久的进口商品，如假包换。
几周后，当她抱着空奶粉罐再次找上门来索赔的时候，赵华维把她请到了办公室，她在他办公桌的对面落座，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一双极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淡漠无谓。
“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华维开门见山。
“我不懂你的意思，买到过期食品，按程序索赔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除了第一次你在我们超市买到过期食品，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的失误，其他几次，应该都是夏小姐的处心积虑吧？尤其这次，你拿来的奶粉罐，根本不是我们超市卖出去的商品。”
夏玉递过购物小票，“是不是你一看便知。”
赵华维仔细核对购物小票，然后拿起扫码器扫了扫奶粉罐上的二维码，双臂自然而然抱起，“很抱歉，夏小姐，根据罐底二维码的显示，这一生产批号和生产日期的商品我们超市从来没有进过货，系统可以查到，您的行为属于恶意栽赃，如果我们报警，您可能会以恶意诽谤罪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除非……”
赵华维停顿了下，看向夏玉黑得仿佛深不见底的双瞳，“除非你在网上删了那个帖子，并向华维超市公开道歉。”
夏玉呵呵轻笑起来，“绝无可能！”
“如果，我答应帮你治好你女儿的先天性心脏病呢？”
夏玉的瞳孔痛苦地挛缩起来，“你，调查过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夏玉，你丈夫出事，只是一个意外，这里面充满巧合，每一个当事人都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你们来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意外，一个不合时宜的巧合，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却是天塌地陷般的灾难，我没了男人，孩子没了爸爸，而这一切，只因为你那辆该死的违停车辆！我发誓，只要我夏玉活着一天，就要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向你们讨还这一切！”
赵华维推过去一张卡，“里面有十万元，密码六个一，先给孩子看病吧，奶粉，我们超市免费供应，不够吃了，尽管来拿。”
04
佳佳手术做完被推到重症监护室，夏玉守在外面，一整天水米未进，紧张焦虑得快要掐出水来，直到每个从里面出来的医生都让她放心，说手术很成功，生命体征都非常平稳，让她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等孩子从监护室出来。
夏玉几天几夜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坐在监护室外的凳子上，居然眯了过去。
醒来天色已经大黑，她猛地惊醒，就这窗外的月光，赫然看到赵华维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这里是胸外科的特需病房，如果夏玉没有记错，每天光床位费就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看到她醒来，赵华维扭亮了床头灯。
“我怎么在这里，佳佳醒了吗？”她起身，想要穿鞋下床。
下一瞬，她被按在床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插着针头，头顶有液体正一点一滴注入体内。
“医生说，佳佳已经没事了，随时可以出监护室，如果你的血压稳定，能够亲自照顾她的话……”
“我没事！”她强撑着起身，却在下一秒，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不由己地重新跌回床上。
“你昏迷17个小时了，产后重度贫血和营养不良，血压低到60/40，医生，说你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赵华维拿出保温饭盒，“小米粥和鸡蛋醪糟，你想喝哪种？”
夏玉定定地看着他。
赵华维挑了一下眉：“不是不给你吃好吃的，医生说你以前的饮食太寡淡，大鱼大肉怕你肠道受不了，得从清淡的流质饮食慢慢过渡。”
夏玉：“拿走吧，我不想吃。”
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
两人都装作没听见，赵华维在床头放了一个靠枕，扶她半坐起来。
把一勺小米粥喂到她嘴边，而夏玉紧紧抿着唇，别过头去。
“仅靠挂水，是无法恢复体力的，如果你想尽快见到佳佳，这样不吃不喝恐怕是不行的……”
夏玉想了想，从他手中拿过勺子，“我自己来。”
许是真的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夏玉喝完了所有的鸡蛋醪糟，又喝了一半小米粥，这才放下勺子。
然后，她很不雅地打了个饱嗝。
“赵华维，你别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收买我……”
“你也睡了十几个小时，如果暂时没有睡意，可否听我讲讲当时的事发过程？”
05
“那辆车是我赠给程丽雅的没错，我们分手，她要一辆华晨宝马，不算贵，我答应她了，车子是在淮南路交接给她的，我没出面，派了一个下属跟她交接，车子刚买的，没上牌，这我是承认的，但是后面的事情真心跟我无关……”
夏玉死死地瞪着他。
赵华维苦笑，“程丽雅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进了酒吧狂欢，那个时候，你老公应该得知你生病住院的消息，所以借了别人的摩托，赶着去医院看望你——你自己应该清楚的，他是无照驾驶，当时车速又很快，撞在华晨宝马屁股上的时候，后窗玻璃全碎了，保险杠都被撞瘪，人应该当时就受了致命伤……”
夏玉声音变得又尖又锐：“如果不是你的车违章停放，我老公怎么可能会出事！”
赵华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程丽雅因为刚拿到驾照，技术不好，没有完全停到位，车胎压了线，但是交警之所以判你老公主责，程丽雅次责，主要是因为你老公无照驾驶，以及超速行驶……”
“所以你们违章停放，只承担次责，赔款八万吗？一条人命啊，八万就打发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身份掉个个儿，警察会怎么判，会不会判我们天价赔偿，赔到倾家荡产也堵不上那个黑窟窿？”
赵华维沉默。
半晌之后，夏玉冷笑，“心虚了是吧？不敢说话了是吧？我为什么报复你们超市，这回你明白原因了吧？”
赵华维站起身，踱到落地窗前，城市的车水马龙在窗前一览无余，他背对她，语气听不出任何波纹，“夏玉，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错觉，你很像十多年前的我，尤其是，眼里的那股狠厉……”
夏玉：“……”
“别人都唤我是这个城市的零售霸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这个小城拥有三家大型超市，几十家社区便利分店，几乎垄断了这个小城的零售业，别的连锁超市想进军这里，进一家死一家，我赵华维别的城市不敢说，在本地，还算是小有影响的人物，可是十多年前，我就是一个初中学历的打工仔，我16岁那年，最爱的女人死于街头混混的强暴，那年，她才刚20，那个流氓不但强暴了她，还施虐于她，我最心爱的姑娘，遍体鳞伤，会阴直肠全部撕裂，伤痕累累，三天后投河自尽，而那个流氓，仅仅被判了5年，服刑2年半后办了个保外就医，就这么逍遥法外……”
夏玉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个小城跺跺脚也能震三震的赵华维，年少时竟然有过如此凄惨的经历。
06
“后来呢？”
“那个流氓出狱第二天，道上的兄弟给他接风洗尘，喝大了，半夜回家的时候，失足跌进路边的池塘里，淹死了……”
夏玉愣了良久，才嗫嚅道，“不，不会是你……找人干的吧？”
赵华维转过身来，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牙齿雪白，笑容魅惑，“夏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
夏玉坐在床上，挺直了脊背，“就算是你干的，我也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那种人渣，死有余辜，淹死算便宜他了！”
“那年我才19岁，已经在道上混了两年多，因为孤家寡人一个，出手狠绝，敢拼命，再加上也有点小谋略，慢慢也算混了出来，很多人很多事，不必我去吩咐，自有人替我去做。”
“你为什么是孤家寡人，你的父母家人呢？”
“我爹因为太穷，娶不起媳妇，四十大几从街上捡了个流浪女回家，生下了我，生下我没多久，我的疯娘就又跑了，我爹天天迷恋麻将，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摸了一把好牌，激动得死在了麻将桌上，从此以后，我就和年过七旬的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实在太老了，自顾尚且不暇，多亏了邻居大婶的照顾，大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比我大四岁，大婶总说我聪明，以后会有大出息，从小时候就笑着要我给他们家做上门女婿，她和大伯真的是拿我当干儿子疼，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我们祖孙俩，每年过年都会给我置办一身簇新的衣裳，尤其是婉儿，她……
赵华维的声音突然生出了几分哽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学校里，有别的同学欺负我，骂我是疯子生的，有人生没人养，她总会跳出来跟别人打架，像护仔的母鸡似的，我的衣服破了，总是她给我缝缝补补，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缝完后总会用牙齿把线头咬断，然后回头冲我一笑，她的牙齿特别白，嘴唇红得像是山茶花，笑起来的时候，一边一个小酒窝，特别好看……
“我初中毕业后，奶奶去世了，我没再念高中，跟着婉儿一起进了镇上的制鞋厂打工，那个时候，我们彼此都认定了对方是相伴一生的人，只要好好地打工、赚钱，然后回家把老宅翻新，过两年我就可以迎娶婉儿做我的新娘……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婉儿竟然会在下夜班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拖到宿舍后面的野地里，强暴了，宿舍和厂房仅有一墙之隔，谁也想不到，灯火辉煌的厂房后面，一个年仅20岁的女孩子，正遭受着非人的强暴和性虐……
“事发后，婉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投河自尽了，当她的尸身被打捞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濒临崩溃，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活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当时满心满脑想的就是，不想活了，但不能白死，死之前一定要帮婉儿把仇报了！
“就这样，我加入了当地最大的黑帮组织，我打起架来只攻不守，状如疯狂，人送外号拼命三郎，那时的我年轻，有力气，不怕死，和别的帮派火拼时总是一马当先，关键时刻也能动脑子，给老大出谋划策，慢慢地，我在帮派的位置算是坐牢了，老大一心培养我做接班人，但是自从强暴婉儿的流氓死后，我越来越厌倦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也就是那几年，全国开展了扫黄打黑行动，老大被捕入狱，我也无意江湖，拿出所有的积蓄，开了一个杂货店，过着颓废的生活……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好女孩，她温柔、贤惠、体贴，对我也好到无微不至，我们在一起三年，最后，还是分开了，因为她受不了我晚上频频从噩梦中惊醒，更受不了我搂着她的时候总叫着婉儿的名字，是的，她的眉眼跟婉儿长得像极了，像到我经常会把她错认为婉儿。
“后来，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开始收集婉儿类型的女孩子，有鼻子像她的，嘴巴像她的，有脸型像她的，声音像她的，我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个女人，只记得跟我时间最长的，是程丽雅，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嘴唇边的小酒窝，跟婉儿一模一样……
07
赵华维一直静静地说着，夏玉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听到此处，她才幽幽叹了口气。
“赵大哥，虽然你辜负了那么多女人，但我知道，你从心底里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我以前，错怪你了。”
“好人？”赵华维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讲我是好人，听着可真稀罕！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的超市除了你，为什么没有任何职业打假人敢来骚扰吗？”
夏玉摇摇头。
“因为他们讹到的钱，再乘以十，也不够给自己治伤的费用，我虽然很久不在道上混了，但并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碰瓷……”
夏玉苦笑，“看来对我，赵大哥真是手下留情了。”
顿一顿，她又道，“其实我心里知道，我老公骑摩托，撞倒你的车上，这事情赖不着你，是我无理取闹，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赶去医院吗？我从小体弱，这个孩子从怀上，我的小毛病一直没断过，先是吃啥吐啥，不得不去医院输液，后来下面出血，医生说是先兆流产，又要住院保胎，我在医院整整躺了两个月，刚出院回家，因为嘴馋，就去你们超市买了袋装的熟食，回家吃了半个猪蹄，吃完没多久，就觉得腹痛如绞，我以为是胎儿的问题，赶紧打车上医院，路上给老公打了电话，谁知道，到了医院医生说我是不洁饮食引发的急性肠炎，开了口服药，拉了两次就好了，可是老公当时在远郊工地打工，那边交通不便，他心里着急，就借了工友的摩托朝医院赶，车速太快，撞倒车屁股后，人飞出去好几米远，送到医院，当晚就不行了……
“我们两人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在这里无依无靠，得知老公出事，我连哭也不敢大声哭，人伤心得恨不得随他而去，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老公已经走了，他的孩子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保住，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如果我死了，或者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觉得老公是会死不瞑目的……
“料理完老公的后事，拿到你们赔偿的那八万，我强迫自己吃，强迫自己喝，强迫自己睡觉散步，维持一个孕妇正常的生活，可是当我看到那个熟食包装袋的时候，我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是的，那包熟食是过期产品，我悔得恨不得掐死我自己，为什么要嘴馋，为什么要跑去你们超市买袋装的猪蹄，如果我没有嘴馋，如果没有买猪蹄，如果买到的猪蹄是保质期内的合格食品，我就不会突发急性胃肠炎，我老公就不会急着赶去医院看望我，他就不会借骑别人的摩托，更不会因为心急如焚，在路上超速行驶，出了车祸……
08
夏玉的眼泪像雨水一样流下来，赵华维坐在床边，递过纸巾，沉声道：“对不起！”
夏玉：“我以前做过超市收银员，我知道管理一个大型超市有很多细碎冗杂的工作，可是，那并不是过期食品可以存在并售卖的理由，你们觉得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失误，可是你并不知道，这个失误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都是巧合，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可是，它最终还是发生了不是吗？不管我再如何懊悔，自责，痛哭，寻隙报复，我的老公，再也回不来了，我的佳佳，再也没有了爸爸……”
“是我对不起你，夏玉，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挽回，但是未来，请给我一个可以补偿你们母女的机会——”
赵华维的声音沉痛而又真挚。
“你要怎么补偿，用金钱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女一生一世。”
夏玉抬头看着赵华维，一个轻轻的笑容绽放，“是我哪里长得像婉儿吗？”
赵华维：“你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像婉儿，连性格也是跟她截然相反，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你的眼中看到那种‘拼尽一身剐，也要把你拉下马’的决绝，如果婉儿有你一半的狠绝，她不会自杀，现在一定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夏玉，从第一次看到你，你眼里的脆弱和倔强，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这是自从婉儿逝去之后，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这种异样的感觉，如果你愿意，我……”
夏玉嘶声打断他：“绝对不……”
赵华维起身，“话别说太满。”
他提脚向外走去，“也不急着答应，先考虑下吧。”
走廊尽头的露台上，他伏在栏杆上，燃起一支烟。
一星红光在指间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烟雾袅袅间，他仰头，唇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
夜已深，雾正浓，看不到星月，只有厚重云层像洇不开的墨，堆积着，暗涌着……
一场大雨呼之欲来。
不管怎样，夜将明，雾会散。
所有忘得掉，忘不掉的，终将逝去。
放得下，放不下的枷锁，都已烙进灵魂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断壁残垣，那是你一个人的百孔千疮。
像赤足走过满地荆棘的伤城，洇满鲜血的脚印里，不配抽出新生的芽苞来。
谁知道呢。
只有北风盘旋着，呼啸而过。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