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央视开播的电视剧《最美的乡村》,颇有创新之处。这部作品是国产剧观众熟悉的导演郭靖宇监制并编剧。他曾创作过《铁梨花》《勇敢的心》《打狗棍》等热播剧集。《最美的乡村》是他首次创作农村扶贫题材,他坦率表示,一开始,这个项目的缘起,是“命题作文”。“凡是歌功颂德的故事,它都不敢说它是命题作文,我反倒敢说我是命题作文。就是确实这个历史节点,作为文艺工作者需要担当。而且这个项目虽然是命题,如果我找不到切入点那不行,我做不到,我就不会做的。”
《最美的乡村》海报
郭靖宇对这个项目真正燃起热情,是到了素材搜集阶段之后的事。“我有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他在一个县里面做领导,我跟他聊起贫困户的时候,他能清清楚楚告诉我,哪个乡哪个村几组谁家,贫困户名字,一家几口,收入多少,有多少地,有几棵栗子树。我说你脑子也太好使了。他说不是,贫困户落实到人,都要想办法解决。我才充分理解到,今天当官不容易,国家不容易,要是容易怎么可能把这个任务安排到这么具体,有这么大决心要落成这个事儿。”
“剧中有一句台词叫‘贫困户建档立卡精准识别回头看’,就这句词,任何演员都需要背20遍以上才能说,特别绕嘴。但是乡镇干部都说得非常标准。”
就是这些细节,让郭靖宇意识到,农村扶贫工作既难又细致,最基层做乡村工作的真心不容易。“好多事情不是光靠讲道理,能行得通的。”
导演郭靖宇
怎么理解“扶贫”
在郭靖宇搜集素材过程中,他和他的团队听闻也亲眼见到了很多扶贫的真实故事。他总结,帮扶贫困户有几种问题是很难解决的。“第一,如果全家没有劳动力,咱们国家有一个兜底的政策。但最怕的是那些,其实有劳动力,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他甘于贫困,他就不想着脱贫;第二种因酒致贫,就是爱喝酒,什么都不干,怎么让他戒掉酒,是很难的事儿;还有一种他无所事事,没有奋斗目标。比如有个贫困户就是,40来岁,身强力壮但不干活,就因为生了两个女儿,他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所以就没有奋斗目标了。他越这样,媳妇和孩子越对他疏远,他就破罐子破摔,别人送来扶贫鸡他给吃了,别人送来扶贫猪他给烤乳猪,混一天是一天,这种贫困你怎么去解决?”
“扶贫既是国家战略,又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怀。你要带着他往好处想,让他走出那个心胸狭窄的夹缝,去主动寻求更好的未来,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互相关怀彼此帮助的角度。”郭靖宇这样解释他理解的“扶贫”二字。
在《最美的乡村》中,郭靖宇写到一个情节,有一个村子村委会的楼上,“为人民服务”上面挂了一个大“福”字。“这是真事儿。”郭靖宇说道,“这村子的村委会,三层楼,比前面普通住户的房子高,人家老爷子不满意,说你这个高,把我风水抢去了。老人家岁数有点大了,不好做工作。村干部就说,我们挂个福字,把福都照你们家去行不行?这个老大爷才理解了。但每次县里面来视察,就得摘了,每次都是一个50多岁的村委会会计爬上爬下去摘,这太让我心疼了。“于是郭靖宇就在戏中写了这么一个情节,领导要带人来参观,他们要摘福字,一个大学生说:不用摘,为人民服务的本质不就是造福老百姓吗?领导来了听了这事儿,也理解村委会工作中的难处。
“就这些东西,引起了我对这个戏的创作热情。”郭靖宇坦称。
要做一部扎扎实实不悬浮的农村题材戏,素材搜集和剧本创作的过程是漫长的。《最美的乡村》编剧团队有四个人,郭靖宇认为,集体创作的形式更能够丰富剧情和取长补短。除郭靖宇之外,另外三位编剧,两位有过做乡镇干部的经历,一位曾经下放农村,生活过17年。“有这几位‘大将’助阵,这个戏从了解生活上面应该是不缺的。”
杨志刚饰演唐天石
怎么讲好扶贫故事
《最美的乡村》采取了国内电视剧比较少见的三段式结构,以三个主要人物来引领三个扶贫故事。郭靖宇试图把三种典型人物,分别放在三个不同的故事里去表达。“第一种就是乡镇干部,本身就在乡镇村里工作,他要怎么带着老百姓致富;第二是第一书记,第一书记下乡帮扶的,写的是一个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第三个故事是写大学生返乡创业的,他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和财富,却选择了回家创业,追求自己的理想。三个人物之间的关联是,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想让乡村变得更美。”
“我觉得今天的观众,已经完全厌烦了长篇累牍地讲一个故事,翻来覆去讲一个故事。因为一旦拖得太长,就会容易出现两个问题,一是鸡毛蒜皮,一个是会把矛盾翻来覆去地折腾,翻来覆去地折腾就没有那么好看。”郭靖宇认为,三组人物用三个不同的故事来表达的,戏剧节奏和戏剧冲突的频率会比一般的戏要高。
岳丽娜饰演辛兰
这三个故事中,都认真地指出了落实扶贫政策中,执行者遇到的种种问题与困境。比如第一个故事,一上来就说到了“假脱贫”与“假贫困”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荣誉或者指标,没有脱贫假装脱贫;另一种则是为了“占小便宜”,不符合贫困户资格假装贫困户。两种都是比较典型的反面案例。郭靖宇说道,“贫困户建档立卡精准识别回头看,是国家2019年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就是因为之前有很多建档立卡是不对的。”在《最美的乡村》第二个故事中,则提到低保名额照顾个别对村里有功、有钱的老人的现象,“全村甚至全乡都认可这事儿,因为老人的孩子对家乡做过贡献。但是这不符合国家政策,所以主人公要跟这个事儿做斗争,怎么样把这个事儿讲明白。”第三个故事则是新农村振兴的主题,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过去赖以为生的矿不让开了,那未来老百姓靠什么能不坐吃山空?“扶贫不是最终目的,长久富裕才是最终目的,彻底摆脱贫困才是目的。”郭靖宇说道。
刘智扬饰演石全有
《最美的乡村》三个故事,取景都在承德,这里是郭靖宇的故乡。“我们从选择景上面,没有追求方便或便宜。要去那个景,所有人都要坐船特别麻烦。拍摄的一个村子已经破烂不堪,每块石头都是我们重新堆起来的,房子都是我们重新建的。”这些坚持是郭靖宇的一点执着:“首先我有私心,我希望大家看到我的家乡很美,第二我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整个中国的农村,未来是有希望的。我们中国,三千年读史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有田园,这些年,大家越来越向往田园。再过些年,可能真的,归隐田园能成为很多人的最高理想。我想随着经济发展,随着农村交通的发展,未来很多人更向往诗酒田园。”但郭靖宇也强调,要实现很多人“诗酒田园”的梦想,农村建设依然是第一位,“第一就是农村自身的条件得改变,它真的得美起来,真的得方便起来,第二就是怎么能让农村从文化上能够更好起来,比如说北京有很多著名的村子,那些诗人、画家愿意去的村,那肯定就能吸引很多人,其实就是文化搞得好。”
采访的最后,郭靖宇总结了他的创作经验:“所有的创作都是一样。第一,你得了解你想写的生活;第二,你得对你想表达的感情真挚;第三,假如你创作出了人物,你得相信这个人物是真的并深深地爱上他,你得爱你自己创作的角色。如果这三点你做不到,你写任何戏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