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 | 记者 孙毅

直播间里，网红主播董宇辉一句——“谷贱伤农”，带火了6块钱一根的鲜食玉米。网友们在热议，卖一根玉米，农民到底能挣多少钱？

玉米，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进入中国，已经超过500年。在房山区窦店镇下坡店村的玉米地里，73岁的刘旺和老伴儿、儿子、儿媳一起，正在打理着70亩鲜食玉米。

从老玉米到鲜食玉米，刘旺跟玉米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他知道，一根玉米能给一个农户带来什么。

刘旺手里的鲜食玉米，跟他年轻时种的大田玉米，区别很大

以前老玉米，掺着精粮吃

一场难得的大雨，在上周三，给燥热的北京城，降了降温。地处西南郊的下坡店村，被一片雨雾笼罩着。这里离大石河只有1.5公里，是传统的农业村，主要产业就是种植业，盛产小麦和玉米。

刘旺家的玉米地在海东源生态农场里，海东源取自他儿子的名字刘海东。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父子俩坐在农场里的雨棚下，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远处绿油油的青纱帐。看着长势喜人的玉米，俩人脸上都透着淡淡的微笑。

左起分别为刘海东，于国兰，刘旺

从刘旺有记忆开始，他家的农田里就一直有玉米。这种原产美洲的粮食作物，在16世纪上半叶，传入中国。之后就迅速在大江南北普及开，成为人们的重要主食之一。

按照京郊农村的传统，在刘旺年轻的时候，家里的地，每年都是一茬小麦、一茬玉米轮着种，再零星种点白薯和蔬菜。“那时候是老玉米，就是大田玉米，比现在这种棒子大，黄粒的。”刘旺记得，以前种的大田玉米，耐旱好活，浇水不用太勤。有的时候年景好，雨水多，甚至一次水也不用浇。

大田玉米嫩的时候，刘旺家里也会掰几根煮着吃，但是没什么味道，并不好吃。绝大部分大田玉米，都是等成熟以后，收割、晒干、脱粒。刘旺家里每年种的粮食，“交完公粮，剩下的，刚好够吃”。

他年轻时当过村里的农机手，一个月有40块钱工资。但餐桌上，还是跟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缺乏精粮。老玉米的籽粒磨成面，熬点粥，做点窝窝头，能填饱肚子，但依然不好吃。巧手的农妇，想出了很多的花样，粗粮细做。

刘旺从小就爱吃一种板儿条面，以前是妈妈做，后来成了家，就是媳妇做。“他就爱吃那个板儿条。”刘旺的老伴，70岁的于国兰，凑过来，一边比划一边说，“就是用玉米面和白面掺在一起，擀成皮，再切成条，像面条一样，用水煮，再浇点卤，拌着吃。”

“对，那个好吃。”刘旺咯咯乐了，他说，除了玉米面掺白面，还有白薯面掺白面，都能做成板儿条面。

刘海东听见聊起了板儿条面，也接上了话头，“嘿，现在可不好找了，前一阵还有人问呢，就想吃那个白薯面掺白面的。”

鲜食玉米，剥了皮直接啃

49岁的刘海东，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但也品尝了很多玉米面。跟很多同龄人一样，他还是爱吃精粮，对玉米面没有特别的兴趣。

作为家中长子，他早早就担起了家庭重任。从房山区的职业学校毕业后，刘海东进了北京城，到一家建筑公司上班。虽然进了城，但不用刘旺提醒，刘海东也知道要多想着家里。2003年结婚后，他就辞了职，回家陪老人。“主要是我奶那时候身体不好，我跟着我爸，照顾我奶。”

后来，刘海东开起了出租。一边开出租，一边琢磨着干点事业。北京的哥都喜欢跟乘客聊天，刘海东也不例外。“我发现啊，城里的年轻人，对传统方式种植、不打农药、不用化肥的农产品，很感兴趣。”在一次机缘巧合地与农业专家乘客的聊天之后，刘海东下定决心，第二次辞职，彻底回归乡野。

对儿子的这个选择，刘旺不支持，也不反对。

不支持，因为他知道种田很苦，刘海东只是小时候在田地里玩闹过，没有真正尝过干农活的辛苦。而且，种田，靠天收。一场冰雹，就能让一茬庄稼的收成，全落了空。

不反对，因为他对儿子的选择，一直不过多干涉。“我不管，让他自己干。”刘旺低头，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老人话很少，但只言片语，还是带着对这个大儿子的期盼。

2015年，刘海东包了地，建起了农场，种上了玉米。只不过，这种玉米跟刘旺种了大半辈子的大田玉米很不一样。“他说这种玉米是鲜食的。”

蹲在地头，刘旺把跟玉米打交道的经验都传授给刘海东。刘海东虽然耐心听着，好像又没往心里去。刘旺有些不解，但跟以往一样，他让儿子自己去闯。此时的刘海东已经有自己的计划，他求助于各级农业技术机构，早早确定了要试种最符合市场潮流的新品种。

经过两年的摸索，2017年，刘海东又得到北京市农业技术推广站和北京市粮经作物创新团队的帮助。BM380和京白甜456等鲜食玉米新品种在海东源生态农场扎了根。

“380和456这两种鲜食的水果玉米，是我这儿最畅销的品种。”刘海东看着雨中的玉米地，很骄傲地说。

“现在已经熟了，掰两根尝尝。”刘旺很热情，让儿子冒着雨从地里掰了几根鲜食玉米。

剥开带着雨珠的外皮，这种鲜食玉米的籽粒，呈现出珍珠般的乳白色光泽，个头饱满、颜色鲜亮。刘旺捂嘴笑着提醒：“直接能生吃，咬一口试试。你看我牙都没了，还能用牙床直接啃呢。”

即便牙已经掉光了，刘旺也能用牙床咬一口鲜食水果玉米

果然，一口咬下去，玉米粒直接在嘴里爆裂开，乳白色的汁水浸润口腔，清凉甘甜。感觉更像是吃水果，而不是啃老玉米。

卖一根鲜食玉米，挣2块多钱

口感出色的好产品，只是成功的基础，搭建销售渠道是全新的挑战。

刘旺种的玉米，除了交公粮就是自己吃，完全没有销售经验可以传授给儿子。刘海东只能自己摸索。他找过批发市场、找过大型商超，都没有拓展开。

“我自己开车，到城里早市去卖。”刘海东第一次去早市，是长辛店，他大声吆喝，“鲜食玉米，一块钱一根”，可是，无人问津。一上午，只卖了5根。

鲜食玉米，突出的就是一个“鲜”字，采收期非常短。刘旺以前种的老玉米，从种到收110到120天左右。刘海东种的鲜食玉米，最快82天就能成熟。进入采收期后，一般3到5天要采收完。

“最好是3天内采完卖完。超过5天，玉米籽粒就塌坑了。”刘海东拿了一根鲜食玉米，摁了摁玉米粒，籽粒紧实，没塌坑，品质正佳。

好玉米需要尽快销售。刘海东又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开车去了鲁谷，没想到，这里的市民对鲜食玉米接受程度很高，一车玉米，一下午卖完。

这种直接跟社区对接的方式，渐渐成了刘海东主要的销售渠道。鲜食玉米当天采，当天发往社区，以老父亲刘旺完全没听说过的“社区团购”方式销售。

“我就知道卖得不错，都爱吃他种的玉米，吃了他种的，再吃别家的，觉得没味儿了。”老父亲难得说了一串夸奖儿子的语句。他其实很难想象，通过手机、通过微信群，儿子种的玉米能以平均3块钱一根的批发价卖出去。

对网红鲜食玉米6块钱一根的价格，刘海东说不方便过多评价，“我知道建渠道不容易，还有加工、包装、物流等等成本。”他核算了一下，自己每卖一根3块钱的鲜食玉米，大概能挣2块多钱，“我这一根的成本大概是7毛，地租、水电、人工都算上。”

在与北京市农业技术推广站和北京市粮经作物创新团队继续深度合作后，刘海东采用生物农药、有机肥料，并持续试种新品种，比如一根玉米上既有甜粒也有糯粒的甜加糯玉米。他农场70亩鲜食玉米，一年两茬一共种植100多亩，亩效益能到4000元左右。据了解，鲜食玉米平均亩效益是传统大田玉米的两到三倍。2021年，北京市鲜食玉米种植面积达到3.7万亩，但北京市场上鲜食玉米自给率只有30%左右，潜力依然巨大。

雨还在下，早晨新采收的玉米，即将装车发往城里的社区。儿子刘海东开始忙碌起来。刘旺拍了拍儿子肩膀，“我回去了啊，你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