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鱼(Larimichthys crocea),也许你觉得它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道菜,也许你听说过野生大黄鱼已贵比黄金。我们吃的大黄鱼从何而来?将来还吃得到它吗?本篇转载自智渔的文章,会讲述大黄鱼背后的故事。
过度捕捞带来资源枯竭
大黄鱼的厄运,开始于一种传统的捕捞方式“敲罟(gǔ)”:利用几十条渔船一起敲竹板,让石首鱼头骨中的两枚耳石产生共振,致使海里的大鱼小鱼一起昏死,从而一网打尽。这个原本只在小范围流传的捕鱼方式,却几乎给我国的大黄鱼产业带来灭顶之灾。
人工养殖中因病死亡的大黄鱼。图片:方定熙
大黄鱼作为我国优质海产品,是广东、福建、浙江等地捕捞渔业的主要目的。1956年6月,两艘来自福建惠安县的渔船来到浙江海域开展敲罟捕捞大黄鱼,其极高的捕捞效率引起当地渔民纷纷效仿。成本低,效率高,让敲罟捕捞大黄鱼作业方式迅速在三省推广开来,大黄鱼不分老幼皆被聚歼。
短短几年时间我国东海的大黄鱼资源迅速枯竭,直到1963年3月下达了《关于禁止敲罟的命令》,这种有害渔法才得以禁止,大黄鱼获得喘息之机。
小黄鱼(L. polyactis)。图片:SOSEONHONG / Wikimedia Commons
但在七十年代,我国东海两次声势浩大的越冬场大围捕,给大黄鱼带来至今无法恢复的浩劫。这一年的冬春渔汛,两千多对大围网机帆船对巨大的大黄鱼鱼群进行超大规模围捕,该次行动创造了我国渔业史上最高产量记录,也对大黄鱼种群资源造成致命冲击。此后,吕泗洋、舟山等产卵场再难以形成渔汛,大黄鱼种群濒临灭绝。满载大黄鱼而归的盛景,几十年来已成为一段回不去的记忆。
大黄鱼后来怎么样了?囿于无鱼可捕的窘境,人们才开始思考“人-鱼-海”和谐共存、可持续发展的路径。
以养代捕,花明柳暗
为了保护大黄鱼资源,我国于1985年开始在福建宁德进行大黄鱼人工育苗和海区养成技术研究,并突破大黄鱼全人工繁殖技术瓶颈,实现规模化育苗。1993年,突破了大黄鱼人工养殖关键技术,商品鱼养殖周期从3年缩减至2~1.5年左右,海水网箱养殖成品可达500克的商品规格。
人工养殖的大黄鱼网箱收网。图片:方定熙
我国大黄鱼养殖主要集中在福建、广东、浙江三省,福建宁德是我国养殖大黄鱼的主产区,养殖量约占全国的70%,这主要得益于气候、自然环境和养殖技术等优势。随着市场发展日趋成熟,大黄鱼养殖已形成一定的产业规模,至2018年我国大黄鱼总产量已达19.80万吨,是海水养殖鱼类中产量最高的,但也面临着诸多问题。
“大鱼吃小鱼”引发新问题
饲料投入是大黄鱼养殖成本中占比最大的一项,约占总成本的七八成。网箱养殖大黄鱼中所使用的饲料以小杂鱼和配合饲料为主。冰鲜杂鱼一般来自野生捕捞,投喂前一般先将杂鱼解冻然后用绞肉机绞碎,制作成肉糜投喂。目前,杂鱼依然是大黄鱼养殖所用的主要饵料,光福建宁德地区一年的杂鱼饲料就高达80万吨。
冰鲜杂鱼被打成了浆,俗称鱼糜。图片:方定熙
但小杂鱼做饲料的问题也很明显。被滥捕的小杂鱼通常是经济鱼类的幼鱼,就大黄鱼而言,5~10斤的冰鲜饵料才能养出1斤大黄鱼,这种“小鱼养大鱼”用更多的资源投入来换取更少的渔业产出,是用短期利益牺牲长期利益,本质上的“赔本买卖”。
此外,杂鱼饵料易带病原菌,冰鲜杂鱼在加工时大量残汁和血水更容易滋生纤毛虫导致的白点病,甚至造成整个养殖区域的白点病爆发。而且杂鱼营养比较单一,饲料利用率较低,严重浪费渔业资源,残饵多容易造成养殖水体富营养化污染。
从捕捞船上收购来的一筐筐冰鲜小杂鱼。图片:方定熙
中国工程院院士麦康森就曾建议,立法禁用冰鲜小杂鱼作饵料,大力普及高效的人工配合饲料,以法律保障海洋渔业资源、养殖环境和养殖产品的安全。
虽然经过多年的技术研究,大黄鱼人工饲料生产技术逐渐成熟,上百家大黄鱼饲料生产企业应运而生,但喂食颗粒饲料的大黄鱼生长速度慢于喂食冰鲜饵料的,始终是难以攻克的难关。而且目前大黄鱼人工饲料的价格普遍较贵,加上饲料质量参差不齐,多数养殖户采用冰鲜鱼与饲料混合的方式,这样虽然可以有效减少冰鲜鱼的使用和残余,但如何根治冰鲜鱼的使用?仍需从管理制度和技术革新上下功夫。
海上鱼排升级改造
大黄鱼最主要的养殖模式是传统筏式网箱,其产量占9成以上。仅福建地区大黄鱼养殖网箱数量就超过50万个。由于缺乏规划而增长无序,普遍存在养殖密度过高的问题,残饵和粪便的过量沉积,容易带来养殖水体的富营养化,无序的布局还会造成网箱水体交换率降低,水体溶氧降低,加大疾病、赤潮等危害爆发的风险。
养殖大黄鱼的传统泡沫浮筏网箱。图片:方定熙
泡沫网箱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抗灾能力差。我国东部及东南部是夏季台风的高发区,普通的泡沫网箱在台风冲击下,寿命仅有三至五年左右。报废掉的木材和泡沫成了海域里最大的漂浮垃圾,尤其是水面上悬浮的泡沫颗粒,严重影响水域美观且存在微塑料污染的隐患。
著名的三都澳大黄鱼养殖区就曾被誉为“浮在海面上的城市”,渔民在网箱里养大黄鱼,上面搭个木屋住人,据说最多的时候住了八千多人,形成一个海上渔城。曾经的世界级良港,却因养殖鱼排而让泡沫颗粒布满海面。
新型塑胶渔排。图片:方定熙
为了保护生态环境,近几年,各地大黄鱼产区也在寻求新出路:明确限养区和禁养区,进行大黄鱼养殖清退和现代渔业设施改造,改用抗风浪性能好、使用寿命长、可回收的新型塑胶渔排。改变总是伴随着惯性,在技术升级改造的过程中,管理部门要处理好渔民、渔具企业、保险、银行等各方的利益,通过资金补助、提供贷款和配套保险服务等方式来保障渔民利益,鼓励渔民采用新设施。
自我规范决定行业未来
在野生大黄鱼捕捞时期,争相捕捞获利,导致资源开发过度。如今大黄鱼养殖业,却面临着产能过剩的问题。人的行为往往只从自身利益出发,过度短视容易对资源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
但可喜的是,虽然如此,养殖业内仍然存在一些有趣的“团结合作”现象。例如福鼎地区的大黄鱼养殖和苗种业者每年都会聚集起来开会,讨论苗种对市场的供应量。如果当年的苗种数量过大的话,他们就会联合起来由各家认购多余的苗种,将这些苗种放流,防止过量养殖而导致大黄鱼的量大价贱,保持大黄鱼市场价格的稳定。在大黄鱼产业中,为了解决供给问题、相互监督问题,渔民们已经开始形成自组织了。
服务大黄鱼养殖户的海上杂货店。图片:方定熙
环境保护和资源管理的问题,寻根究底往往是人的问题。如何扩大理性渔民的福利,构建优良的组织形式,使多数渔民不再“单独行动”,或许才是让大黄鱼养殖业良性循环、我们将来有鱼可吃的一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