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静怡 采编｜周会霞

校对｜吴政希 图｜由受访者提供

“创业是一场修行，不会没有困难。”2023年2月，一场大火烧了张柏铭4个山头的养殖场后，他曾在社交平台上写道，“大火烧了我的鸭棚，也阻碍不了我养‘鸭’的心，因为我是有梦想的人。”这是张柏铭从中山大学毕业的第12年，也是他返乡创业的第11年。

2012年，父母得知名校毕业的张柏铭打算回农村养山鸡的消息后，曾扬言跟他断绝关系。“做农民没钱没出息，读了这么多书却回来务农，这是浪费了大好前途，给祖宗丢脸。再说，创业需要大笔钱财，你哪来的资金？”在父母眼里，儿子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仅父母难以理解，村里的乡亲好友也都觉得张柏铭的选择匪夷所思。“当时大家都觉得我是傻子，其实我脑子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规划，目标很明确。”张柏铭回忆道，他的返乡梦源于《致富经》上福建蓝氏兄弟的山鸡养殖致富故事。

开始只觉得很有趣，随着自己阅读了大量养殖方面的书籍，以及对山鸡养殖方法、市场前景的深入调研后，便坚定了返乡创业的决心。就这样，张柏铭用积蓄购买了山鸡苗，与妻子回到家乡，开启了漫长的农业创业之路。

虽然一路上磕磕碰碰，但在夫妻俩的不懈努力下，山鸡养殖生意越来越红火。累积了一定资金和养殖经验的张柏铭一鼓作气，于2015年成立了广东梦之禽农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6年，他又通过当地政府招商，签订了土地租赁合同，计划扩建养殖场。然而，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时，意外发生了……

“在租赁土地开工的第一天，突然来了几十个村民，说我抢他们土地，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即使张柏铭一再解释他已经跟政府签订了合同，但村民仍旧不断阻挠养殖场的生产。

这也让张柏铭明白，武力并非最好的解决方法，关键在于要让村民知道他不是强抢土地的“坏人”。为此，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承诺给每户村民免费发放500只鸡苗，并教授他们养殖方法，山鸡养大后还可以进行保价回收。

张柏铭这一举措不仅平息了村民怒火，也让村民学到了养殖技术，拓宽了收入来源。以至于后来张柏铭提出向村民流转其他土地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村民相信我可以带着他们致富。”

然而，祸不单行，好不容易解决了土地纠纷，还没筹措到足够资金启动新养殖基地，原来的鸡场就因为政策变动，被迫关停。曾经风光一时的山鸡养殖场，一时之间成为了“废墟”。张柏铭感到非常落魄，但不服输的他并没有就此被击垮。

“输了，就重新再来！”他东奔西走想尽各种办法解决眼前困境，有时候困了就直接在自己车上凑合着休息，就这样“流浪”了三个月。

2018年，张柏铭从自己信用卡预支了12000元，大半用来买奶粉给刚出生的孩子，再扣掉必要生活支出，剩下的5000元用于新养殖场的启动资金。为了省钱，他事事亲力亲为，把7个山头共2500亩的山地修葺成可以养殖的土地。与此同时，他还登门拜访周边农庄、酒店，不断开拓市场、拓展销售渠道。

2019年，张柏铭的养殖事业再一次风生水起，除了养殖山鸡、鸭子外，他还在山底修建了鱼塘，并开垦了其中4个山头共1200亩土地种植香蕉、荔枝、龙眼、芒果等果树，形成了种养结合的生态循环体系。那时候，张柏铭的梦想是将农庄盖到山里头，将养殖场打造成融农家乐、民宿、科普于一体的综合基地，让更多的城里人体会到他所享有的乐趣。

“2022年养殖基地的销售额达到了7800万元，今年还签订了一个1.7亿元的大订单。”眼看白手起家的事业终于步入正轨，可命运再一次跟他开起了玩笑……

2023年2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张柏铭大半个基地，不仅果树成了焦炭，不少鸭子、鱼等也死于这场意外。屋漏偏逢连夜雨，银行也因这起火情，抽回了他早前申请的数百万贷款，这对张柏铭来说可谓雪上加霜。“这350万贷款本来是3年还清，现在用了还不到一年就要抽回，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张柏铭说，这场大火起因是隔壁山头有人用火不当导致的，火势顺势蔓延到他的基地，属于人为因素，所以保险没有任何赔付。

“大火已经让我亏了好几百万，银行还在这时候以经营异常为由，要求我在3月底之前把贷款全部还回去。”对于银行的突然抽贷，张柏铭既生气又无奈。为了偿还贷款，他把鸡、鸭、鱼等全部“家当”能卖的都卖掉，能抵押的也全部拿去抵押。“那段时间，我一个月都没怎么睡，人也瘦了10斤。”

在他看来，风险大是农业的特点，但降低风险却离不开金融的支持。“农业贷款如果能灵活一点，对我们创业者来说效果会更好。”他回忆，近年他向银行申请贷款，虽然公司已做到数千万元的销售额，征信也不存在问题，但银行依然规定，必须要用房产等固定资产作为抵押物，且最多只能提供300多万贷款。

“土地的租金一年就35万元，加上各项养殖费用，几百万对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面对山火造成的意外损失，银行也没有从企业的发展前景等多方面考察，就迅速以经营风险为由进行抽贷，这对我们公司的现金流造成了很大影响。”

张柏铭建议，农业金融作为一种普惠金融，要跟房地产、制造业等行业金融有所区别，要从农业特点出发，适当降低门槛，增加贷款灵活性，才能真正惠及需要资金周转的新农人。

“创业是一场修行，不会没有困难，大火烧了我的鸭棚，也阻碍不了我养‘鸭’的心，因为我是有梦想的人。”深爱着农业的张柏铭收拾完大火遗留下来的“残局”后，曾在社交平台上如此写道。

这一次，张柏铭决定拓展一个新赛道。一方面，他着手恢复养殖场的生产，暂停了公司农旅结合的发展规划；另一方面，他将公司总部搬到了广州，并在东莞建立研发中心，全面布局农业科技。

“因为我以前是学IT的，希望能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基地养殖上，用科技赋能农业发展。”他坦承，这次大火既让他看到了政府扶持对农业发展的重要性，也让他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才能提高公司的抗风险能力。“我不可能放弃农业梦，只是换一个地方，拓展一个赛道，希望能把这个梦做得更长一点！”说着，张柏铭带记者参观了他这十余年来研发的各种智能产品。

“这是由山鸡标本制成的机器鸡，不仅可以走路，还可以与人对话。这是自动抓鸡器、这是太阳能鸡粪无害化处理装置……那边是风力发电机、烘干房……”出于兴趣和养殖需求，十年间，张柏铭发明了不少自动化、智能化产品，但大多是在自家养殖场小规模试用。

“在很多人看来，养鸭养鸡没有什么科技含量，更有网友质疑我建设研发中心的目的。”他强调，农业是世界上最容易也是最难做的。农业发展需要科技力量。比如养鸭子，要知道它们的可适宜温度，生病了要懂得给它们配药，它们每天吃的饲料也有不同的配料比。

“同样规模化养殖40天的鸭子，为什么有的人养出来的鸭子每只有8斤，有的却只有7斤。虽然只有一斤差别，如果市场价格是8元每斤，那么10万只鸭子，就是80万元的差价了。所以饲料非常重要，我们有上万个饲料配方，工程师要每个月去计算它的料比、配方、营养成分，要根据动物的不同养殖时期、生理情况来配比。又如夏天天气热，鸭子一般不怎么吃饲料，那怎么变重？总不能让它们只靠喝水或者用手塞给它们吃吧，那就要通过科学方法，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管理和技术。”

养殖场内，到处可见张柏铭的各种奇思妙想，其中的疫苗注射机器鸡引起了记者注意。他介绍，家禽、牲畜的疫苗注射对他们养殖户来说是刚需，不然很难把它们养大。但目前疫苗注射的人工成本很高，以鸭子为例，每只要打4次疫苗，每次的人工成本是0.1元，那么每只鸭子仅疫苗注射的人工成本就0.4元，十万只鸭子的人工注射费就高达4万元，这还不包含疫苗、人工费用。

“目前，东莞研发中心和广州总公司装修已经完成，许多产品还在完善中，估计8月左右投产，希望投入使用后能降低人工成本、提高效率。”重新出发的张柏铭不久前在抖音上写道：“初心不变，一直在奋斗第一线！”创业11年来，几经风雨。在低谷时，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乘风破浪、蓄势待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或许这也是不少“新农人”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