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人是如此，花也一样，要论百花中背黑锅背得最惨的，那一定是郁金香。

为什么呢？现在，你随便问一位身边的朋友：“玫瑰代表爱情，百合寓意美满，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这位朋友十有八九会一脸迷糊。

但假如他恰好了解一点经济学，可能一拍脑袋就回答：“郁金香代表投机和资本市场的不稳定。”

许多经济学论著常常将荷兰郁金香热定义为历史上第一次经济泡沫。如今只要楼市或股票市场发生动荡，总会有新闻提到郁金香热，告诫人们要保持理性。

就这样，美丽的郁金香反而和经济泡沫联系在一起，你说它委不委屈？

那么，真的是它本身的罪过，引发了荷兰人投身郁金香交易的狂热吗？郁金香热究竟给当时的荷兰社会造成多大冲击？

别急，《郁金香热》将为我们一一解开迷惑。读完之后，我们会发现，郁金香实际上是背井离乡，扎根于荷兰；它的价值曾堪比钻石，玫瑰显得黯然无光；郁金香热反映出的问题意义深远......

01 野花逆袭上位史

郁金香最早盛开在帕米尔高原，一直蔓延到天山脚下。野生的郁金香适应力极强，以红色居多。每当春天来临时，郁金香从贫瘠的岩土中汲取养分，冲破皑皑白雪，将漫山遍野铺作朱红的花海。

这种荒凉中的生命之美深深震撼到土耳其游牧民。他们生活在西伯利亚草原，经常会到天山山谷中放牧。目之所及的红色如同战士的鲜血，毫不畏惧阴冷恶劣的环境，这让勇猛好战的土耳其人立即爱上了郁金香。

一开始，土耳其人只是被郁金香的美丽所吸引。随着土耳其人向中东迁徙，于公元1299年建立奥斯曼帝国后，郁金香被赋予了更加圣洁的含义。

奥斯曼帝国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文化和伊斯兰文化。对所有穆斯林来说，花园就是他们对天堂的核心想象。《穆罕默德言行录》说鲜花属于天堂，所以园丁死后一定能够进天堂。

可以说，土耳其人崇尚花园，不仅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更是对信仰的尊重和践行。

众多花朵中，和土耳其人有着深厚感情基础的郁金香自然最受推崇。同时郁金香绽放时，花朵会向下弯垂，犹如点头致敬，显出谦卑的美德。

“如果说人类是上帝选中的生灵，那么郁金香绝对是上帝选中的花朵。”

慢慢的，人们不再满足于栽种野生郁金香，开始培育更符合他们审美的新品种。以帝国首都所在地命名的“伊斯坦布尔郁金香”，最终发展出1500多个品种。伊斯坦布尔郁金香花瓣纤长，形如杏仁，更加精致而优雅。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会在花园里种植郁金香，以保佑死后灵魂能够升入天堂。

到16世纪上半叶，郁金香已经成为了土耳其的象征。

那么，郁金香是怎么传入欧洲，受到欧洲人的喜爱呢？

当奥斯曼帝国逐渐向西开疆拓土时，欧洲国家不得不对这个神秘的东方帝国重视起来，西方的使节纷纷来到伊斯坦布尔。

土耳其人将郁金香球根视为珍贵的礼物，赠送给远方的来客。究竟是谁首先将郁金香带到欧洲已不可考。真正让郁金香在欧洲开枝散叶的，要感谢伟大的植物学家克劳修斯，他被人称为“郁金香之父”。

一年春天，荷兰一处菜园里盛开了几朵郁金香。菜园主人原以为土耳其人赠送的球根是东方的洋葱头，于是烹调了一些，剩下的才种到菜园里。克劳修斯的朋友偶然发现了这些郁金香，将球根寄给他研究。

克劳修斯凭着专业素养，很快意识到这些球根的重要价值，并对郁金香能轻易培育出新品种感到惊奇不已。

培育郁金香的唯一要求是，你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因为把种子培育成能开花的球根需要六七年时间，开花之后，球根会结出两个子球，子球经过一两年才能成为成熟的球根。

这是一项耗时漫长的工作，所以最初新品种的产生极为缓慢。克劳修斯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培育出大量品种。他将球根寄给欧洲各地的朋友，用于鉴赏或研究。

后来窃贼闯入他的花园，偷走了大量球根。这些珍藏的球根得以广泛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扎根生长，成为以后杂交品种的始祖。

克劳修斯更大的贡献在于，他将繁多的郁金香品种分门别类，融入植物学体系中。从此有了科学的评价标准，来判断哪些郁金香更为名贵，哪些则较为普通。这为后来的郁金香交易奠定了基础。

02 万千宠爱于一身

1610年，巴黎贵族阶层中掀起了一股“撩妹”的热潮，撩妹的方式就是赠送鲜花。贵族之间相互攀比，看谁赠送的鲜花更加夺人眼球。

郁金香以其精致优雅和稀有度，立即成为巴黎贵族的宠儿。收到郁金香的女士如同收到珍珠钻石一般，会将郁金香别在礼服的领口处，出席重要场合。

巴黎流行什么，其他地方就会纷纷效仿。郁金香在整个欧洲都受到狂热追捧，有人拿郁金香作嫁妆，有人用啤酒厂换一株郁金香。

那么，为什么郁金香热唯独在荷兰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一场经济泡沫呢？我们可以将当时的荷兰社会分成两部分来看，即富人和穷人。

17世纪的荷兰开通了与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加上商人们热衷于投资海外贸易，大量过剩的财富涌入荷兰，商人个个富得流油。原本崇尚清教徒式简约生活的荷兰人，此时也染上了炫耀的习气。

同时，17世纪的欧洲正处在文化飞速发展的时期。富人们寻思，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穿金戴银来炫富，显得太没有档次。

于是他们想出了新的炫富方式——在乡下修建豪华别墅，别墅里一定要有花园，花园里一定要种郁金香。

就这样，巴黎公子哥儿的一时兴起，让郁金香在荷兰成了财富和品味的化身。

然而，郁金香的数量实在太少，尤其是珍贵品种。即使是当时的荷兰总理，有钱有势也买不到几株心怡的郁金香。为了解决“千金难买郁金香”的苦恼，他特意在花园中设计了一种镜像装置，通过镜子的巧妙摆放，一朵郁金香在远处看起来有上百朵。

由此可见，富人对郁金香的渴望，到了不惜追求“镜花水月”的程度。

对富人群体来说，一朵美丽的郁金香如同明星代言人，向每一位参观花园的人诉说着主人的高贵。

那郁金香对于穷人意味着什么呢？

在武侠小说中，凡是武功秘籍、宝刀利器的传说在江湖流传，必定要引发一场腥风血雨。“永远的奥古斯都”就是传说中的郁金香品种，在荷兰一石激起千层浪。

“永远的奥古斯都”是花中帝王，只有极少数人见过。据说它蓝白相间，六片花瓣的中心从下往上放射出鲜血般的细长纹路。

“永远的奥古斯都”从未在市场上出现过、交易过，但众口传扬激发了人们培育上等郁金香的热情。一些人不惜重金求购名贵品种，这让很多穷人察觉到种植郁金香的巨大商机。

此时的荷兰政治上渐渐独立，对荷兰人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和变化的黄金时代。尽管国家很富有，但城市中大多数的手工业者生活依然很贫苦。

不过，穷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们“坚信社会的流动是每个荷兰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只要肯拼搏，再加上一点运气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跻身上流社会。

郁金香就是上天赐予的好运气，只要种下一个小小的球根，等到来年春天就能变现。如果运气好点，培育出一株名贵品种，从此咸鱼翻身也不是问题。

而且，种植郁金香只要有一些种子或球根、一小块土地就够了，几乎没有技术门槛。郁金香的市场需求持续增长，价格不断地攀升，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项只赢不输的买卖。

一时间，种植郁金香的园艺风尚从富人群体席卷整个荷兰。穷人的发财梦，成了郁金香热的最大推动力。

大范围种植使荷兰的郁金香品种很快超过了500多种。人们不再局限于“永远的奥古斯都”这样上等的品种，稍低级的也被纳入交易中。

郁金香价格涨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当时曾有人以6650荷兰盾的天价收购了几十个球根，这个价格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22年的开销。

从事球根买卖的人获利不菲，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手投身其中。终于在1633到1637年间，郁金香热进入了最高峰。

03 为花痴迷为花狂

人们不再关心郁金香的美丽，转手卖出的巨额差价显然有着更大的魅惑。交易、买卖本身反而成了最迫切的市场需求。

一开始，交易对象是郁金香球根，一般在春天进行交易。为了克服季节限制，让郁金香交易全年无休，子球、期票也发展成交易对象，荷兰人称之为“风中的交易”。

因为人们并不实际拥有球根，转手的只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郁金香的具体情况。所有权反复易手，甚至无从确认自己购买的球根是否真的属于卖家所有。

在长长的交易链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多少实际资产，只有下家先付钱，他们才能付得起买进郁金香的欠款。

发财梦和投机交易，将人们串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而这根绳子正承受着狂热的烈焰灼烧。

1637年初，市场上交易的郁金香数量远远超过实际种植的数量，当一文不值、最常见的球根也以惊人的价格被买卖时，人们隐约意识到这个市场失去控制了。

随后便是美好的幻梦瞬间破碎，拍卖会上以往备受欢迎的品种无人问津，郁金香价格突然暴跌，人们纷纷低价抛售。

荷兰政府不得不接手一个烂摊子，就是数以千计的巨额郁金香交易合同该怎么处理。然而，当时最博学的法官也搞不清楚狂热的始末。事情最终不了了之，种植者和花商只能自行和解。

实际上，郁金香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给荷兰经济带来巨大冲击。前面讲过，穷人的参与，是郁金香热的最大推动力。他们能投入的资金很少，也以极小的代价从中脱身。

仿佛一场好梦就此消散，生活从疯狂的浪潮中回归原本的模样。

郁金香热平息了，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事实上，郁金香热更像是一种另类的瘟疫。

郁金香之所以受到追捧，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它能轻易培育出新品种的特性。为什么上天偏偏眷顾郁金香，给它施了多变的魔法呢？答案很简单：色彩复杂的郁金香实际上是感染了一种马赛克病毒。这个谜题直到20世纪才被解开。

这像是对人类最大的讽刺，人们热爱的居然是患病的花朵。

荷兰的郁金香热主要集中在1633到1637年间，与之一起爆发的还有黑死病。瘟疫流行在心理层面上推动了郁金香热。

因为黑死病让人感到世事无常，生命是如此脆弱，与其惧怕宿命，不如为人生搏一回，及时行乐。人们由此陷入狂热中，贪婪、攀比、相信一夜暴富。

后来的历史进程中，“郁金香热”还产生了其他“变种热”。如1736年荷兰的风信子热、1838年法国的大丽花热、1985年中国的君子兰热等。

花朵本轻盈美好，欲望是它不能承受之重。郁金香热是一种纯粹的人性疾病，人类对美好的追求和对金钱的贪婪是这种疾病发育的温床。

愿你我看见美好，也保持理智；享受美好，不利用美好。以史为鉴，勿增闹剧。

作者简介：枕星，有书、慈怀多平台签约作者，徜徉书海的自由撰稿人。和我一起读好书，一起走过漫长岁月。